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渊兮）
第一章 离城
狂风卷起沙砾，犹如一场浊重的大雾缭绕着天地。
废弃的古城中，一些细长的芨芨草从颓败倒塌的断壁残垣中探出修长的身子直挺挺地长到腰际，天地灰暗，像一副失了颜色的图案。
这就是传说中的离城，一座废弃已久的城市。
有人说这里埋藏了大量的金银财宝，也有人说这里藏有可以夺天下的宝剑。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踏上了寻宝之旅。然而谁也没有发现，他们之中一个也没有回来过……
陈旧的古道蜿蜿蜒蜒，由远望去，犹如一条沉睡的蟒蛇扭扭曲曲地横在唯一一个通往外界的荒地上，一阵马蹄行走的踢踏之声伴随着一阵拖拖沓沓的脚步从古道的一边走来，沉重的喘息埋没在风沙的呼啸里。
“阿兰，阿兰，我说你快点，我们就快到了！”嘶哑的声音似乎是因为长时间的赶路引起的，一个身材圆滚的中年人招呼着身后的徒弟，然后从身上拿出个水壶灌了几口。
“是，师傅！”那个名为阿兰的小徒弟乖巧地应了一声，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便用力地拉扯着缰绳，然而似乎是长时间的奔波累到了一般，身后的白马只是“哼哼哈哈”地吐了几口气，就站在原地不走了。
阿兰见马儿不走，不由得再加多了力气，而白马仿佛已经打好主意赖定不走一般，竟不毫无反抗地继续定着身体坚守阵地。
“我来和它说两句话吧。”一直走在阿兰身边的男子忽然转过头来。
领头的中年人听到了身后的声响转过头来望了少年一眼，不由得一阵诧异。
从中土到这里本来路途就比较远，这一路上风吹日晒的，就连他这个自称脸皮厚的老头子都觉得脸上干裂得难受，然而这位男子仿佛一点也不受这种环境影响般，皮肤白皙，目光明亮，连那身素白的衫子都还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这位少年姓宁，从来的路上便不爱说话，每日除了吃饭的时间王师傅几乎没有和他有任何的接触。当时和他拼起来一起走，也只是因为自己怕他一个人不安全罢了。
“宁公子，这马儿不走就算了，大不了扔了就是，你不要理会这点小事。”阿兰憨憨地朝一旁的宁公子笑笑。
“没事，举手之劳，来的时候就是靠这匹马，如果丢了，恐怕你们就回不去了。”
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不经意的这么一句，阿兰倒没什么感觉，而王师傅却觉得心头猛然一震。
你们？难道他来这里就没有打算再回去吗？
再次望向少年的时候，他已经拍拍马鬓走开，而本是疲倦不堪的白马却在突然之间对着天空嘶鸣了一阵，最后竟似听明白了一般开始乖巧地走起来了。
“宁公子，你真的厉害啊，是从大漠来的吧？”会驯马，那可不是寻常人会的事啊，阿兰感激地递给他一个水壶。
“我是从京城来的，这些都是很久以前学的小皮毛了。”宁萧对这阿兰淡淡一笑，接过水壶喝了一口。
第一次这么看宁萧微笑，虽然同样是男子，阿兰依然不由自主地愣了愣。那一笑间，那双宁静的眸子仿佛抛了光般一下子亮了起来，熠熠如同星光，就这么一望便让人无法自拔。
仿佛是见惯别人这么看他，宁萧并不诧异，拍拍阿兰的肩膀指了指前方：“看，前面就是古城了，在天黑之前我们得赶到那里。”
古城？
听到这个词，阿兰才回过神顺着宁萧手指的方向望去。
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之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座古城矗立着，连接着天际，不算宏伟的古城截住了古道的最后一段路程，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曾在来之前想象过无数次古城的面貌，这么一见阿兰居然一下子呆住了。
“走吧！”
听到宁萧的话，阿兰才反应过来，牵着马赶了上去。
是夜。
风依然不变，夹杂着沙石如同冰块一般生疼地砸在人的脸上，经久不变的呼啸声张扬过耳，如暗夜里某个隐藏着的不明怪物在低低嘶吼着。
找了一个可以遮风的地方先安定下来，再把篝火燃起的时候天已经是完全黑了。荒野的白天与黑夜总是转变得那么快，不消一瞬，原本也只是灰暗的天就变得黢黑无光了。
古城的天空，没有星星。
篝火之上架着一个陈旧的铁锅，腾腾的热气从锅里冒出，在这冰冷的荒野中散发诱人的香气。锅底，跳跃的火舌正一点一点地****着，仿佛要吞噬眼前这些不属于这里的东西，风一吹，火舌子又迸出了点点火星。
“师傅，吃点东西热热身子吧。”阿兰为王师傅递过一碗用热水泡过的干粮，腾腾的热气升起，很是诱人。
“给宁公子也来一点，你自己也吃一点吧。”王师傅掀下风帽吩咐道。
“不了，我不饿！”宁萧微笑拒绝，然后坐在一旁看着添火，他本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怎么会不饿呢！我们走了多远的路啊。宁公子，你放心，吃的我们还是有的。”阿兰善意说道，然后装了一碗泡开的面递过去。
不过是萍水相逢，就有这样的关心。宁萧的心尖不由得一暖，愣愣地看了阿兰一眼，迟疑地接过了碗。
“这样就对了，出门在外就是要靠朋友的。”王师傅接了一句，“这古城多少是有点玄机的，想拿宝藏恐怕不容易，宁公子若是不嫌弃，等等我们可以一起进入古城。”
“我来，不是为了进古城的。”宁萧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是？？”
话一出口，无轮是王师傅还是阿兰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宁萧。
若不是来古城寻宝，何必千里迢迢风尘仆仆从京城来此。若不是来古城寻宝，那又是来这里做什么呢？
感觉到了身边两个人的诧异，宁萧淡淡笑了笑。
“我来——”他出神一般看了看天际，目光幽深，“……是为了，找人。”落寞的言语从唇间吐出，犹如心头一记深刻的伤痕被刺再次撩到，宁萧苦笑，望着天空出神。
他也不知是为何，今天会说这么多的话。
或许，是来到这个地方的缘故吧。
此时，黑沉沉的夜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一般，适时地，一阵粗粝的狂沙漫卷而起，呼呼地回应了这句。
“等人？”王师傅与阿兰相互看看，疑惑不解。若是等人，是在等和他们一样来到古城寻宝的人吗？还是……
还是，这古城之中本来就存在的人。
不经意地想到这一点，王师傅不禁硬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师傅您快吃吧，不然等等就凉了。”看到王师傅同样出神地望着天空，阿兰关心说道。这里的温度确实很低，如果没有靠着火堆，怕是挨不到天明了。
柴火噼啪地响着，火光照在脸上红彤彤的，却显得诡异莫测。良久，仿佛是猛然间发现了什么一般，阿兰蓦地抬头，忙不迭地地丢开手中的碗跑到篝火对面。
“师傅！！”
“师傅！！”
他皱眉唤了几句，然而在篝火旁的王师傅仿佛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静静地坐着。
阿兰推了他一把，王师傅拿在手中的碗“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然而，他的身体却如一个静止的雕像，一动也不动，甚至手中还僵持着拿着碗的姿势。
“师傅，师傅！”
听到这个焦急的呼唤声，宁萧也在瞬间变了神色，他匆匆从身上拿出了一个药盒，走到了阿兰身旁。
“先不要着急。”他安慰有点激动的阿兰，“我学过医，让我看看。”
“宁公子，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师傅，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您一定要救救他！”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阿兰声泪俱下，拽着宁萧的衣服求道。
“我会尽力的。”没有时间理会阿兰的哀求，宁萧马上按住了王师傅的脉搏开始诊断。
然而指尖刚刚触到王师傅的脉搏，宁萧意外地愣住了。
是鬼术？
手不禁一颤，宁萧回过神，顾不得再沉思其中的玄机，他迅速拿出一颗药丸子给王师傅喂下。
一阵风沙忽然在他的身后呼啸而过，低吼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宁萧回头望了望古城，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没什么大碍，我给王师傅服了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他转过头平静地对阿兰说道。
遂，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拿出盒子里的药丸子递了一颗给他，“阿兰，带王师傅离开这里！这里有危险!”
好像是被宁萧这严肃的样子给震住，阿兰愣愣地看了看宁萧。
“不，我不走！”
出乎意料的，阿兰坚决地摇头反对。
“宁公子，我们从京城一路辛苦地走来，就是为了能够进古城！现在叫我们走，不是半途而废吗？”
宁萧皱了皱眉头。如果，如果再不离开，恐怕他们会有危险的。
“宁公子，我不走，师傅说他就是死也要来到这个古城，现在我们都快到了，回去还有什么意思。而且，这里有的不是什么宝藏，而是师傅的梦想！所以就算是我死了，也要和师傅一起到古城。”望着僵硬的师傅，阿兰坚定回答道。
梦想？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梦想，自己来这里也不过是因为心中的那个梦而已。
梦想，没有错。
宁萧缓缓点了点头，望着近在咫尺中矗立的古城开始沉默。
没有想到，还没有进入古城，她就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了。
那么她的力量，恐怕已经不再是那个阶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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