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岁月荏苒。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月间,陈氏拗不过儿子的恳求,终是将那两块古屏赏给了沐天泽。
不仅如此,沐天泽这半月里多次去往大哥的黔国公府,现在他对整个沐府已经有了全盘的了解。沐府上下的人事,云南地方的政事,他已大致熟悉。
张佑安他们在这半月里也多次来访。大家乐此不疲,激情四射地玩着斗地主。在沐天泽第N次赢光众人的钱财后,众人再也不敢盲目的向他挑战了。
高手随便应战,这叫无畏。
低手盲目挑战,那叫无知。
为了安抚众兄弟的情绪,顺便治疗他们的红眼病,沐天泽又教会他们几种新的扑克牌玩法……升级,争上游,锄大地。
几名纨绔公子的影响力是惊人的。不到几天的功夫,扑克牌的几种玩法就已从昆明的大小赌坊流行开来。因为扑克牌简单好玩易上手,不仅是昆明外城的赌徒街痞,就连内城的达官显宦、闺阁小姐,都情不自禁地迷上了这种番国游戏。
……
现在已是六月下旬,安埠园里夏日炎炎,蝉鸣一片。
沐天泽特意让工匠赶制了一艘画舫,置于园内莲花池之中。此画舫形体庞大,舱内青丝曼帘,卧榻坐床,无所不有。
在画舫的曼帘之内,还置有一张款式新颖的柏藤躺椅,躺椅旁摆放着一张矮脚楠木茶几,茶几上搁着两碗冰镇荔枝汤及几碟小点心和水果。
此刻,沐天泽正悠哉悠哉地躺在藤椅上,手里捏着一张淡青色的请帖。
刚才,张佑安和沐天扬两人来过,饮酌了几杯沐天泽发明的冰镇果汁后,大呼过瘾。虽然惊讶于沐天泽的创意,羡慕沐天泽的高雅生活,可他们并没有忘了来此的正事。
张佑安随意扔给沐天泽一张请帖,并未多言。沐天泽正疑心这小子是不是欠扁,只见沐天扬品着椰果汁,不急不慢地将事情娓娓道来。
……
昆明是云南省城、府城的附郭之县,历来文风鼎盛。城内不仅有昆明县学,还有云南府学,士子书生颇多。
在“云南四少“中排名第二的李修杰,便是云南府学的生员。此人出身显宦,年纪大沐天泽两岁余,是府学诸多生员之领袖。不仅如此,李修杰文采颇高,尤善作诗,其诗名冠绝云南一府。
此次,李修杰派人在云南府各大书院、官宦宅第遍散请帖,自是原初有因。
云南府是全省首善之区,隶下各州县士风高雅,诸生皆热衷于诗会雅集之事。久而久之,便形成一条惯例:一年一集,三年一会。
集与会有所不同。集的规模较小,多是三五佳年、十几朋友切磋文采的小聚会,地点不限,关注度不高。
而会的规模就要大的多了,少则百余人,多则数百人。诗会举行之日,各大书院的士人才子,显宦公子,豪门少爷济济一堂,谈诗论画,比试文章,好不热闹。席间,甚至还有青楼楚馆的绝色佳人坐身相陪,以助诗兴……
这样的诗会不是谁人都能举办的。第一,得候三年之期。第二,得有流水之财。满足这样条件的人家不多,且大多集中于昆明内城。
三年前的诗会便是由沐家承办的。沐家是国朝勋贵,历来贱文崇武。家族繁衍的二百多年间,子弟尽皆从武,积极投身于行伍之中,在云南各个卫所钻营,混个一官半职。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沐府无论是太夫人,还是黔国公,都好文事,亲近文人。为了笼络云南士子人心,三年前太夫人做主,将诗会揽了过来,耗费无数钱财,大办特办了一场。
此次诗会是相当成功的。同时,也是在此次诗会中,李修杰凭借诗才,名动云南。
……
现今三年之期又到,本次诗会的举办权毫无争议地花落李家。
李修杰的父亲贵为云南布政使,当然不会掺和这些事情。所以,本次诗会将由大公子李修杰做东,在七月上旬的乞巧佳节举办。地点设于拱辰门内的翠湖别墅。
翠湖,又称九龙池,和滇池同源同流。湖畔景色优美,绿柳成荫。翠湖周边园林众多,别墅成群,这些别墅的所有权都是属于内城的贵族显宦。
上一次诗会便是在沐家的“柳营“别墅举办的。之所以叫“柳营“,是因为洪武年间,沐英曾在此驻军,学汉朝周亚夫栽柳为营,聊以养心。“柳营“别墅与李家的别墅相邻,李家别墅不远处便是云南贡院。这也是李修杰在此举办诗会的原因之一。毕竟,那么多的士子来此相会,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吧。
云南贡院作为云南各地士子进行科举考试的考场,北负城墙,面临翠湖,势若距虎,是块气势壮观、视野开阔,具有钟灵毓秀之相的风水宝地。此次,李修杰费了好大劲,才从提学官那里借来了院门的钥匙。
……
“李修杰,沈子浩,王湛,余锡朋……“沐天泽看着请帖上的一排落款,冷笑道,“联名邀请,面子好大呀!想让本公子出丑,你们就等着瞧吧。会有惊喜的送给你们的。“
沐天泽与李修杰不睦,这由来已久。两人之间不仅有私人恩怨,更有家族芥蒂。
沐家是国朝勋贵,子孙凭借沐英的功勋和对明王朝的忠心耿耿,盘踞云南,世代相袭,成为云南手握权柄的封疆大吏和世代承袭的显赫家族。而李家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至李修杰之父,朝廷擢升其为云南左布政使,掌一省民政、财政大权,成为云南文官之柱石。
有明一朝,勋贵世家与文官集团势不两立,互看不顺眼。沐家主宰云南,权势发展一直很顺利。以致后来,沐氏家族权势既大,大到不把云南政府及其官员放在眼里。沐府议事,省三司军政高级官员只能从沐府角门出入;对地方政府官员实行“顺者昌,逆者亡”的政策,凡批评沐家的官吏,大都无法在云南立脚。
到了如今,沐天泽的哥哥沐天波贵为实权国公,却并未以势压人,反而对云南藩司臬台等大员优礼有加。在乱世之中,这种做法无疑可以收拢人心,使人对沐府诚服。
当然,即便如此,清高自许、不识抬举者也大有人在。譬如左布政使李大人、按察副使刘大人、云南通判钱大人……
李布政使与沐家关系冷淡,对沐家所作所为极为不屑。有其父必有其子,李修杰与沐天泽的关系也不融洽。李修杰瞧不起沐天泽这种勋贵纨绔,沐天泽也看不惯李修杰的清高虚伪。虽同为“四少“,可两人心性相异,门第有殊,渐渐形成了两个圈子。
两个圈子中的人大都是勋贵显宦子弟,但泾渭分明。与沐天泽交好的多是勋贵、都司军门子弟。李修杰与他不同,圈子里多是风流雅士,显宦公子。
以前的沐天泽虽好文雅,可云南府的士子多不与他亲近。其中固有沐天泽脾气不好的因素,但重点在于他们身份的差异……读书人羞与勋贵武门为朋。
今年七夕诗会,李修杰赠予沐天泽的请帖是让人转送,并未亲自登门。这表现出李修杰对他的藐视与不屑。正因为如此,张佑安来送请帖时才怒不可遏,将李家列祖列宗骂了个遍。
……
“吴彬,将画舫划到湖畔,我们上岸吧!“沐天泽从藤椅上起身,对身旁的吴彬缓缓说道。
吴彬点点头,摇动船桨,很快画舫便靠了岸。
上岸后,沐天泽穿过回廊,照壁,径直走向了云裳楼。
云裳楼的名字是沐天泽所取。前段时间搬到安埠园,他发现这儿虽然环境清幽,自然雅致,可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后来,经过百灵的提醒,他才发现是少了一点文雅之气。
为了弥补这个缺憾,沐天泽给园内每幢别墅都取了一个文雅的名字。其中,沐天泽居住的主楼被称为“云裳楼“,藏书阁称作“拂华楼“,别院东阁称作“凝香阁“,西阁称作“燕倚阁“。
沐天泽悄悄地走到云裳楼里间的书房门口,百灵她们正在斗地主。沐天泽通过几人的脸色,便知现在是谁赢谁输。
百灵想必是赢了,嘴角露出一抹淡笑。而输钱的人一看就是紫蝶,满脸沮丧加愤恨的表情,最高兴的要数碧云,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这种场面格外引人发笑。紫蝶这妮子既没有百灵聪明,又没有碧云精明,输钱实属正常,赢了反倒不正常了。看着紫蝶可怜兮兮的样子,沐天泽在考虑要不要进去帮她。
仔细一想,还是算了。自己这绝顶高手一出,岂不搅了她们的兴致?输多了,碧云这妮子能放过自己?
“高处不胜寒,高手好寂寞。“沐天泽退了出来,踱步来至大堂。
大堂橱壁上挂着一幅画卷。沐天泽的眼睛直视着画卷中的女子,黑瞳无波,一动不动。
那日,他之所以命人拿回此卷轴,原因无它。画中的女子不仅形似,而且神似聂萱……那个沐天泽魂牵梦绕的娇美女子、电视台的实习小记者……
沐天泽对聂萱的感情很奇特。当初,体验考古的时候,聂萱表现得很天真,很白痴。沐天泽以为聂萱是一个胸大无脑屁股圆的美女姐姐。两人嬉笑着,互相捉弄对方……再后来,聂萱不幸遇险,沐天泽不顾性命去救她……不知不觉,他心房已是映入一袭美丽的倩影,再也抹不去了。
涉险未死,来至明朝后,沐天泽曾无数次地想过,聂萱是不是也没有死?按照科学理论分析,他们渉入的那个沙漩,很可能是一个虫洞通道。沐天泽可以通过它跳跃至明朝,聂萱为什么不可以?哪怕,她并未来到这里,而是去了唐朝,宋朝,甚至更远的时空……只有没死便好。
说来可笑,现在的沐天泽不仅相信科学,甚至开始侍奉起鬼神。虽明知无用,可至少能起到安慰本心的作用。自上次拿回那个通身画满萱草的葫芦瓷瓶后,沐天泽真的在瓶中种了几株紫萱。且每日顶礼膜拜,借以怀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