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镜中的女人
让所有的风都吹向镜子
夹着尘埃草籽花萼
她呼吸着清晨的空气
镜中的场景除了灰烬
还有她多次燃烧的声音
镜中的女人有着微弱的呼吸
她和冥河比邻而居
不是在水中也不是在船上
她时刻都在赶往救赎的途中
大地上有很多河流
其中一条 是属于我的
在河边走着 任何事情都会出现
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如此寒冷
但是身体却向往着温暖
我恨自己在河水中看到了
曾经的哀怨和挣扎
而河流却始终记着
一个人的好和坏 良心和愧疚
漫长的旅途
还有很多事情难以预料
可是我不再孤单
无论经历多少痛苦 都已坦然
相信命运 相信轮回
也相信河流最终会还给我
一根白色的骨头
为此 我愿意保持沉默
直到乌丝变成白发
雪花 惦记着一个人的头发
总是悄悄地把它漂白
这纯粹的白提炼了多少人的骨血
当青春只剩下文字
我的迁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旅行
从这里到那里
怎样才能跟上时间的步伐
我张开手臂贴着地面飞行
却湮没在更多的翅膀里
不断变换的面孔
不断忘记的名字
谁能告诉我 在迁徙的途中
我丢失了什么
灵魂和信仰 自由和忘却
在最无助的时刻
随着人群茫然前行
大地承接着天空的辽阔
身体承接着精神的放纵
而我的心却是空的
只有风声轻轻穿过
当青春的热血渐渐冷却
我的骨头哗哗作响
同时天涯飘零人 又何必执手相送
有多少往事可以重来
唯有两行清泪 缓缓滑落
那些在时光中哭泣的脸
已恢复平静
那些在尘土中倒下的身体
会缓缓闭上眼睛
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挥霍
命运的烛光随时都会熄灭
大地上的爱意仍在散播
它给迷途的心灵指引方向
有太多的心愿还没有完成
有太多的歌声还要倾听
在哗哗流过的水声里
在匆匆驶过的地铁里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有时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阅读行人
也许就会读出精神相通的地方
前面是梧桐 后面是芭蕉
植物正在生长的声音破土而来
红颜易逝 英雄不再
一个在尘世里行走了多年的人
已经没有牵挂
就这样坐在傍晚的长椅上
渐渐地被人们遗忘
暮色 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生命中那些美好的时光
是否可以重来
对着镜子梳头 穿深色衣服出门
我的心越来越轻盈
凌晨一点 从黑暗中抬起头
阅读星空 那里有无数的心灵正在汇合
所有的面孔都会出现
没有人被冷落
此刻 只有风特别轻
我已不再感到寂寞
身体像羽毛那样飘在空中
自由 轻盈
谁能比它更适合阳光
每一片手掌 都伸向天空
它在索要什么
一种简单的生存方式
只要有雨水就可以生长
从不因孤独而忧伤
渴望自由 拒绝抚摸
它的根阅读着大地的宣言
一滴血 缓缓流过指尖
它的刺坚硬而锐利
要怎样躲闪 才能躲开
它箭镞一样的锋芒
那些秘密只有月亮知道
星空浩渺 人群稠密
我要说的话都已说完
此刻我就是一个哑巴
月亮的脸总是那样善变
为何我不能独自前行
去寻找通向异乡的路口
害怕孤独而流下绝望的泪水
那曾在荒漠里狂奔的人呵
如今都去了哪里
没有人回答我 那些人匆匆而过
永远都是那么傲慢
我的睡眠必须在天亮之前结束
当光线穿过纱幔 最后
一根救命稻草也将丢失
失眠让从不低头认输的我
感到屈服
没有呓语 没有声音
让我在铺满荆棘的床上
缓缓入睡
1
河水穿上缎子长袍
光芒就在它的身上流淌
走在河边 就像是
走在河水深处一样
一群群大鸟从头顶飞过
河流已到了很远的天边
2
风把水花从温暖的母体里扬起来
立刻变得冰凉
尘土 人声 青铜制品
都已沉浸在巨大的静默里
3
一张陌生的脸也出现在河水中
还有很多人跟在后面
我看到这张脸被仇恨被胆怯所折磨
比月亮还苍白 比伤口还敏感
后面的那些人拍着水花
他们用一种非常有力量的歌声
驱散内心的忧郁
4
布满尘土遭遇冰雹
也要住下去的地方那是
人们当初逃离的地方
时间决定一切
在一年年的迁徙中
不断的有人倒在尘土中
5
河水一天比一天丰盈
野桃花正在盛开
我在水边轻轻走过
短短的一刻就映现了
一年四季与无限中的变化
在仓促与慌乱里让我看到
河水那父亲一样的脸
秋风匆匆赶来
带着候鸟的羽毛和草屑的种子
可是孩子们还惦记着
草丛里的蝈蝈
不知它的歌声还能唱多久
在平静中展开布景 迅速出击
从平原到峡谷
到处都是醉倒的秋风
一个老人 一个秘密
一个在大风中走散的亲人正在哭泣
心愿也像种子那样
到处传播 我的心愿就是
布谷鸟的心愿
大地上的沟沟坎坎
都在秋风的手中
我愿意是被遗弃的那个人
待在角落里 不再参与任何热闹的景象
但是 秋风却使劲拍打我
试图将藏在体内的冷挤压出来
它想让我和它一样
无知地活在人间
席卷一切 却最终不落痕迹
我们都是空房子
等着开门的那个人
一段偷来的记忆
总是晃来晃去
幸福就像毛毛虫
在缓慢地蠕动
空房子还散发着主人的气息
看着人们离开 它曾掏空肺腑
即使被命运逼到了最黑暗的角落
也会有隐隐的脚步声传来
重温战争 这使我感到恍惚
硝烟正在弥漫
燃烧的铁块淬了火
如同鲜肉一般开始蜷缩
人们在混乱中奔跑
烧焦的身体像树枝那样挂在街头
沥青开始大片地脱落
没有一颗子弹穿过耳边
整座城市就已沦为废墟
在广场上我周身沸腾
却只能视而不见 此刻
我只能像一只猫那样弓紧身体
匆匆逃离现场
街道上弥漫着炭火 艾草的味道
闭上眼睛在梦呓时分
听到了什么
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会慢慢应验
在风中遇见的人
也会擦肩而过
只有嘴唇还在嗫嚅着
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当严冬来临 我只是祈求
得到一个面包
能够坐在树下喂鸽子
这个黄昏一点都不寂寞
邻家吵架传来碗盘碎裂的声音
经过两个小时的动荡
整座楼恢复平静
我感到恐惧 一个人活着
经过长时间的行走和眺望
原来躁动的心已趋平静
就像这个黄昏我不觉得饿
那么 晚餐可以省略
拉上窗帘熄灭灯
所有的房间都有影子在晃动
拖地板 剥洋葱 看电视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
跟你一样 我已懂得忘却
早已不再为任何理由哭泣
可是 每逢八月
令人害怕的雨总是那样滂沱
我流着泪走在雨中
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成千上万条鞭子在眼前挥舞
却没有一条打在我身上
雨水流淌 连着八月的梦境
如同爆发前的火山 岩浆在沸腾
寻找着裂口 一次
完成自我救赎的裂口
每时每刻都有醒着的人
打磨时光 永不停止
那面铜镜已被沙子 灰烬
打磨得闪闪发亮
双手还在继续打磨
镜面却已经是空的
昨天 我们还是朋友
转眼却被一阵风吹散
所有的送别都是仓促的
我看不见那些离去的脸
尤其是日落之后
被黑暗代替的脸
把青涩移入体内
整个夜晚开始芳香四溢
有那么多女人
在我面前走过
骄傲的 羞怯的
带着秘密离家出走的
却没有一个能打动我的心灵
归宿只有一个
过程却极其缓慢
让人疲倦 让人流泪
如何才能使弱小的生命强大起来
我所热爱的 此刻
加速来临 在海边
一阵记忆将我推向波浪
如果有灯 书也看到末页
就能听到书页里的潮汐
还在爱着的人就会惶恐
就会像逃离幻梦那样
离开这座城堡
一座靠海的城市
它活在我钱包的夹缝里
有时它安静 有时
它会给我一束蔷薇花
雨也来到海边
像一个孤独的人
它指着那个曾经背弃的城市说
那是我的爱人
但我信任的是那城市的衰老
温度一点一滴地从它身上转移
整个冬天 是烈火的爱
带来了持续的温度
在海边 我认出那个想要逃走的人
那个席卷繁华的人 因为懦弱
选择了放弃 走在人群中
他很快就会消失
我愿意庇护那些败落的城市
以及残垣断壁
我愿意和那里的人相爱
我所热爱的 此刻
它加速不断地加速
无人相信那是我的城市在呼救
并趁着夜幕将它的手按在我手上
星星 卡车 都挂在墙上
用照片记录生活 无辜的人
每天坐在那里喝茶发呆
有时在深夜里浇花
那些花也是无辜的
在黑暗中看着他的手
看着空荡荡的屋顶
无辜的人没有根
他总是像从前那样
匆匆跑过街头
大声地喊出我的名字
我要驾着小船离开
去海上漂流
母语 星辰
它们随我一起航行
雷雨交加的天气
一个浪头就能吞掉小船
这没什么 我早就在潮汐里
看到了明天的航向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
就开始相互寻找的过程
一列火车开始出发
人们在车厢里看报纸 嗑瓜子
谈论着天气和物价
不断地有人在中途下车
也有人带着行李到处托运
而我始终是一个搭错车的人
沿途的风景不断变化
有时看着列车远去
有时干脆就是丢失了已经买好的车票
两条平行的铁轨延伸
一群群的旅客奔赴在途中
无论怀着怎样的目的
最后都要在终点离开
列车可以让相爱的人更加接近
也能使彼此仇恨的人远离
人在旅途 身不由己
我不知道在哪一根枕木下
隐藏着玄机
把一列火车碾过铁轨的声音
变得如此美妙
——致杜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