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苏醒
风从荒野之中吹来，参杂着砂石一丝一缕地渗透着这座古城，一天很快过去，暮色四合，离城再次沉浸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之中。
刻着密密麻麻符号的石碑上，一种力量在蠢蠢欲动。“滴答！”一个小水珠落到青石板上的声音，好像是打破了几千年的沉寂，紧接着一阵草木移动的窸窣声。
黑暗的，一双双眼睛像是一下子飞出了无数个萤火虫一般，冷锐的光左右移动。
“醒了，醒了，鬼主大人醒了！”
不知是哪个地方传出的一个声音，顿时，那些目光开始不住地移动起来。
“鬼主万岁！万岁！”诡异的声音此起彼伏，紧接着，一阵密密麻麻的祷告之音响起，似乎在迎接着那个未知的人物。
无数个目光的注视下，一个石棺被抬上了正中央的祭坛之上。
场面一下子沉静了下来，所有的鬼魅虔匍着身子顶礼膜拜着，一句句繁复而又亢长的咒语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身后的苍穹仿佛一下子染了血一般，竟在黑暗之中透出诡异的深红。
咒语愈来愈烈，愈来愈急，仿佛潮水涌到端口找不到宣泄的河堤。
“卡擦。”轻微的石器移动声，也是同时，石棺之上的碑文发出耀眼的蓝光。仿佛要与这个蓝光对抗一般，祭坛之下，那些念着咒语的唇交叠得愈加激烈了。
蓝光一点一点地变弱，石器碎裂的声音也愈来愈响了。
祭坛之上，那个雕满了符号的碑文开始颤动着，巨大的石器摩擦声在那阵咒语显得格外的清晰。
“轰隆！”盖在石棺上的石碑终于在这一次高亢的咒语声中粉碎。
“我终于出来了。”石棺中，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低声喃喃一句，他的身子便浮到了半空之中，冷冷地低睨着下面恭恭敬敬的鬼魅，深黑色的眸子泛着异样的光芒。
“恭喜鬼主大人，突破成功！”一个妖娆的女子妩媚笑道，目光带着欣喜。
“鬼娃大人，今天没来？”唤为鬼主的男子抬眉扫了扫在场的鬼魅，没有寻到期待中的那个身影不禁失望。
今天是他“突破”的日子，所有的鬼魅都知道，难道她不知道吗？
看到那个忽视的目光，百叶的脸色忽地变得冷淡，低头咬咬唇，她淡然地说：“鬼主大人，听说离城最近来了一个很俊美的阴阳师。”
闻言，鬼主皱了皱眉。
见他没有打断，百叶的脸色浮现出了一丝快意，“也不知道这个阴阳师用什么方法把我的孩子们都给迷得神魂颠倒，他却趁机杀死了我们好多的孩子。”
孩子是他们所控制的鬼魅别称。
鬼主脸色一冷，“这样的人怎么不早点杀了，别说你们办不到。”
百叶抬头对上了鬼主的目光，面露难色，“鬼主大人，其实这件事不是我们办事不利，实在是无法动手啊。”
“怎么?”
百叶环顾了四周的鬼魅，微微一笑，一字一句，“据说是，鬼娃，她带来的。”
“你的意思是——”鬼主看了看百叶，脸色一下子便得深沉，“就是这个人，让鬼娃违背了你们的协议？！”
“正是如此！”百叶恭敬答道。
能让她如此乱了分寸的人，难道是……
想到这里，鬼主的拳头不由得握紧，“你告诉我，那个阴阳师叫什么名字？”
“他叫宁萧。”
宁萧！！！
心中一凛，鬼主的嘴角忽地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呵呵，他居然来了。”
“鬼主大人，让我去杀了他吧。”百叶毕恭毕敬地伏下身子请命，云雨不惊的脸上，忽地滑出一丝残忍。
“准！”鬼主微笑着，握着的拳头愈来愈紧。
……
“我是人，也不是人，或许你已经猜到了，我是由一滴仙人血化成的人。”宁萧淡淡地看了一眼鬼娃，眸子泛出一丝哀愁，“我经历了无数的朝代，不会衰老，不会死亡。”
所以孤独……
鬼娃冷然一笑，“既然你拥有了无尽的生命，那为什么还要离城的金子。”
“金子？”宁萧疑惑皱眉，“你觉得我会需要那些东西吗？”
鬼娃轻蔑一笑，“如果不是，那你当初来到离城是为了什么呢？要知道，当初离城同样是以金子出名的，几乎来到这个城市的人都是想要挖到金子。”
宁萧坦然，“我来这里确实是有目的，但不是为金子，我是为了找一个人。”
鬼娃的手不由得颤了颤，“你杀了他，让他身首异处，甚至在他死后你还把他封在石棺里，不让我们发现。”
宁萧淡漠地点点头，“看来你也知道了。”
抑制住心头的激动，鬼娃僵硬着神色继续说道，“果然，大家都没有说错，是你杀的，一切的都是你做的，所以你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
“我只是来不及告诉你，师傅病重，我不得不马上离开。”宁萧解释道。可是他没想到是师傅算到他有一劫，故意骗他离开的。
师傅病重？！
怎么会是这样的借口，即使是这样……难道连和她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吗？
他是骗她的，他是骗他的……
这个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响起，刹那间，仿佛是过去一点点平息的怨恨一下子醒来了般，鬼娃的眼前一段段地开始跳跃着那些零碎的画面。
如同跌入地狱一般的场景再次铺天盖地地在眼前展现着。那些触目的血色以及焦灼的尸体，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她，眼前这个俊逸若仙，清风高洁的男子是这一切的凶手。
果然是如此，曾几何时，她还对他抱着一丝幻想，然而此时这个人明白地告诉她，他们说的没有错，错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
他果然不可信。
全城两万个城民跪下来求她找出这个罪魁祸首时，她却还在维护他，死的是他哥哥，她却在口口声声地为他辩白。哥哥怎么可能会是他杀的呢？他那么美好，好像是天上的明月、山间的竹子一般，怎么可能拿得起刀子，下那么重的手。
身首异处？就算是哥哥对待强盗也没有下那么狠的手。
更何况是他……
鬼娃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咬唇抬头看他，眸子里竟开始弥漫着一丝妖异的红芒，“所以，所以，你就留下我，一个人回去复命！你可知，你杀的那个人正是我的哥哥，我的亲哥哥，离城的城主，浮云！”
“你的哥哥？！”宁萧的身子微微一震，眸子里坦露了一丝疑惑，“他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哥哥，修炼鬼术，害死了不知多少人，那个时候他都快成魔了，怎么可能会是你的亲哥哥，怎么可能？！”
她的哥哥。
像她那样美丽得不容许任何的邪魅亵渎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
可是，她说的又没有任何的差错，自己当初杀死了一个人，为了防止他的鬼术发挥作用，他让他身首异处，最后再放在石棺中封印起来。
可居然真的是她的哥哥。
依稀之间，忽然记起了当初她对他提过的那个很有本事的亲人，莫不是真的就是她的哥哥吧。
鬼娃凌厉地眼扫了扫宁萧，“笑话，我哥哥可是离城的城主，离城辉煌的一切都得归功于他，莫不是他发现了埋藏在底下的黄金，莫不是他大力开展了那些贸易，莫不是他武艺高强，离城这块土地恐怕早已陷入了水火之乱了吧，他怎么可能会是你口中的那种十恶不赦的人。”
“你不信我？”
“信你？”鬼娃的眸子睨了睨，忽地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笑容，“信你又如何，信了你，就在我哥死的第二天就有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跑来这里抢了我们的黄金，这难道不是你的里应外合。信了你，全城两万个城民跪在我的面前说亲眼看到你的杀人经过，你说我——”
鬼娃睁大眼睛看了看宁萧，“——该信你吗？”
宁萧错愕，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城民们告诉他，他们对那个人敢怒不敢言，就是从他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开始，他们的孩子就开始莫名失踪。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
鬼娃看到了宁萧呆愣的样子不禁一阵苦笑，“呵呵，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我的哥哥一直都深受城民的爱戴，他怎么可能会杀人无数。我这个妹妹不知道，你这个从未真正认识过他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
“晚歌，我敢保证，我看得没错，普通的人不可能有那样的身手和戾气。”虽然他不能保证之前的那个城主是否是受大家爱戴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个人确实是修炼了邪恶的鬼术，并企图吞并周围的城市。
“笑话！离城的城主岂能容许你这么侮辱，即使他不是我哥哥也是一个好城主，离城所有的城民都可以证明，当初的繁华你也是见过的！”怒目瞪向宁萧，她的手霍然地伸出，那些原只是缠在宁萧身上的长袖开始疾速穿动了起来，像是蠕动的蛇类，一圈一圈地缠绕上来，一点一点，想要将他包裹住。
她真的不相信！如果现在不说清楚，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宁萧心底一惊，眼见着那个长袖要包裹到鼻眼，如同陀螺般的，一个闪电式的旋转，他迅速地挣脱出来了。
他骗她，他想逃！鬼娃心中一凛，旋即挥舞起长袖，那些深红色的长袖迅速来回穿梭，如同一道血色的光影，不断地往宁萧身上绕去。
宁萧左右闪躲着，那些侵袭而来的袖子总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下一个停留的位置，没有任何的顾忌，每一招似乎都已经算好了命门的位置。虽只是一个丝质的袖子，但这样快的速度，这样遍布的力量，似乎是任何物体都无法逃开。
她有是了杀心了。心中弥漫着浓浓的伤痛，宁萧有条不紊地躲过每一次的致命袭击。心中不断默念：他不可以死去，在没有查出一切之前他是不可以死去的。
“出手啊！怎么出手！我知道你的力量不在我之下的。”鬼娃冷声叫道，眼神犀利。
宁萧咬唇，一个轻巧的闪躲，避开了她忽然发出的一个攻击。
鬼娃冷冷一睨，嘴角却勾起了嘲讽的笑容，“不出手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我的那些鬼魅看到你这样不知会有多伤心呢。”这样温暖的言语说出，手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宁萧依然没有出手，刚才在鬼阵里受的伤此时也因为剧烈的运动开始发作了，白衣渗着血，毫不留情地洒在了泥土上，像一朵朵绽放的梅花。
鬼娃皱眉，另一只手伸出，顿时，红色的丝绸如同网一般铺天盖地地铺来了。宁萧猛地转身，一步踉跄，一大片的血洒了出来。
他终于要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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