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怎么对你说 逝去的是河流
浮沉与变化都是那样坦然
当青春的颜色淡尽
我看着往事漫过河床
慢慢把我湮没
2
一条没有名字的河流
流过我的村庄 从幼年开始
与它相遇 那是
我第一次听到河水的声音
带着上游的淤泥和树枝远去
在初春明亮的背景中
那是我的河流
3
我看着一条河摇荡在想象里
它的航线比回忆还要飘忽
那些尖锐的光
那些随着河水涌动的波浪都消失了
4
整个夏天 我在别人的眼里走来走去
啤酒泛着泡沫
绿的毛豆 嫩绿的毛豆
和我一起剥开夏天的内部
5
没有颜色的是鲜花
它们在夜色里开放 为什么
你不能向爱它们那样爱我
这座城里到处都是无关的人
可是 谁能用柔软的诗句击中你
6
河流在迁移
朝着更多的方向 很多年
我站在河边呼唤你的名字
却错过了与另一条河的相遇
7
推开一扇窗子 就有风吹过来
就会看到尘世的光线
我一直想看清藏在眼底的秘密
却总是被更深的疼痛击中
8
你的双手异常柔软
散发着灯心草的味道
还会有谁这样贪婪
让所有的时针都指向相遇的那一刻
9
只有你在听
每一次风暴都留在你的耳朵里
有时候 你要把眼前的生活推开
却又只能看着它们带着惯性回来
10
你听过河水的歌声吗
小妖已经爬过河岸
它们的歌声细微
却很柔媚 在水里回旋
11
就象时间的颜色
被河水一遍遍地淘洗
我的村庄和童年已经没有颜色
它们最终都会流失
包括爱情和死亡 多少次
我站在黑夜的尽头转身离去
一朵花的喘息越来越轻
而回忆是可以随时熄灭的
多少年了一朵花
总是开放在尘世的边缘
每年它都会隔着窗户
呼唤那褪了色的春天
风呼啸着冲向远方想要找回
那被遗忘的歌谣
从废墟里探出笑容
它已成为最古老的信物
只要活着就会有水和空气
谁也阻止不了一朵花想要开放的愿望
一条河从西向东跨过济南
那里停泊着船只渔民和一个村庄的习性
在河边走得久了
就会看到沿岸的人们正在忙碌
看到迁徙死亡
看到一个婴儿的诞生
我选择了后退
河面上漂着菜叶树枝
只有这些垃圾才会让一条河变得生动
让生活的片断在这里闪现
我要把它们的名字刻在船舷上
河水带着淤泥已经走远
几个劈柴的男人正在说着什么
我要成为其中的一个人
蹲在地上和他们一起
讨论明天的航线
我怕再一次走入黑暗
熄灭所有的灯盏 那句话
也仍然在我的内心活着
喝一杯水 看场电影
也不能熄灭一句话散发的温度
隔着电话线 你轻轻说过的一句话
横穿整个城市抵达我的耳边
即使我象软尺那样
一再地退缩 退到门框里
也不能躲开一个人的眼睛
熄灭所有的灯盏
火蝴蝶因焚烧而美丽
那些灰烬在我的身边飞舞
留下不灭的痕迹
心被月亮充满 今夜
一切遥远的事物临风微荡
一切微小的种子正在发芽生长
现在它们已进入梦乡
贴着泥土听 那些风
带着哨音划过田野 村庄
只有泥土才是真实的
变成可以让我们触摸的一生
从西市场走到北洋戏院
挂在屋檐下的京剧脸谱 落满灰尘
旁边的市场里 人们来回走着
买菜 付钱 然后带着
整个市场的喧哗回家
这座陈旧的戏院里
飘着脂粉的气息
仿佛当年的青衣还在唱着人世的繁华
仅仅记住这座戏院是不够的
我看到挂在角落里的戏服
多么像一群疲倦的人站在墙角
在这座城里 有很多人
曾经走进这里 然后随着散场的铃声
哼着戏文回家
现在 他们正在家里看电视
然后把一天的经历当做剩茶倒掉
当人们象过堂风一样涌向街头
去看那些脸谱 午后的阳光下
他们是同一个人 正在互相看着
仰起头 我要把灰尘一一地拭净
回到从前 再听一出戏
篷布 我不想看到
一切都在它的忧伤中
它的傍晚那些
靠油纸伞呼吸的暮色
一瞬间奔入记忆
雨越下越大
我的心安静极了
在雨中 我不说想念的话
但我想念那背叛我的人
他也慢慢衰老
脸色也象我一样灰暗
只是身体里的雨
下得越来越紧
一个低泣的人
带着愤怒在广场上走动
在码头上拦住另一个
跟他说冰山和瓦刀的冷漠
陷在信里 陷入黑暗的沙子中
越来越多的人在
越来越杂乱的路口犹疑
他们空腹等待着
一辆满载怒火的火车
像往常一样醒来
我也混入其中
一个孩子 一双手
一张皱巴巴的荒凉的脸
在夜里 我常常被月光惊醒
看到白杨玉一样的枝桠
洗濯着黑暗 看到它的叶子经久地摇晃
还有流失的汁液 使光亮更加松弛
我如何才能在这样剔透的地方
愈来愈坚韧 如何
用尽一生的幻梦盘结在白杨的根上
被根吮吸
1
如果 我能变成别人
也躲不开那些绚丽的色彩
流水 山峦 一间孤独的小屋
在山梁上沉睡
2
做一只鸥鸟 哪怕很小
沿着岛屿低翔
那不是狭小的广场 而是
通向天堂的路口
3
只有绘画 只有那些浓重的色彩
才会让我寂寞的心重现光明
为什么总是在雨后
花朵才会格外清香
4
在南方 在异地
也会有陌生的眼光 打量着
那些树下的阴影 那些
无家可归的孩子正在四处游荡
5
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触摸空气 水和阳光
它们是那样的安详
缓缓簇拥着我 倾听晚风
6
画笔 也是利器
它能轻易地击中凝视的人
让我们四处张望 那些
躲在屏风后面的身体开始颤栗
7
为何这样决绝
为何这样永不停息
一只鸥鸟飞过头顶
它比我更向往着高飞的力量
每天 她都会站在路口
等着有人来买报纸
当我接过报纸的时候
总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体温
如果她是我的母亲
我会落泪 并且也会拿着报纸
在风中叫卖
汗水流过脸颊
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里含着饥渴
含着一个下岗女工的忧伤 我看见
她把午后的时光放进篮子里
提回家去给孩子喂奶 煮饭
每次买了报纸 我总是匆匆离去
在相同的暮色里 推开家门
母亲 微笑着接过我的外衣
并用她的双手为我拂去一天的灰尘
这个冬天如此吝啬 仿佛
攥在穷人手里的一把沙子
在彻骨的冷还没有到来之前
总要留下一些金属和食物填满胃
一句话 一个地址都能把这一天推开
但是它却来了 带着齿轮的速度
一年中的第一天 满载着乘客的车辆
你一招手 它就会停下
也许 只有在彻底的遗忘之后
废墟里才会打开长满风景的天窗
把我们的影像折射成光
然后 映射出一生中某个绝望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