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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1949-1957年中国大学校园形态发展(4)

(1)行政领导下哈军工校园选址和筹建

哈军工的选址和筹建都与那个时代有力的中央行政干预、领导密不可分。首先,关于学校规模:在全面学苏的政府政策下由苏联派来的首席顾问奥列霍夫建议,按在校5000学员计划,需建校舍建筑约60多万平方米。其次,关于学校选址:依旧按照苏联首席顾问的意见,校园要宽大,以满足军营生活需要和将来发展需要,要建成一个园林式的校园,多种花草树木,给教学与生活创造一个优雅、清新、安静、舒适的良好环境。因此,效仿莫斯科大学在城市中的作用和地位,校址选定在哈尔滨市南岗区东北部的文庙街和一曼街北部。而且同其苏联蓝本一样这里也是全市地形的最高点(即使今天坐火车进入这个城市首先看到的也是哈军工雄伟的校舍建筑)。

校园基地内原有哈尔滨医科大学和两所医院以及一座东北仅有的宫殿式的文庙(孔子庙)和3000多个坟墓;中央政府决定把哈尔滨医科大学校舍(主要为王字楼、工字楼、马蹄楼、致知前后楼和呼吸系楼五座楼)全部划归哈军工,哈医大校舍拨款另建,其余除文庙建筑保留外均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进行拆、搬迁。这既充分说明了哈军工的重要地位,也从中体现了中央集权对当时不同大学发展的支配性作用最后,关于学校规划、建设方式:哈军工筹建之初就成立了校舍建设委员会,负责提出建设规划计划,中央任命李懋之担任主任委员,技术上由高步昆和殷之书教授把关;第一任院长陈赓提出一个边建边教边学的建院方针——建校舍、请教授同时就招生。而就校园规划、建设中是否要派建筑专家参加,李懋之与当时中央军委苏联总顾问科托夫亦有讨论,最终还是认为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机构,有几个得力干部,再由设计院辅助。为什么在形成这座举全国力量创办的现代化社会主义军工大学校园过程中,本应发挥更大作用的规划师、建筑师却差点踪影难觅?或许是由于它太明确的目标“全面学习苏联”,或许是由于它特殊的地位而使校园建设中政治上的考虑凌驾一切……无论何种缘由,总而言之这是一座由中央政府直接行政领导和苏联专家援助下形成的校园,既是那个年代的骄傲,也是那个年代特殊的产物。

(2)从形式到内容的“理想城”

正如1973年,在ClarkKerr(美国最大的教育机构加利福尼亚大学校长)所着的《大学的作用》一书中所指出的:“大学与乌托邦永恒的追寻一样——校园是通过创建理想社会的渴望而被塑造的。”再借用公元前7世纪希腊的希波达莫斯的革新:“城市的形式正体现了其社会结构形式这一原则,欲改造一座城市的形式,必须同时对其社会结构也进行相应的改造。”本书认为,哈军工校园形成的轨迹就是1949-1957年间,一次理想中新的社会主义阶级结构、生活形态的预演,以一种“城市中的城市”的形式去建立新制度、新规章。

如前文所述,哈军工校园在筹建过程中通过功能置换、拆、搬迁形成了一个阶级纯净的“理想城”——由中央政权严格挑选出适合的各阶级(政工干部、教师、学生、工人等)。与此相对应,这里也配备了完整的生活功能:“为教学与生活服务的行业如军人服务社、书店、银行、邮局、幼儿园、小学校以至中学校……总之学院应该成为一独立社会,使学员和工作人员不出院门就能解决日常学习和生活上需要解决的问题,连修鞋洗补衣服等等事情都应在院内解决。”这同样是中央军委苏联总顾问科托夫的设想。校园内像城市一样专门化的分工可以保障完美地履行各种职能,每个成员履行总的校园社会关系的一部分,并固定于这一任务,完整、均衡的社会主义社会秩序得以实现——消除阶级间的不平等,共同生活,共同工作劳动。也由此,像人类历史上产生的一切乌托邦城市物质内容一样封闭、孤立、内向型的自成一体是存在的首要条件;而人类理性的代言——纯几何形式成为形态组织的必然手段,“标准化、组织严密和集体控制的标志”。

具体到哈军工校园区域,为了取得这种与外界城市封闭的形态,不但以围墙确定界限,还封闭了校址内从中间通过的城市道路文庙街。

而关于校园内的布局,殷之书曾建议采用现代功能分区的方法:教学区、住宅区、学生宿舍区以及实验基地等;李懋之提出讨论的两套方案中亦有一套是各系共建一个综合大楼像莫斯科大学那样,坐东向西,骑在文庙街东端,这样文庙街形成统领整个校园的一条主轴线,主楼和文庙街亦成为校园中具有纪念性、外向性的形态构成元素。但这种模式不能配合陈赓院长以及苏联首席顾问对学院现在的五个系未来将成为各军兵种直属单独工程学院的发展规划;因此,在实际建设中采用了李懋之提出的另一个五个系分散布局的方案:各系分别建设教学大楼,根据地形条件,院办公大楼和连在其后的大礼堂,坐北向南,空军系和炮兵系在文庙街东头,夹街相对建两个教学大楼,海军、装甲、工兵三系各自的教学大楼在院办大楼后,与连接大礼堂后的院体育馆一起包绕大操场布局;各系的生活、后勤附属设施都尽可能与系教学楼接近布置,原文庙保留作为图书馆。从校园整体形态上看,这种布局方式没有刻意追求统领全局的轴线关系,但在基本东西、南北走向的方格网道路划分的校园地块中却都是以南北向中轴线对称布局的模式——了解一个地块,就知道了校园全部,同样的生活方式、同样的建筑形式。另一方面,这些平行排列、顺延方格路网形成的封闭“街坊式”校园空间单元中明显缺乏东西向的联系和空间之间的呼应,它们是重复的、并列的“校园细胞”,但也仅此而已。如果将哈军工校园与苏联1934年由梅和斯坦姆所做的未来城市的可能模型——马格尼托戈尔斯克规划进行比较,可以发现其中的相似之处:重复的建设单元,用超级街区代替了离开街道网络的简单重复的建筑类型,每个街区都有便利的服务和公共绿地,这些都要按需建设,但又没有破坏城市(校园)整体的一致性。

此外,哈军工校园形态的构建过程中还集中体现了当时中国建筑设计的社会主义集权性和计划性原则:翻看有关校舍建造资料,我们可以频繁地看到校舍标准图、通用房屋建筑、国家定额标准这样的词汇,无须想象就可以断定这样详尽、严密的设计限制条款下建筑形态的一致化趋向,而建筑师作用被削弱到只是制图的工具。例如:1953年哈尔滨设计院为哈军工设计的大批校舍建筑中,平面形式除81、86号楼为“V”形,87、88、90号楼为马蹄型外,其他均为“一”字形。另一方面,主要校舍建筑的造型也是当时“社会主义内容加民族形式”口号下的典型模式,大屋顶、飞檐斗拱装饰、墙面有简单线条;但是这些建筑与同时期的“样板”建筑,例如北京友谊宾馆、北京理工学院主楼等放在一起,你能看出它们各自的特征吗?也许只能从哈军工五大系馆建筑屋顶上那些取代旧时代仙人、坐兽脊饰的武器装备小模型上标明这是一所军工大学。但是,哈军工校园形态构筑上的种种努力代表了一种信念,即通过中央政权的统一计划、理性手段能够将尺度和秩序赋予校园的每一个领域。

3)西安交通大学:承接城市历史文脉的社会主义新型大学

(1)西迁建校

1955年,上海交通大学由上海整体迁往西安,是这个时期最引人注目的一次大学迁移。

交大迁校的原因和任务,不仅是因为沿海城市高等工业学校过分集中,需要有计划、有步骤地内迁,还关系到执行国民经济第一个五年计划中积极进行华北、西北、华中等地区新的工业基础建设,集中主要力量进行苏联帮助设计的156个工业建设项目。另一方面,交大自身在上海原址就地继续发展已受到基地限制无法扩展;如果迁到西安,在校园设施和招收人数上都能有所扩充。再有,当时国际形势相当严峻,中国东南沿海局势十分紧张,上海要压缩人口,动员疏散,组织重要工厂、学校内迁,以防万一。

(2)隋唐长安城与西安交通大学

新中国成立后,在“一五”期间,对拥有国家156个工业建设项目的大中城市,实施统一规划、统一建设,西安就是其中之一。其50年代的总体规划布局中采用“一城两翼”的模式:保护古城历史文化遗迹和明代城墙,将工业区布置在东郊和西郊,大专科研用地位于工业区和老城区之间,这也是中国当时大专科研用地规划于城市近郊的通行模式。西安交大校园选址就是在城市总体规划的基础上,选择了规划中紧邻西安历史古城东南面的大专科研区:北面正对即将兴建的城市大型公园兴庆宫,南望青龙寺故址,西距城区15km,东临规划中的环城大道,其附近规划新建的校园还有西北工业大学、西安军事电讯工程学院(今西安电子科技大学)、西安动力学院(今西安理工大学校址)等。需要重点指出的是,当时由苏联专家输入的城市规划理论中非常重视历史古迹的保存与城市布局之间的联系以及让它们在整个城市结构中再发挥作用。因此,西安“一五”期间的城市规划、城市肌理发展不但延承了其古城遗迹形态,甚至由于隋唐长安城棋盘式的街道和由此划分的一百零八坊在尺度上、结构上和苏联式的“超级街区”相仿,使西安城市发展中出现了功能转变后历史城市的“复苏”现象。西安交大校园就叠合在隋唐长安城前址的道政、常乐两坊上。

(3)时代特质与历史文脉的衔接

在这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城市,在这片曾为长安城政治、文化和商业贸易中心的土地上要如何构建具有时代特质并且承接历史文脉的社会主义新型大学呢?这是西安交大创建过程中学校和设计方都反复思考的问题。上海华东设计院就此提出了几个总体规划方案,最后选定并实施的方案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①现代功能分区、古城肌理

西安交大位于老城区的东南向,城市人流主要来自其西北方向;因此,校园正门在咸宁西路上,校园内由北向南依次排列教学区、体育活动区和学生生活区。此外,教职工生活区单独放置在校园东面,其间以城市道路兴庆南路相分隔。与当时中国建在城郊的大学一样周边尚没有城市应具备的各种社会生活服务设施,因此师生员工的生活问题,如理发、做衣服等均要依靠大学自己解决,也就是说大学要能够提供一个小型城市或社区的完整社会功能,更重要的是还要依靠这部分功能属性解决一起西迁的教职工家属就业问题,这同时也是社会主义体制国家集权性和劳动平等性的体现。

但是,如果将教职工生活区和主要校园合并设置,容易因为校园功能的复杂而造成物质空间形态的混杂、不纯粹,而“闻道长安似弈棋”,宫殿、衙署与坊市等功能依靠道路系统分置恰恰是西安古城的形态特点。另一方面,教职工生活区若与学生生活区分列在校园中轴线东西以保证校园形态的完整,则会导致教职工及其家属日常出行穿越整个校园,生活区与城市的联系也受到削弱。因此,这种校园和教职工生活区的并列分置促使两个区域与城市的平等联系、各自形态构筑上的独立性,也更容易承续古城封闭的里坊制肌理。当然,西安交大教职工生活区的单独设置在90年代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逐渐取代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后,将体现更为明显的功能和形态发展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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