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灾
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就像是被打开了的闸门，根本停不下来。
寺庙，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东西，不论是在幽静的山谷又或是在喧闹的红尘，总是能够寻到它们的身影，身为三教之一的佛教在鼎盛时期仅仅是能够输的上名字的便有号称有名刹三千六，还不将那些不曾出名的小寺庙计算在内，山野村夫中十之六七能够说得上些许佛教偈语，佛教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不过，自从大唐掀起了一场浩浩荡荡的灭佛运动后，佛教鼎盛的时代便一去不复返，大唐境内无数的僧侣被抓的被抓，流放的流放，消失的消失，被强迫还俗着不计其数，当然也不乏性情刚烈情愿以身殉道者，狂信徒在佛教中从来就不缺，但有些问题却不是狂热的信仰能够解决的，他们的命运从开始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他们既然要以身殉道，那朕便成全他们。”在一次朝议过后当时的武宗皇帝见朝中群臣对如何处置僧侣一事犹豫不决，龙颜大怒，带着连下五国的锐气，丢下一句话后拂袖悍然离去，一时间群臣惶恐不安，却依旧无人甘愿冒着天下之大不讳下处置大唐狱中千万僧侣的命令，最后还是当朝秦国公一力担了下来。
一时间，千万颗人头落地，震动朝野内外。秦国公则是引来了儒、道两家的联合声讨，毕竟兔死狐悲，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相同的事情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不过当远在边疆的程国公赶回帝都领兵挑翻数个在儒道二教的圣地，太宗皇帝更是亲自找上两教教首论道一天一夜后，而后两教对此事便选择了默不作声，作壁上观不再有任何动作，但秦国公头上被冠上了屠夫之名却是不争的事实。
青莲寺，取自菩提青莲之意，却并非是什么名刹古寺，只是山野间寻常一小寺，庙门上的匾牌早就已经不见，上等金丝楠木打造的匾牌要是留下无人问津才是见了鬼了，至于为什么会知道匾牌是由上等楠木打造的就要从小秦手里不知从哪捡来的木头快说起，跟着老秦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多年，别的也许并不曾学会，但辨别各种材质的能力小秦却学了个通透，无奈生活所迫，这个世界上有钱是大爷，而分清大爷，然后才能在大爷中找出羔羊，这一点很有必要的。
将手中黑漆漆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木块用力往庙门外一扔，木块咕噜咕噜滚了几圈便躺在了雨幕下任由大雨冲刷，渐渐显现出了原本的。
“败家啊。”小秦低声说道，也不知道当初搬运的人如何会这般不小心撞去这一角，千两纹银和百两纹银的差别，这不是败家是什么。虽然这千两纹银并不是自己的，但是并不妨碍自己感同身受，当一个人对某种东西喜欢到可以说是偏执的时候，那么他就会对这样东西格外珍惜，容不得人破坏，哪怕并不属于自己，就比如小秦对钱财的喜爱简直就是偏执得疯狂。
心里越想越来气，连带着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不论看见什么小秦都想要来一脚，就比如堂前的大柱，最后结果自然是小秦抱着腿叫唤，而这个时候，小秦也才真的开始打量这座佛寺。
在遥远的西北大漠，有一种号称是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腐的白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座寺庙便是用这种白杨构筑，也难怪百年的时光过去了，除去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之外，没有丝毫腐朽的痕迹。
白杨在西北大漠那个地方并不罕见，小秦在《西域志》上看到的是这么说的，但是要从遥远的西北大漠中运到这里，花费的财力物力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起码小秦认为自己就算有钱也不会这么用，简直就是浪费，浪费最可耻。
往深了想，不过是一间最普通的小庙便已经有了这等财力物力，那么那些号称是天下名刹的大寺又会是何等观景，也难怪百年前武宗皇帝会力排众议掀起浩浩荡荡的灭佛运动，要是我，我也干，小秦这般想道。
事实上，武宗皇帝灭佛还真有可能是出于这方面上的考虑，根据武宗八十七年出版的《武宗事迹》中关于那场灭佛运动的记载：三十八年，武宗灭佛，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当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要不然以武宗登基以来的穷兵黩武以及不断地南征北战的情况，虽说有开疆扩土且以战养战，但真要相对于帝国庞大的财政支出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如此一来，武宗垂涎佛教的财富掀起灭佛运动就好像合情合理了。
武宗皇帝灭佛是功是过，小秦不知道也不想说，更不想做过多的评价，换句话说，这样就无异于升斗小民讨论皇宫皇帝的早饭是煎饼果子还是豆浆油条。
在者说，不论是哪个朝代，讨论前代皇帝总归是不好的，就好像负责印刷《武宗事迹》的那个书贩子，玄宗十几年依旧在更新了好几个版本的《武宗事迹》，一个劲地宣扬武宗，就算武宗是玄宗的老子那又怎样，最后依旧是被找了个过得去的理由给砍了脑袋，不然怎么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所幸没有被抄家灭族，他死了，而他的家人却还要一个劲地感谢玄宗仁慈，不得不说还真是一个笑话，没人敢笑的笑话。
《武宗事迹》自然被朝廷收了回去，原因很多，但一句话就是不虚在市井流传，因此小秦的那本最新版本的武宗事迹也从被他视为珍宝变成了连擦屁股都闲硬的破烂玩意，最后在一次露宿荒郊烤兔子的时候当作柴火用，付之一炬了。
一阵轰鸣声将小秦的思绪拉了回来，夹杂在嘈杂的雨声中，别人也许容易忽视，但小秦却听得格外真切，加上小秦莫名觉得一阵心悸，就不由得小秦不重视了。自己不仅听力、视力胜人一等，直觉的敏锐程度更是在常人之上，数次的预感从未有过偏差，肯定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听声音来自天上。
“会是什么？”小秦心道，走到屋檐下，隔着厚厚的雨幕抬头向天空中望去，白茫茫的的一片，除了雨还是雨，且愈发的透亮。那是？小秦的视线穿过厚厚的雨幕，在那之后是一片火光闪耀，并且越来越接近。
流星！还是朝这个方向飞来的，真是日了先人板板的，小秦怒道，一转身便朝寺庙的大殿中跑去。
原本放在大殿中的大佛早就不见了，露出了一个光秃秃的平台，烛台打翻在地，生了一层厚厚的铁锈，贡品一类的东西早就已经在时间的侵蚀下消散，留下黑色的印记。
而如今，那里却已经被打扫干净，铺上了干燥的稻草，一道身影侧卧在上，胸膛高低起伏，呼吸平稳有力，呼噜声此起彼伏，略带节奏，显然睡得正香。
“老秦，别睡了，该跑路了。”小秦从门外跑了进来，边跑喊边道，而平台上的身影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之呼噜声愈发的大，哪里有要醒来的样子。
没办法了，小秦心道，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红色的粉末，带着一脸贱贱的笑容，小秦将红色粉末洒了些在平台上身影的上嘴唇处，顺带洒了些进去嘴里，一呼一吸之后。
咳咳，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加上一连串的哈欠声，平台上的身影清醒过来，寻常的市井麻衫，参差不齐的胡茬，老秦此时正睁大了眼睛瞪着小秦。
不过，尚未来得及说话，老秦便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般，脸色一变，扛起小秦就往外狂奔，至于随身带着的行囊。
“老秦，包裹没带。”在老秦肩上的小秦蹬着脚喊道，手舞足蹈。
“你就不能安静，还想着包裹，命重要还是钱重要。”狂奔的老秦头也不回的说道。
“钱。”
……
老秦的速度很快，超乎常人，劈头盖脸的暴雨也不能阻挡分毫，转眼间便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小秦只觉得身边的场景在不停的倒退，雨水打在脸上生疼，穿行在山林间的树枝划在脸上就更不用说了。
后来，小秦干脆闭上了眼睛，用手捂着脸，任由老秦扛着自己一路狂奔。
而在他们的身后，天空中降落的火球撕裂了层层雨幕，带着一连串的尾巴，高温焚干了整片天空，最后与大地狠狠的碰撞在一起，火光四射，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一座山峰因此被硬生生的撞碎。
强大的冲击力携带着漫天的尘土呈弧状向外扩散，老秦被直接弹飞，撞在了一棵树干上，看的小秦眼皮狂跳，而小秦自己则是被重重抛起。
死定了，小秦闭上了双眼等着自己与大地来一次亲密的接触，半天后，却没有任何反应，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树杈给勾住了。
“命大。”小秦松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老秦还好吗？下方尘土飞扬，一张嘴就进沙子，压根看不到老秦在哪旮旯，不过老秦命那么硬，肯定没事的。
半晌后，尘土堆积，虽说空气中依旧有飞扬的沙尘，但总归是能看到东西了，小秦干净利落的从树上爬了下来，拍拍手，四处张望。
不远处，一道身影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老秦？”小秦欣喜道，跑了过去，“你还好吧？”
“你说呢？”老秦幽幽道，脸色苍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欺我，都几次了，小秦望着身后的一片火海，和不断蔓延的火势说好的福报去哪了，影子都没有。
此时的天空中虽然又开始下雨了，不过却变成了涓涓细雨，在大火面前显然是没有卵用，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罢了。
瞅瞅自己身边的老秦，刚刚还是脸色苍白一副要死的样子，现在却面色红润，看不出异样，放在常人身上足以去掉半条命的事降临在老秦身上却屁事没有，难道真的是人艰不拆？不知为何，小秦总是觉得流星都是冲着老秦来的，偏偏每次都是自己先发现，然后自己提醒老秦，接着老秦带着自己逃跑，劫后余生，这样一来，还真是说不清楚是谁救了谁。
感受着小秦瞅着自己的目光，老秦一阵心虚，小秦的感觉没错，流星还真就是冲着老秦来的，至于原因则是不可说。
当然了，小秦不问还好，就算问了老秦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这不是没事吗？何必去没事找事。
“老秦，我们现在去哪？”小秦问道。
“离开这里，然后找个地方休息，接着去找你妈去。”老秦说道，说到最后一句时神色古怪一脸戏谑，说得小秦一脸的窘迫。
“可是我们的包裹还在庙里。”
“然后？”
“我们没钱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