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睁眼看到的是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
“你醒了。”
转过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处，是大皇兄。
“皇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父皇已经驾鹤西去，你只是因为忧伤过度昏睡了几天，你今天醒来了也好，再过两天，父皇的遗体就要葬于皇陵了，我怕你赶不上见父皇最后一次。”
那，那天发生的不是梦？
我沉下头，不让大皇兄看到我的表情，说：“我知道了，我要回去了。”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沉心殿是父皇特意为你斥人建造的，可惜，他都来不及跟你说，呵！暗中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和自己最心爱的女儿说了。”
是嘲笑还是讽刺，是可惜还是同情？
“皇兄，你先走吧，我不会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情的，你说的我现在彻底懂了，我……”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四周静悄悄的，我能够听见的就是我隐忍的啜泣声。
母妃说让我不恨，我怎么没有做到呢？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什么都不说，只是想要我再像小时候那样唤他，当初为什么不去试着做呢，现在，终于跑下我走了，我又有什么可以后悔的，时间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受宠，可是我用的东西是最好的，嚼舌根的宫女和侍女都会在我发现或者没发现的时候换掉了，我所谓的秘密基地原来就是为我一直而准备的，没有任何人来找我的茬儿，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欺负我，我想要什么东西，第二天在妆台上就会出现，就连我第一次遇到阿念时，那些追我们的人也是在无声无息中被阻拦了吗？可是，你做了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父皇，父皇，你起来告诉我啊，我对于你的情意这么的不领情，你为什么还是要对我这么好？
现在，我去哪里找答案，去哪里找答案，阴阳相隔，你却是和母妃丢下我一人在这世上。我不相信你对我的疼爱，不心疼你对我的付出，不在乎你其实是在乎我的，所以就让我一个人心疼吗？
……
阿念离开的第一年，父皇病逝，大皇兄继位，整个皇宫只剩下我一个公主。
阿念离开的第二年，终于辗转得到消息，阿念在战场失踪，生死不知。
阿念离开的第三年，朝政愈发的衰败，王氏一族纵然已经被剥夺政权，终身不得入京，却是留下一堆烂摊子，皇兄忙的焦头烂额。
阿念离开的第四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朝政开始转好，而偌大的皇宫，只有我和大皇兄，百妃未纳，皇后未立，众大臣齐奏：立后纳妃，公主出嫁。
阿念离开的第五年，京城被攻破，为首的就是燕王的大将军，曾经我心心念念的阿念。
……
“阿念，我不求其他，我只求你放过我皇兄，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大皇兄所有的努力都是表面现象，原来一切都早已经被收买，父皇当初只留下大皇兄在宫里，其他的皇子全部封地封王，却没有料想到，即便是作为帝王之才来培养的大皇兄，终究还是敌不过有惊世绝才的燕王，我皇叔的儿子。而今，我却只能这样站在阿念的面前，希望他看在我和他往日的情分上，不要累及其他人。
“倾玉公主，原来就是你。”话语里是不明不白的意思。
“阿念，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情，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帮我了。”
因为你是燕王的大将军，是燕王的左膀右臂，大皇兄本意不在朝政，只是父皇想要一个能够照顾好我的帝王，所以才会有了今天的局面，那么，我愿意用尽我的所有，让大皇兄远离朝政，不会再在京城出现。
“帮？你让我怎么帮？”阿念的脸色一变，“当初是你父皇害的我一家破灭，只剩下我和我娘，如今，你却是过来和我说，让我帮你，你觉得有可能吗？”冰冷的话语如同一把把的利剑，将我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阿念，是什么将你改变成如此模样了，变得让我感觉如此的陌生？
“阿朱，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我这里了，毕竟现在我们现在已经是处在两个对立面了。”
“我求求你，只要让我大皇兄平安无事，这帝位我们可以禅让给燕王，这样的话，历史上就不会有燕王谋权的污点了。”
我渐渐跪了下去，不可以就这样回去，瞒着大皇兄，找到西郊的军营，费尽力气才见到阿念，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
“倾玉公主，我想你是弄错了吧，你就算现在一直在这里跪着，我也没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你还是回去吧，跟皇帝说，让他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几天，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那种享受了。”是有多么的恨，才会将称呼都换掉？
“阿念，你告诉我，是什么将你改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让我如此的陌生，让人感觉如此的决绝？”
“呵！你想知道吗，就去问先皇吧，要不是他，我家怎么会散，我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我，我娘怎么会那么年轻就去世，我爹却是尸骨都无存呢，倾玉公主，你说，这个账，我要怎么算？”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看见的不再是刚刚那个怒气冲冲的阿念，原来，所有事情，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当初我们认识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我是谁了？”
“不，那个时候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对我很好的人，但是，娘让我远离你，如今想来，怕也是她早就知道你是谁，虽然我不知道你后面使了什么手段，让我娘放下对你的戒心，还愿意亲近你，但是，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听我娘的话，那样的话，我娘也不会那么早去世，而我也不会上战场认识燕王，就不会有你说的现在的我了，要感谢的话，你就好好感谢先皇吧。”耳畔充斥着苍凉和讽刺的声音，为什么会如此的令人心痛？
“我娘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你，就算不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我也会看在我娘的份上，让你远离朝堂，至于皇帝的话，那就看造化吧。”
话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慕青，我听说来客人了，怎么？不让我也见见？”
幕帘被挑起来，我抬头望了望，那张和大皇兄有着三分相似的脸，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燕王，只是老友说说话罢了。”
“哟，那怎么客人还跪在地上呢？”
“只不过刚刚阿朱脚软罢了。”多么牵强的借口，多么牵强的理由。
“倾玉，你起来吧，我知道你来是要干什么，你以为你能够这么容易进到军营，找到慕青？这些不过都是我的安排而已。”
抬着的头并没有低下去，看着这个和大皇兄相似的脸，睿智的眼神却是有着运筹帷幄的精明，依言站起来，坐在了就近的椅子上。
“倾玉，你现在也看到了，得到自己要的结果了吗？当年我父王和我也是这样忍耐过来的，我计划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实现了，怎么会留下后患呢？”
这个燕王，是如此自信吗，还是相信自己的部下不会背叛自己呢，竟然没有一丝的隐藏，坐在对面的阿念却是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没有说，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要是我愿意交换呢，毕竟我大皇兄才是嫡长子，而燕王你，却是嫡二子的儿子，就算你有再名正言顺的理由，你也逃不过史官给你记上一笔谋反的罪名，再说了，我皇兄在位五年，兢兢业业，轻徭薄赋，父皇留下来的一些问题，也在慢慢的把他处理好了，只是没想到，百官竟然早已投靠你，民间对于大皇兄的评价却是极好的。”如同一个女王一般，我是公主，有自己的气势，有自己的气场，就算是谈判，我们也是在对立的平等的基础上，谁都不能输了气势，也不能让自己出入弱小的那一方，当初朝政治理往好的方面转是个假象的话，那么，百姓也看到了这个假象，那就是大皇兄的功劳，而今，我有你想要的，你想要为所欲为，却还是要斟酌再三的。
“倾玉，没想到那么多年不见，你竟然变得如此的伶牙俐齿了。”燕王扬起一抹令人疑惑的微笑。
“慕青啊，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紫珠让我转告你，她做了一些点心，等你回去吃呢。”
“燕王，这……”
“没关系，你去吧，别让紫珠等久了。”
“诺。”
那么的迫不及待，那样的充满幸福的表情，有多久没有看到了？
“倾玉，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把你的王牌亮出来，既然我愿意让你见到慕青，也愿意让你坐在这里谈判，那么，你应该很明白我的诚意了。”
“我可以劝服大皇兄，将皇位禅让给你，并且，将传国玉玺交到你手上，我只要我大皇兄平安无事。”
“好。”
一言一诺，至此成交。
再见，阿念。
……
天成五年九月，天成皇帝禅位于燕王，天成皇帝和倾玉公主从此离开京城。
“小玉，是皇兄没有保护好你，有负父皇所托。”
“皇兄，你不必自责，从此，你可以游历山川河水，享受那肆意的无拘无束的生活了。”
“小玉，你呢，不和皇兄一块儿去吗？”
“皇兄，我就不去了，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
“朱玉，你终于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望着皇兄渐去渐远的身影，心里终于有那么一刻的放松。
我在凌风山的半山腰，搭建了一个茅草屋，偶尔去归来庙里和大师坐禅，有时候会呆在茅草屋里研究古籍，日子虽然简单，但是自己感觉很充实。
我也知道，每晚的烛光亮起来的不远处，总会有一个人远远的望着，直到烛光熄灭。
我等了那么多年，我以为我是爱你的，你也是喜欢我的，但是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会娶了别人，而我只能每晚孤烛自掌。
年少的时光，只能是偶尔心疼的时候的回想，如今，我愿意过着这种简单的生活直到离开。
“阿念，你现在已经放下了仇恨，那么，请你放下你心中的执念吧，好好对待你的妻子。”
“阿朱，我……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早已放下，更何况，我认识的是小时候和我一起玩的那个阿念，现在的这个阿念，早已经失踪在战场上了，我的心也已经随着他的失踪而没有任何波澜了。你走吧。”
这样的对话，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
我不怨你在我找你帮忙的时候，只想袖手旁观，以报自己的仇恨，我也不怨你说让我等你，等到的却是你已经娶妻，现在，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怨。
因为放下了，就不会再想着拿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