放翁白首归剡曲①，寂寞衡门书满屋②。
藜羹麦饭冷不尝③，要足平生五车读④。
校雠心苦谨涂乙⑤，吟讽声悲杂歌哭。
三苍奇字已杀青⑥，九译旁行方著录⑦。
有时达旦不灭灯，急雪打窗闻簌簌⑧。
倘年七十尚一纪⑨，坠典断编真可续⑩。
客来不怕笑书痴，终胜牙签新未触。
【题解】
此诗作于孝宗淳熙九年（1182）正月，陆游58岁，在山阴三山别业。诗人一生喜爱读书，自谓“书生习气重，见书喜欲狂。”晚年更以读书为乐：“储积山崇崇，探求海茫茫。一笑语儿子，此是却老方。”诗以“书痴”为主旨，首述困苦生活中如何勤读；次述勤读中如何专心致志，精治深研，通宵达旦；后述今后如何整理古籍。一位书痴形象，历历如在目前。
【注释】
①剡曲：在浙江省绍兴市西南九里，陆游三山别业东侧，是韩家山流入镜湖的一条小溪。贺知章道士庄即在近旁，因唐玄宗赐贺知章“镜湖剡川一曲”而得名。②衡门：横木为门，表示住所的简陋。衡，通“横”。书满屋：《书巢记》：“吾室之内，或栖或椟，或陈于前，或枕藉于床，俯仰四顾，无非书者。”《嘉泰会稽志》卷十六：“陆氏书特全于放翁家。尝宦两川，出峡不载一物，尽买蜀书以归，其编目日益巨。”③“藜羹”句：表明读书专心。藜羹，藜草做的羹汤。麦饭，孱和麦的米饭。④五车读：形容书读得多。《庄子·天下》：“惠施多方，其书五车。”⑤校雠（chóu）：校对。左思《魏都赋》李善注：“《风俗通》曰：‘按刘向别录：一人读书，校其上下得缪误，为校；一人持本，一人读书，若怨家相对，为雠。…涂乙：抹去文字和勾改文字。⑥三苍：亦作“一二仓”，古字书。《隋书·经籍志》：“《三仓》三卷。郭璞注。秦相李斯作《仓颉篇》，汉扬雄作《训纂篇》，后汉郎中贾鲂作《滂喜篇》，故曰三仓。”杀青：古代写书用竹简，将竹烤火除去竹汗，以防虫蛀，称为杀青。⑦“九译”句，意谓殊方异域的书全在收藏之列。九译，多次翻译。《汉书·张骞传》：“重九译，致殊俗。”旁行，当时指外族或外国横写的书籍，《史记·大宛传》：“画革旁行，以为书记。”著录，登记在目录上。⑧簌簌（sù）：此处形容大雪落在窗上的声音。⑨“倘年”句：意谓倘使我活到七十岁还能加上十二年。尚，加。一纪，十二年。当时陆游58岁。⑩坠典：散佚的典籍。断编：残缺不全的书籍。书痴：《新唐书·窦威传》：“家世贵子弟皆喜武力，独威尚文，诸兄诋为书痴。”“终胜”句：朱翌《猗觉寮杂记》：“近世讥有书不读者，多引退之《送诸葛觉诗》云：‘邺侯家多书，插架三万轴。一一排牙签，新若手未触。’以言手未尝把书，故如此新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