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①
曹操
对酒当歌②，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③，去日苦多④。
慨当以慷⑤，忧思难忘⑥。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⑦。
青青子衿⑧，悠悠我心⑨。
但为君故⑩，沉吟至今⑾。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⑿。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⒀？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14)。
越陌度阡⒂，枉用相存⒃。
契阔谈宴⒄，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⒅，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⒆，水不厌深。
周公吐哺⒇，天下归心(21)。
〔作者〕
曹操(155—220)，字孟德，沛国谯郡(今安徽亳州市)人，三国时期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东汉末，参加镇压黄巾军起义，先后起兵伐董卓、灭袁术、袁绍等。他推行“惟才是举”的用人政策，采取抑制豪强、限制兼并等一系列进步措施，实行“屯田”，兴修水利，终于统一了北方。官至丞相，封魏王。曹丕称帝后，追尊为魏武帝。曹操在诗歌创作上继承了汉乐府民歌的写实传统，语言质朴，感情深沉，风格慷慨悲凉。存诗二十余首，都是乐府旧题。有《魏武帝集》。
〔注释〕
①《短歌行》：属于乐府《相和歌·平调曲》。曹操现存《短歌行》二首，这是其中一首。此诗是曹操的代表作之一。
②当：当着，对着。
③朝露：早晨的露水，日出即干，比喻人生短暂。
④去日：过去了的日子。苦：恨。
⑤慨当以慷：指作者内心不平，歌声激越。是“慷慨”的间隔和倒序用法，这样用是为了押韵。
⑥忧思：忧愁之思。
⑦惟：只。杜康：相传古代最早发明酿酒的人。此处代指美酒。
⑧“青青”两句，原为《诗经·郑风·子衿》中诗句。青：青色。子：指周代学子。衿(jīn)：同“襟”，古代衣服上的交领。“青衿”是周代学子的服装，后来代指读书人。此句写所思念的人才。
⑨悠悠：深长连绵不断，喻思念之深沉。
⑩但：只。君：指诗人所渴望的人才。故：缘故。
⑾沉吟：低声吟咏。
⑿“呦呦鹿鸣”四句，原为《诗经·小雅·鹿鸣》中诗句。本为迎宾宴客之歌，此处用来表示渴望贤才。呦呦(yōu)：鹿鸣声。苹：艾蒿，嫩叶有香气，可食。嘉宾：贵客。鼓：动词，弹奏。瑟：弦乐器。笙：管乐器。
⒀掇(duō)：拾取。此句是说何时才能得到贤才呢？
⒁中：心中，内心。不可断绝：是说诗人对贤才忧思之深长。
⒂陌、阡：田间小路，东西为陌，南北为阡。此句是说贤才远道而来。
⒃枉：屈驾，屈就。此为对贤才远道而来的敬辞。用：以。存：问候，看望。此句是说屈驾您来问候、看望。
⒄契(qiè)阔：聚散，此指久别重逢。谈宴：谈心宴饮。
⒅三：指多，非确数。匝(zā)：周，圈。
⒆厌：满足。
⒇周公：西周初著名政治家，周武王之弟。吐哺：把口中正嚼的食物吐出来。《韩诗外传》记载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这是说，周公礼贤下士，连洗头、吃饭都要被多次打断。这句典故是说要虚心对待贤才。
(21)归心：民心归附。
〔解读〕
此诗反复咏叹渴望招纳贤才的急切心情，表现了诗人希望得到贤才的帮助来建立功业的博大胸怀。全诗用四言体，四句一章，层次清晰。“对酒当歌”四句，抒发诗人对人生短暂的深沉感慨，也透露出功业未就的感伤。但诗人并不消沉。“慨当以慷”四句，写诗人因理想难以实现、贤才难得而忧思不已。因而以酒浇愁，慷慨悲歌。“青青子衿”两句原为《诗经》的诗句，曹操借用来表达对贤才的渴望，十分巧妙。“但为”两句，表达了诗人求贤心情的诚挚和急切，感情深挚真诚，十分感人。“呦呦鹿鸣”四句全为《诗经》成句，写的是想像中贤才纷纷到来、礼乐迎宾的场面。“明明如月”四句再写求贤不得的忧虑。“越陌度阡”四句写诗人想像所思慕的贤才、友人终于远道而来，令诗人激动不已，于是盛宴款待，畅谈思念之情。“月明星稀”四句用乌鹊绕树比喻当时很多贤才一时不遇明主，无所依托。言外之意是说，只有我这里才是贤才们可依的大树。最后四句用周公吐哺的典故，表示自己会像周公那样，虚心广纳贤才，实现统一天下的大业。
此诗感情深沉、真挚，展示了一个大政治家的壮烈胸怀。诗人用反复咏叹、回旋往复的方法，充分地表达了求贤之思。用比兴、象征、典故和转用《诗经》原句等手法来抒情，十分感人，取得了很好的艺术效果。全诗语言质朴、苍劲，风格沉雄。特别是诗的结尾，气势宏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