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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时,文革刚过去。不多久,改革开放,他趁机出去拼搏,拼命赚钱。嘿,还真是,他赶上了个好时光,命中不该弃的他,不甘寒酸冷落,还真的******狠狠地赚一大把!
他刚回来的时候,乡下的日子还是那么如一潭死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犹如那铁桶里浅水中那堆涸辙之鱼,却并不知要相濡以沫,反而尔虞吾诈地、自相残杀,弄得一滩子的都是体无完肤的破鳞鱼!那种“日干三刻,夜加一班”,的日子,每天就那么少得可怜的一角钱的劳动日,艰艰苦苦打下的谷子大都送到国家的粮仓去了,除了交各种粮,分到手的谷子,每月连十斤也够不上。只好拼命种番薯,全年的口粮,就以薯干为主,说是杂粮成了主粮。全年都只能咽那他难以下咽的东西。
他也只能的过着那样的,尽管他是清白回来的,既不是反革命,连坏分子也为劳改场给他摘走了!还真万幸!但是他,还是必须在他们的监督之下随他们亦步亦趋地过那种艰辛酸涩的日子。他这才懊悔,当初真不该回来!要留在场就业,至少每月还那么十几二十块钱的工资。还有节假期!而现在……
农活于他已难以适应,他想到外面去随人干泥匠活(他在新疆时,由于他年轻体壮,场里分派他干的就是泥匠。对于钢筋水泥活很在行的)。但他们不允许。他当时就想,何不也组织些人到外面去搞点副业呢?队里何曾不想?但当时对他和背景,队里很为难。不好把握。后来村里有几个年轻人起哄着,纵恿他,跟队里“包产”(也就是每天交给队里一笔钱),到外面去闯。
他们第一个胜利是承包公社大楼。算他的胆子大!大楼有近百平米宽,特别是浇灌水泥顶的那活,那可是拼命的活。但为了多赚钱,也顾不了。你说,六个壮汉,一天时间,硬是将那水泥顶弄好。那可是一百多包水泥啊!还有沙石。他们零晨四五点钟就起来,一直干到夜里十点后!中间只是吃饭的时间,那顿饭,是猪肉浑菜任你吃,包子油条是还被他们带回家的。只有那时,抓紧时间歇会儿。那是一台搅拌机的活。
那一年还真的赚下于不少钱,扣除了承包款,还有好几千元钱的剩余。现在看来那只是杯水车薪,但那个时候,万元户是凤毛麟角,那可是好大的一笔钱!与几分钱的劳动日来讲,你可知道它的份量。他本是想,将那钱买下一台搅拌机,那时买台中等的搅拌机也不过几千块钱的事。为了来年再干点大的活,最后的目标是进到县城里去,甚至要到海口市去!
那时钢筋水泥活很吃香的。因为我们南方人建房都只是砖瓦土木结构。能干水泥活的,只有国家的建筑队才行。他们村一子有了能做钢筋水泥活,真可算是让人括目相看。
当他将那美好的想法与他们一说,你当是怎么?一下被他们一致否决。其理由是:那钱为什么偏要我们来出?我们只是包产,钱是生产队收了去。要买也该是队里出的钱。为什么是我们?再说了,机器买下了,又该是谁的?况且说了,今年是赚了点,明年又不一定。要是再来个割“资产阶级尾巴”,将机器也当了那臭尾巴给割下,当然是要归公,那岂不是……徒劳一场!多冤不是?
他无言以对。那都也是实在话。那笔钱最后当然就是分!分得一个子不留。当然是平分。来年再从头开始。
但那样子还会有什么奔头?也没法子呀!第二年真的赚不了多少,扣除承包款,所剩不几,全部分光。我们不都是那样子的?有点钱非要分光。
由于设备不够,他再也没胆量做主去承包大点的活。也只能那样子。中国人的天性,就是分光吃光。甚至是连一个鸡蛋也要分得人人有份,况且要人人平均。
你不见过他们是怎么分一只鸡的:先鸡儿当众剁了,将那份分得人人无异议。再将份儿重新布置,一个在远处唤名,唤是谁谁再领!他也就不敢再有一点奢望,能在那会多分到多少,就那么耗着。
他也已少年不再,那么多年的痛苦,早已磨练出了他内敛的功夫,在慢慢的煎熬中他也不自觉地煅炼出了忍耐与包容。甚至是原谅、能为他人设身处置。但他还是放不下,他终究还有独立的一面。他决意脱离他们。
知道那群老兄与他们的父辈一样,不好惹。惹不起。他也不想惹。没必要。他更不愿像那摇桩的猴子。猴子摇桩(它本是想着将那挡路的桩连头从那泥潭中拨起,因为那桩太高,它坐在那桩上,拼命地摇着、晃着),越陷越深!他当然不愿成为那只精灵不透的小猴子。
他看清了,那不是他是风向。他只能及早从那截木桩上跳下来,另谋出路。你不看当年曹操被李子龙败于长板坡?不也只好割须弃袍,混在败兵中失魂落魄地逃之夭夭!
第二年也恰好是包产到户。而他只是只身一人,他不想领那一份田。他算个净身出户的外流人员了,自个四处闯荡,只想在这天地之间闯出自己一点立锥之地。
他瞄准了这个机会,真的离开他们。这一次,他不想再与那斑兄弟混在一起了,另找门路。凭他的那手钢筋活,他轻易就找到了好主。后来也就随别人去****想干的事去了。
后来不久,生产队也散也伙,田都分了,牛也分了,都成为单干了!不讲包产到户,而是分田到人(他本不想领那份田。但他姐非要他领。说是,种田人,犹如水之于鱼。他还是领了。却交与了八叔的家人耕种)!那样的话,他所凭苦力挣来的钱也就不必再上交什么承包款,也就要与他们分享了。所有工资全装进了他的口兜中去了!他的日子开始渐渐地悄悄的有了新的希望。
中国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还有什么顾忌?独身一人,了无牵挂。
那钢筋水泥活终究是烦重的体力活。他早有厌烦之意。他赚了些钱,开始找另外的容易赚钱的门路。
那时正赶上是改革开放的时期,海南也成了最大的特区。接着又是建省。他全赶上了!
“你说、这人世间,是什么东西最金贵?”他好像这才突然发现她的存在似的,旋而对她问。只顾说事,不觉被那事给缠住,忘了眼下的醇酩。好像那才是最值得珍贵的。看到自己那空樽,自个将空樽斟满。还有不忘她的份。
“是她最想得到的!”她不假思索地随口即答。她想说——男人除了钱,不就是女人?看你这般光景,还能逃到哪里去!她突然联想起项庄舞剑的典故。
“嘿,这答案、精彩!是呵,不就是你最想得到?”他的眼一亮,出乎意料之外。以另样的眼光审视她。
感觉得到,她此话、富有经验,也颇俱几分哲理(不敢妄自提高到哲学的层面。他也不不知道哲学到底是哪般东西。对哲学,他一知半解)。是呵,在她面前,这世上什么才最是宝贝的东西?就是他最想得到的!
你想得到什么?还是道德良心吗?那岂不是天外的星空?
也像是她这话、这才让他醒悟起,下意识地偷睨一眼最让他心旌飘动的地方。那岂不是最让你心猿意马之地?你以为会是什么地方?
人嘛,大都逃不脱,一种坏境的效应。近珠者、怎能不赤?近墨者、怎会不黑?人在风尘中,真能一尘不染?每个人的心灵底处,都窃居有一个魔鬼!只是被道德、良心紧紧纠缠在心灵中。一旦脱羁,那即是禽兽!
而尼采偏说:善良是最高的恶!善良人的危害是最严重的。
真令人费解。他的所谓超人,也就是在重估价值时、非要破坏一个世界。希特勒正是尊他为精神导师!但是他、却也同时在影响这个价值多元了的世界!
说真的,他还是欣赏叔本华。推崇他的悲观论。人生本就是个苦旅。他人即地狱(哦,这好像已是另外的哲学观点了。后者好像应该是萨特。看我、都张冠李戴了)!
这样说来,所谓那高深莫测的哲学,不外就是在从各个角度诠释人生。
价值到底在哪?
真的只在你的把握之中?
而这个沓乱纷争不休的世间,恰是他、赤足跋涉在裸露的大地上,是那坎坷粗砺、荆棘丛生的足下让他感受到真实的大地。偏也是、身心在无庇的凌虐与欺辱中,体会、见证着这个血腥的残酷,与非人的苦楚!
价值,早已在弱肉强食中荡然无存。
年纪不大,他却是阅历坎何丰富。更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他一个单身男子,了无牵挂地拼搏。了无牵挂、也就让他不顾后果,对迷茫的眼前无知而无忌。毛主席说:穷则想变就要干,一张白纸、正好画上最美的图画!他正就是为了他向往的那张最美观的人生图画而奋不顾身。
尽管前景很朦胧,但赚钱的意念却是很明晰!他知道只要有了钱,那人生之门、也就会朝另开一侧。命运也会与他、网开一面!
人说:无知而无畏。他像那闯入荒原上的孤狼,一味只是为了觅食。中国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受了半辈子的苦,捱了半辈子的阎王罪,偿不尽那永远也偿赎不清的孽债,此时终于得幸自虎口脱险似的,还会有什么比那些日子之苦?
苦惯了的人,视苦为当然。犹如从酸菜罐中捞出来的泡菜,哪是咸来、哪是酸?他就是那新刚从那破罅中捞出来的那棵被那些东西压迫着无辜受了莫大的委屈。在莫须有的破罅里泡得面目全非的那棵泡菜!他都说清自己,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罱受半辈子无辜无告之阎王罪,再也无罪可忌,大不了、重头再来。备受欺凌虐待、曾被人定为黑五类的下贱人,简直要将他磨练成了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只要能攒钱,只要有钱赚,他是大大的大胆。管不了那么多,穷到尽头的人,谁还顾得了她妈的什么道德良心?这世上谁是良心动物?
别人钻的是权势的利势钱,什么配额、批文等那笔政策的铁幕下的横财钱。他没那身份要去贪婪那笔不是尔等他辈所能奢望的钱。但为了钱,他也顾不了太多,只能钻些走眼偷水的干活,钻钱他已大大的大胆,大不了、重新受那一份身外之苦!不都说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大不了,从头再来!牢底都坐穿了的他,死过一次的人,他早已将死置于度外,为了钱,他真的到了那种“视死如归”的境界!
当然产是说他不怕死。他这人,经历砺炼了他的胆略与精细。他的格言是:
宁可死于寻求财富之路上,也不倒毙于酒肉臭的门前!
他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上,你若没枪,就要有力,若是无力没枪,你就要有钱!历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是说:人有多大胆、田有多高产?这世界,只有胜者天下!胜者雄败者匪,不都说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你有钱,你就是英雄。谁知道你的钱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只要能趟过那趟浑水,只要你赢了、就是豪杰!
中国的事情,也都说是、命运之神只叩你一次门!他绝不轻易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遇。他贩过牛(那时也是不准个人贩卖)、卖过猪、赶过羊(从广西往海口)。他走南闯北,北面他到过青海新疆,西面他到过云南,南面到到过深圳沙头角,他卖过走私的眼镜、走私光银,甚至是国库卷。为了钱,黑的、他卖过枪,白的、他带过******(那时大陆还没几人认识它,他大都是受香港老板之托,多少是冒险,但为了赚钱,还有什么可选择?),但他明知凡事不过三,他却只是一次,狠狠敲它一次,见好即收。只要能攒钱、别人不敢为的,你找他、准成!他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呢?人生一世、不都只是一赌?万霜空落竟自由,适者自存!你我都来赌一把,胆大的赌天下,胆小的赌运气,无奈者只与自己赌气。你不看见,将性命赌博天下者、他们赢得多风光!而他只默默地与自已赌的什么气?好不窝囊!所以,他那时已该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与自己赌的是运气!
在中国这块迷茫的大地上,想大大方方地赚她妈的那个清白干净的钱,又谈何容易?他又毫无权势背景!
一个意外的机遇,他撞上了一位“走水”货老板,那个不经意的相遇,他被扯上了“走水船”!他那金灿灿的所谓的第一桶金、正赶上是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