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原来总有人离开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来了个老师。师范毕业的。现在想想应该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姓孙。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了阳光。是我们班主任。我一直记得我生命里出现的每一个人，因为他们我生命才得以完整。因为他们，让我生命那样精彩。可有人来，总得有人离开。
奶奶就是那年去世的。我记得那时候家里很纷乱。都是大人。我看见门房（陕西人老院子有门房，偏房。上房。）里睡着奶奶。破烂不堪的家里。人们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我却只记得奶奶被绑住了双脚。大人都说奶奶死了。可我意识里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死。
从小我跟着奶奶长大。现在想起来奶奶在我的印象里。就是父亲打我的时候奶奶会拦住父亲。而父亲也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我就跟着奶奶走了。奶奶的柜子里总有你想不到的好吃的。一颗糖或者一点花生。还有奶奶攒的一分一分的硬币。我曾偷偷拿过。
可这个人就走了。我那时候没有哭。只是看着他们把奶奶装进棺材里。我看着来帮忙的人笑着吃完酒席。却看见姑姑和父亲眼角泛红。
那里的风俗是父母必须得合葬。所以爷爷迁了坟。已经只剩下骨头了。就那样和奶奶合葬在一起了。大概这就是人们为爱情想到最后的一丝细节了。死后自然在一起。
第一次失去了亲人，很长时间父亲没有笑容。也是那一年。父亲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姑且这么说吧。事业。
渭北高原。陕西和山西交界。一条黄河。这里除了黄土什么都没有。可那年来了几个山西人。在我们村开了砖厂。命运使然。村里会手艺的人都出门挣钱了。父亲不会。只能在家里打打短工，种种地。
小时候我特羡慕别的孩子。因为他们老是说他们的父母在西安，或者其他大城市。我没有去过任何城市。也想像不出来城市有多大，有多美，有多远。我觉得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县城。因为那里有楼房，有许多人。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城市是城里人的城市。我们归根结底还是黄土地的人。
父亲去了砖厂带班，就是制作砖坯。领着村里一些女人和年龄大的。就这样砖厂开始了生产。
学校里，我当了班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虚荣心。我也有。也是从那时我开始好好学习的。期末考试的时候。那时候有了作文。我记得是小作文。写的什么我忘了。给我阅卷的老师是我们村的一个男老师。我作文满分。这么多年我感谢他。在我的生命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好好的做一件事。看着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从此以后我喜欢上了看书，刚开始无味和乏倦到后来的喜欢。我为了自己的虚荣心。
没有人喜欢一件事物是真心喜欢的，或多或少是为了心里或者生活的某种需要。
父亲去了砖厂，家里生活改善了许多。可我和弟弟依旧没有零花钱。我领着弟弟去垃圾堆去找废纸和废铁。卖了钱我们就有零花钱了。
我亲爱的弟弟，每次卖了钱都是我欺负他。我花的多，他花的少。到现在弟弟不会轻易问我要钱。我多希望他会找我。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从那年，我没有锅台（农村自己用土和砖做的，可以放大锅的炉灶）高的时候。就开始学了做饭。母亲没有女儿。我是长子，所以我学了做饭。
现在都记得我开始学的是红豆汤。水开了以后，把红豆和绿豆放到里面，加一点食用碱。那时候我矮。我就沿着凳子。用舀子一遍又一遍的把沸水扬起来。母亲一直都是这种做法。做出来的红豆汤很好喝。沸水烫在我胳膊上。我告诉自己。我长大了，可以为家里做事了。
开始学着炒土豆丝，那是我学会的第一道菜。
也会偶尔溜出去，不写作业的和小伙伴们玩。村子旁边有沟。挺深的，下面有一条小河。父母一直不让去。我们就偷偷溜下去。没有大路，只有放羊的走出来的羊肠小道。很深，垂直到地面有三百米的样子。沟里面是我们的天堂。下面有杏子，酸枣，野枣。李子。那时候是我童年最美味的水果。
我一直好奇沟里的小河通到哪里。小时候的心也随着小河一起飘走过。
我们就这样长大，摒弃了我们原有的天真。
我开始学着锄地，喷农药。现在皮肤都是黑的。偶尔和老同学坐在一起，我们开玩笑说我们那地方水土不好。其实我们童年经历的是学会坚强。
也想过长大以后挣好多钱，学个手艺。可以受人尊敬。
多年以后看到这样一段话，一个人一辈子为自己而活，让人唾弃。一个人一辈子为了一家人忙碌。让人尊敬。一个人一辈子为了许多人而活。让人敬仰。
我们活着，却整天的忙忙碌碌。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到底为了什么而活？
我善良的农村人，教会了我。活着永远不是为了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多希望自己能像高年级学生一样。多盼望自己快点长大。母校的杨树上清晰的刻着我们的名字。当初的小树苗已经是大树了。
清楚的记得种树苗的时候，我们偷偷刻上自己的名字。每天上学都看一遍自己的小树。多害怕小树会死。
小学只有六年级，初中就在镇上寄宿了。
这一年，外婆去世了。
那天深夜。母亲不在。父亲也不在。我和弟弟吃完饭就睡了。十一点左右。父亲回来了。带走了我。听说了一句外婆去世了。弟弟哇的一声哭了。第二天，我跟着父亲去了外婆家。我看着曾疼我外婆。就那样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一到周末，母亲做好吃的。我就骑着自行车去给外婆送。我知道每次外婆都现在门口等我。每次都说下次不要送了。可眼神里却是期待。
最后几次我去的时候，外婆已经看不清楚我了。只能我说话，她才知道是我。一辈子没有和别人生气吵架。从来都是善良的样子。
我的奶奶，我的外婆。我童年失去的亲人。
我在长大，就有人老去。我是你们生命的延续。就像一个轮回。我也有一天将会老去。我也会有儿女埋葬我。这个世界总是有人离开。这是我们无能为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