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破布,被地平线上升起的照样撕裂,支离破碎,高高的树摇曳着阵阵叶涛,将风声传得很远很远。
然而,风再大,也吹不散,从大地上升起的,浓浓的血腥味。
庞大的森林,低洼的池塘,带着烦人的毒瘴,和致命的杀机。
路上,哦,应该没有路,蜿蜒的曲径上,走着一条长长的商队模样的队伍,晃晃悠悠,好像都是写老头儿。
其实,只要有人稍用点心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一支商队,人多货少,走走停停。加上老弱妇女,一支蜿蜒的队伍里,壮丁,实在是太少,这根本就是流浪难民。
是哦,在这个时候,商队的价值就是给饥民送食,或者就仅仅被彻底摧毁。
“天海月明城,千万不要也被攻破了,不然,哪儿才可以安身?”披着兽皮的壮汉发出无奈的叹息。
他们走过了太多城了,带着希望去,留下的,只是无尽的伤感,城空,人尽。血腥味,和遍地的断臂截肢,成了路上的总格调,像是一声哀歌,在他们心底长长的奏响,以至现在,失去了在前行的希望。
血腥味浓了,领头的叹了一口气,招来一个人,“做好准备,逃跑或打一仗,不要我多说了。”
“是,头领。”
吹起低沉的号角,声音低的让人想哭。
“海天,海天在哪里?”
“来了”
海天,便是那堆孩子里的孩子王,就算是在如此灾难下,他就是这么充满活力,走了很多人以上都走不完的路,秋从来没有向其他的娃叫苦叫累,哦,那也得有个人听他倾诉吧。
自幼就没见过父母,在这支队伍的生活,便是在几岁大就开始了,战火撕裂了他居住的地方,可怕的机械力量,血肉之躯根本难敌,摧枯拉朽般,便数十万人的迁徙开始了,流浪到现在,一个刚走路的娃,却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小战士,充满活力,不会哀伤。
“海天,去前面看一下吧,不要走远了,有危险立即撤,小心点。”
“知道啦。”
说罢,像只小猴子,跳上树丫,往前去了。
除了脚踏到树叶枝丫上,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地让人有点恐惧。
路上出现了血迹,很多,很红,凝成一股一股的小流,流向低洼处。
海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些血,都是他的族人的。是始祖一脉,英勇的战士,用鲜血,画出的恐怖图纹。
海天弯下腰,拜在地上,良久。
路上没见到尸体,没见到残肢,只有闷臭味,和血腥味。海天大抵可以确定,天海月明城,还没有破,而且不久前,天海月明城就和械族有过大战。
前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大了,海天加速跑上去,弄出好大声响。
“谁!”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震得枝杈霍霍的响。
海天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并没有停止步子,他知道,前面有同族。
“我是海天,前线撤下来的难民。”
那声音好像很紧张,但没继续出声。
近了,海天忽然呆立在那里。
这是个战士,是个战士!
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一道一米长的伤口还在徐徐流血,左臂的手指不知到哪去了,点点金属的光芒在他强壮的左臂肌肉里,嵌得很深。头上一层血痂,也许,他的头颅刚被械族刺穿。
海天一身颤抖,身子不受控的往前走,跪在这位也许活不过一个时辰的勇士身前,不知道要说什么。
战士吐出一口血沫,看得到器官的碎片,海天想伸出手,去把那嵌在肉里的机械拔出来。
战士推开了海天,艰难的摇了摇头。
海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战士的,仿佛失了魂,械族,为什么械族要这样杀戮,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我们会死。
树林稀了,前方出现了一片广袤的平原,高低不齐的小丘,横竖着一个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巨大机械,每个机械上都覆盖着些许鲜血。海天马上躲在小丘后,远远地望着。
怎么不动?
海天有点奇怪,转了一个大圈,走到械的正面。
一个巨大的窟窿从这械的首部贯穿,直至身体最深处。而另一个械的关节处没有一处完好,有深深的血迹,卡在械上,最致命的伤,是那首部射入的榉木。
泛着金属光泽的械族,与木质的长树干紧密结合,难以想象的巨力,把榉木,从不知道哪的地方射出,飞跃无尽距离,直至,将这个械族摧毁。
榉木很沉,拉着械族的身体向前倾,在凛冽的飓风中微微颤动,榉木插入的地方,木屑,铁屑,交杂在一起,凌乱中透出肃杀。
榉木虽是很坚硬,可再硬也硬不过金属,尤其是械族机体,榉木上面,崩裂出许许多多蛛网般的裂缝,直接通透整个骨架,似再有一点外力就会崩碎。
海天走近,伸出手指,触摸到冰冷的械,手指微微一用力,便在械上留下血迹。
太锋利了,要是这个械进入了人堆,不要使用武器,走一圈,便是没有完好的尸体了啊。
海天打了个冷战,马上退开了,令人恐惧的强大,令人恐惧的躯体,没用温度,只有杀戮,仿佛一个绞肉机,把一个一个鲜活的生命,绞成一块块的,那是海天的族人,叫做始祖一脉的真正战士。
海天突然感觉好累,真的,好像有千只蚂蚁在心口攒动,殇口淌血,没有别的感觉,而如今的他,却是肌体欲裂般痛不欲生,仿佛有千把剑,从四面一刀一刀的切割,他是充满活力的海天,却在这,好像是了魂。
往前走,又看到了数台立着不动的械,钢炼的机体,铁打的骨骼,仿佛在没有什么,能在他的面前而不被摧毁,也仿佛在没有什么能将之摧毁。
鲜血在平原一会儿就干了,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血痂,海天装作没看见,只是一直走,一直走,像是逃避,更像是在追求安全感。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弧线,横亘不知多少千里,从东方的天际,一直延展到西方的天际,那是一道城墙,一道站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城墙。
人渐渐出现了,是始祖一脉的无疑,身上的衣服是气服,炼气师的素装,也是始祖一脉特有的衣裳。
海天想走上前,却立即退了回来,五脏六腑有些翻腾,作呕。
他们在收尸体,真的是没有一块完好的肉,很多,都是肉末,内脏很多,一股脑混在一起,对一个少年来说,这就是生命,这也是死亡,这更是恶心。
战争,人与械的战争,没有不流血的战争,更没有不残忍的战争,战争已经打响,战役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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