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历十四年,八月廿二,辛未日,白露,秋雨。
宜:无;忌:无。
坐南行北,空曲。
秋雨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来临了,淅淅沥沥从半空之中滴落下来,让这整个世界多了一层迷蒙的感觉。
陈默靠着身后的大门,坐在那低矮的乌黑屋檐之下,感受着身边传来的阵阵凉意,随手翻阅着手中的黄历。他嘴里不停的咀嚼着东西,嘴中传来嘎嘣的声响。
作为重活后的第一天,他只能尽力去用脑子回忆着,这才有了一点点往事的零碎记忆。然后他费了很久的力气,才将那些零碎的记忆拼凑起,往事便清晰的展现出来。他记起了,自己脑子里原本存在的那些过往的事情,还有这些身体主人原本的记忆。
原来,十年前,自己在金陵城身死道毁前,自己也有这般嗜好,总喜欢随手翻阅着手边的黄历。
这总是让人无法信服,却秉承了天地大道运气的黄历,除非被域界大能用大道的力量屏蔽住,这黄历总能隐约透露些那让人捉摸不定的未来。只是要揣测出黄历头颅的真相太过于艰难,所以总是被世人当作虚幻之物,压在箱底,聊以慰心。纵然是膜拜者,也不过是妄想借此趋吉避凶而已。
陈默微微叹了口气,除开自己,这世间的大道可有人看透过?
这十年来,除开记忆,自己的一切在岁月的流逝之中已经废弃掉了,如今只是一副普通人的躯体了。
陈默眯眼看了看头顶的雨,秋雨不大,却凉透了心。绵绵细雨一点点的落下,溅到自己的脸庞,冰凉的感觉像是自己死前的情景。他尝试着缓缓的将自己那还有些僵硬的手臂抬起,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并未有过多的惋惜在心中停留,陈默能够这般安稳的重活便已欣慰不已了。大道之下,一切自由规则运行。那磐涅重生之术本就是逆天之术,所以磐涅重生的艰难自然可想而知。不仅施展条件极为苛刻,非他前世那种有通天彻地之能仙域大能消耗掉自己全部道力,是无法成功的。而且重生的条件更为苛刻,必须要求重生之人的躯体与施法人形体与外貌必须一模一样方才可行,而且必须是刚死之人。
前世的记忆全部恢复后,往事不必再回忆,陈默关心起自己重生的这个躯体的记忆来。
这个躯体的前主人上过学,但也仅仅识得一部分的字,大约只有儒家经文上的一半左右。而且脑子太笨,儒家经文无论怎么教,那些儒家要理都领悟不进内心,儒家的浩然之气是无法修炼了;而最依靠体质的佛家体术,对体弱多病的此人而言更无此可能。这人也曾经折腾过一阵,吃不下苦,身体也受不了;至于最后的道术,刚刚陈默在检查身体时,更是发觉没有什么天赋。虽然这个身体的前主人也在道术上折腾过一段世间,但最终没有什么成果。
大道衍化下的三个修炼的分支,这身体的前主人都有尝试,但最终都因为各种原因不适合而远离。这个比普通人还要差一点点的身体,陈默临死前预想的局面要差上难一点点。
但还好,自己重活了,重新迈上修道者之路,返回这世间的巅峰,一切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陈默咂咂嘴,想了想目前的境况,他的内心反而变得极为乐观了。
这人本来就是一个呆傻的模样,所以他的其余记忆很简单,再加上刚刚被人从坟墓里扒出来,没有什么可以称述。
在一切的记忆信息,这躯体最重要的便是他姓名和身份了。这躯体前主人姓陈,名不语。此地名为俞乡,乃是当今王朝西南较偏僻的一处地方。陈不语的父亲是俞乡的一名儒师,生前在乡里颇有威望。同时作为俞乡中的唯一一名修道者,陈不语的父亲二十年前进入命境修为,然后一直停留在此境界。
作为俞乡中最德高望重儒师的儿子,陈不语与父亲形成了极大的反差。陈不语自小就极沉默寡言,即便是有一个精通儒学的父亲,至今也仅能识得一部分字。至于那体质更是差到极致,寻常时间都不出门去,而且隔三差五便会病上一段时间。
一个月前,陈不语的父母外出时意外双亡,便只有他妹妹相依为命。谁知祸不单行,几天前这陈不语一个人在呆黑院子里,不知何故突然嘴角抽搐,然后昏死过去。乡中的老医生诊治一番觉得没戏,只好就把他在俞乡埋葬了。
未曾想到,乡里两个贪财的地痞想要从他尸体上捞些便宜东西去卖了,却将重生后的陈默挖了出来。
想到这,陈默咋啦咂嘴,一种美妙的感觉升上心头来。大道无常,却总是如此的奇妙。这便是磐涅重生之道,真实奇妙,比那黄历还玄妙的多。
“哥哥,你竟然跑到这里坐着。你今天刚醒过来,身子还弱得很。外面下着雨,这么冷,快回来吧!”这时,陈家的大门打开了,从中探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的头来。那小女孩看到陈默在屋檐下呆着,露出欣喜之色,笑时露出那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来。
她扬了扬手中的一个破旧小算盘,眼睛贼兮兮的看了陈默一眼,急促的催促着,将一柄油纸伞扔在门口。这小女孩便是陈默的妹妹,名为陈若影。前几天陈不语昏死过去后,若影哭的死去活来,整整一天吃不下饭。等到陈默活过来,若影的脸上就一直露出笑嘻嘻的开心表情来。
对他俩而言,对方都是他们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秋雨继续下着,不知道何时才会停下,真的有些冷了。陈若影看到陈默还在屋檐下坐着没有动,有些不满,气呼呼的说了陈默几句,等到他答案下来这才掩上大门往回走了。陈默被若影磨的没什么脾气,只得笑了笑,答应了她。
他夹起手中的那本黄历,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来,拿起若影放在门口的那把油纸伞,准备回去屋子里好好的呆着。这时,从那小巷一旁的转角处冒雨走来两三个人来,看到陈默都放肆大笑起来。
“这二傻子,被活埋了一次醒来后更傻了,下雨天还夹着本黄历坐在门口乱翻!你倒是从黄历上看看,我们几个救了你的命,把你从那里面挖出来,你应该欠我们多少钱,至少也得二三十两吧。这些钱,你打算什么还给我们啊!”这一群人,正是当初想占便宜,把陈默挖出来的那伙人。为首的正是当这伙人的头领,当初他没有从身上搜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由得有些懊悔,此刻见了面就讥讽说道。
陈默不屑于理睬这些乡上的地痞,打开了那柄油纸伞,慢腾腾的转过身去,推着了自家的大门,往屋里走去。
“哟,这二傻子胆子大起来了,还敢欠钱不还!告诉你,你要是敢欠钱不还,我就把你妹妹抢来当老婆!”那人看到陈默竟然敢不理睬自己,以为他害怕了,这就更来劲了,跟着一群人在旁大声嘲讽起来。
陈默没有继续往前走,那推开大门的手也停了下来,口中小声的喃喃自语说道:若影是我亲妹妹,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自言自语完,他缓缓的转过身子去,冷冷的看了那说话之人一眼。看了那人一眼。他又缓缓转身,推门进去了,若影还在屋子里等着他。
看到陈默没有出声,便以为他胆怯了,那些人更是猖狂。围着陈家的屋子屋外大嚷了一阵,就纷纷捡起旁边的石子向屋子里扔去。
听到外面噼噼啪啪的声响,若影在屋子里吓得瑟瑟发抖。
等到半夜时,陈默觉得身体稍微好点,就小心的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生怕惊倒若影。他从屋子后面摸出一柄尖刀带在身上,向外面走去。
白日里的那一群人的住处陈默记得清清楚楚,为首的那人叫朱山,房子在乡南。
他先摸到朱五的屋子里,杀人这事,陈默做过太多次,他已经熟练的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他很娴熟的找到朱山的床前,一手捂住朱五嘴,一刀捅了进去。
然后他拖着朱五的尸体,帮上一块大石,沉进乡旁的一块池塘里。做完这一切,他便向着下一家走去。
一共有五个人,这才是第一个,陈默在心里默念道,冷静的行走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