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7:39。东方科技大学医技楼地下实验室。
放满试管、烧杯、量杯的杂乱操作台上，计时器缓缓转动着，剩余时间还剩下五分钟。
密封门已经被撑开了三十多公分。门外的黑暗之中，低沉的呼号声像打雷似的，天晓得聚集了多少僵尸。他们疯狂地扒着门，探出血淋淋的头，挥舞着手臂，但是他们的下半身被几具无头的身体所阻挡，一时仍无法进来。
廖君华倒提着AK，朝那些探出来的恐怖头颅抡去，嘭地一声闷响，又爆了一个僵尸的头。
廖君华喊：“没子弹了！要撑不住了！你弄完了没有？”
林浩在操作台上把瓶瓶罐罐摆弄得叮当响，一边将一瓶透明液体小心翼翼地倒进白色的塑料瓶中，一边说：“再坚持五分钟。”
廖君华：“坚持不了那么久！”
林浩抬头看了一眼，从操作台上拿起一个装满半透明液体的棕色瓶子，走到门边，让廖君华躲到一边，然后用力把瓶子朝门外的黑暗中扔了出去。
轰地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从门缝里吹进来，夹杂着一些污秽的东西。门外的呼号声明显轻了下去。
廖君华惊道：“你不是学医药的吗？怎么会配制炸药？”
林浩：“硝化甘油也是治心脏病的药，药学必修。”
又有僵尸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廖君华抡起AK砸了上去，枪托居然弯了。他扔了枪，抄起一把椅子，继续奋战。
林浩继续在操作台前忙碌。
操作台上有梁雨轩遗落的黑色背包和喷雾器，有装着金色液体的试管，有好几个透明塑料袋，有标注“NO3”、“SO4”、“C3O4”等字样的玻璃瓶，有标注黑色骷髅的棕色玻璃瓶，有没有显著标识的白色塑料瓶，有手枪式注射器，有一卷网线，有一团肠线（外科手术中用来缝合伤口的细线），有未充气的靠枕，镜头最后定格在包裹在布套之中的整套手术刀（刀锋在灯光照射下闪光）。
他的动作变得很缓慢，很小心地把一些瓶瓶罐罐码齐，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用米色围巾把这些瓶子罐子包裹好。
廖君华的椅子被僵尸抓住，拉拉扯扯之间，僵尸大半个身子已经探了进来。他急得大叫：“顶不住啦！”
林浩依然不紧不慢，把最后一个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
计时器叮铃铃响起。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从读卡器中拔出储存卡，放进嘴里，然后捧起背包，用笔撬开墙壁上的通风口网罩，招呼廖君华：“我们该走了，你爬得快，走前面！”
廖君华早就等不及了，助跑三步，一个跳跃就钻进了通风管道里，然后转身把林浩拉了进去。
林浩小心地把背包放在一旁，然后手指扣住网罩，重新把通口风封上。
刚做完这些，僵尸就挤进了实验室，顺着气味发现了通风口，一个接一个僵尸飞奔着扑到通风口前，跳跃着想往里钻，但是通风口距离地面有将近两米高，而且林浩又重新装上了网罩，僵尸把网罩拍得砰砰作响，却始终无法进入管道内。
廖君华：“看样子他们只是异化了行动能力，智商依然不怎么样。”
林浩：“但是他们会人踩人，等他们把整个实验室挤满，就会顶破网罩进入通道。我们只有十分钟时间，赶紧按计划行动吧！”
两人一前一后，在通风管道里爬行，每逢防化过滤网挡道，廖君华就踹一脚开道，每逢岔道，林浩就指一下路。
廖君华：“你怎么连建筑都懂？”
林浩：“熟悉通风管道的布局，是预防空气传播疫病的重要功课。”
廖君华：“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学霸！是不是年年拿奖学金？”
林浩：“我家里条件不太好，奖学金能减轻一些负担。”
林浩眼前又闪现父母互相搀扶的背影。
突然，身后传来嗒嗒嗒的声响。
廖君华叫道：“他们进来了！快啊！快爬！”
林浩捧着背包，依然爬得不紧不慢。身后的嗒嗒声越来越响，已经能够看到正在爬行的黑乎乎的人影了。
廖君华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光点，大约几十米远，回头伸手：“快，我拉你走！”
林浩抱着背包，依然慢慢挪动：“你先出去，我快不了！”
廖君华：“你是不是感染病毒还没回复啊？怎么动作比僵尸还慢？”
嗒嗒声更加响亮，追赶而来的僵尸距离林浩已经不足十米，林浩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脸和嘴里淌下的粘稠液体。
林浩拉开背包拉链，取出一个玻璃瓶。
廖君华大叫：“别乱来！在这里扔炸弹，大家一起玩完！”
林浩并没有扔，而是拧开玻璃瓶塞，往身后浇了下去。
廖君华：“这算是敬酒吗？”
瓶子里的液体一接触到管道的四壁，立刻发生剧烈反应，白雾缭绕，气泡翻滚，竟然在林浩身后腐蚀出一个一米多宽的大窟窿，透过窟窿，可以看到下方是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
追赶而来的僵尸爬到窟窿之处，便一个接着一个跌落了下去，再无法对林浩形成威胁。
廖君华叫道：“有好东西要早用啊！”
林浩：“能省则省。这瓶硝酸，本来是留给周洪义洗脸的。”
想到强酸浇在人脸上的景象，又看到林浩平淡到极点的语气，廖君华不寒而栗，咽了口唾沫。
===
5月20日，8:05。东方科技大学医技楼北侧靠近地面的墙根。
一堆木炭冒着余烟，似乎熄灭不久，墙上的百叶网罩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一双眼睛出现在百叶窗格之间。
通风管道里，廖君华脸贴着百叶窗，透过窗格缝隙观察外面的景象：
几十米外，可见一汪足球场大小的湖，湖畔空无一人，对岸依稀可见灰黑色的高墙，和高墙之后林立的吊车。吊车并没有在施工。
廖君华回过头说：“好消息是外面没有看到僵尸，坏消息是墙那边没动静，看来他们已经把电网架好了。”
林浩拉开背包拉链，伸手进去摸索，不知又要拿什么出来：“排风扇的风向被人改成向里吹了，感染者闻不到我们的气味。等我们出去，他们就会围上来。我们有三十秒的时间去湖边，然后有三分钟左右的时间找船。”
廖君华：“为什么要找船？游过去不就行了？”
林浩：“感染者能在水下存活半小时以上，他们会追着我们走进湖底。来明湖最深处只有两米二。他们一伸手就能把我们拉下去。”
廖君华：“这你就外行了。游泳肯定比在湖底走路要快。”
林浩：“可是，我不会游泳。”
廖君华脸都歪了：“你怎么不早说？现在怎么办？你在岸上等我把船划过来？也不想想你能在岸上待多久。”
林浩从背包里抽出一个薄薄的塑料制品，对着一个气嘴吹了几口气，这个东西鼓了起来，原来是个充气U型靠枕。
林浩：“岸上实在待不住的话，我就靠这个下水了。”
哐啷一声响，通气口的网罩被踹开，廖君华飞身一跃而出，不到十秒就跑到了湖边，朝左右一看，立刻发现一侧几十步外的歪脖子杨柳下，泊着一条供水道工使用的简陋木船。
廖君华兴奋地回头挥手：“找到船了，快过来！”但转过头，脸顿时绿了。
林浩竟然刚刚从通风口里钻出来，而且还不紧不慢地走路，跟散步似的。
大楼的另一侧，已经响起了隆隆的脚步声。
廖君华：“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啊！”
林浩捧着背包，脖子上套着充气靠枕：“我快不了。你先上船！”
眨眼之间，大群黑压压的僵尸从大楼两侧涌现，朝林浩追了过去。
廖君华骂骂咧咧地跳上船，拿起竹篙撑船。
林浩加快了步伐，但是两脚依然不同时离地，极力保持上身的平稳，样子像是在竞走。
廖君华大叫：“他们咬到你屁股了！”
林浩猛然往身后一甩手，十几步外水泥地面上立刻炸出一团白色烟雾，冲在最前面的僵尸被气浪吹倒，后面的僵尸立刻被绊倒，摔成了一堆。更多的僵尸踩踏上来，爬山似的翻越过来，但是脚下不稳，大部分又滚了下去，只有少数几个踉踉跄跄从人堆上冲下来。
林浩走出几步，往后再一甩手，又是猛烈爆炸。
廖君华瞠目结舌：“这是什么鬼？”
当僵尸再度接近林浩，廖君华已经撑着船靠了岸，林浩一踏上船，廖君华就用竹篙往岸上一点，船悠悠然荡了开去。
僵尸扑通扑通全都跌进了湖水里。
林浩回头看了看，说：“还不错，总算不用下水。”
廖君华撑着船，缓缓向对岸驶去，看着林浩的眼神，却像看到怪物似的：“你刚才那是什么……魔法？”
林浩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晶体。
廖君华：“冰糖？”
林浩：“雷酸汞。”
廖君华脸色煞白：“你身上还带了多少？”
林浩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背包，包上始祖鸟化石的图案十分醒目。
廖君华大叫：“坐那儿别动！千万稳住了！”
两人回头望向渐行渐远的岸边，僵尸依然源源不断地跌入湖里，黑压压的人群一直蔓延到大楼的后方。
林浩：“他们很快就会把这个湖填满。不能用竹篙，得用船桨。”
廖君华：“哪来什么船桨！”
林浩眉角流下一滴汗：“那就快撑吧！”
廖君华奋力撑着竹篙，木船破开水面，加速向对岸行进。
清澈的湖水之下，可以看到无数黑乎乎的人影在水下互相踩踏着往前奔走、爬行。
空中航拍，绿色的湖正在被黑潮快速侵蚀，逐渐逼近小船。
廖君华撑了一篙，正要收回来，突然手中一紧，用力一拉，从水下拽出一个人影来。
林浩喊：“松手，扔掉竹篙！”
廖君华：“我就不信甩不掉他！”
林浩：“船不能晃！会爆炸！”
廖君华吓得一哆嗦，立刻撒手弃了竹篙。四五米长的竹篙瞬间被卷入谷底翻滚的黑影之中，消失不见了。
距离对岸还有二十多米。
廖君华：“现在怎么办？”
林浩：“你下水游泳。”
廖君华：“他们很快就能抓到我的脚了！”
林浩：“不会那么快，湖面在升高，后面的波浪在向前推，应该能到岸边。”
廖君华：“你怎么办？”
林浩从包里掏出一卷网线，将一头握在手中。
廖君华背着网线跃入水中，先是游了一段，水浅了之后趟水上岸，用网线把船拉到岸边。
廖君华帮着林浩一起收网线，问：“你带网线干什么？”
林浩：“进了城，可能要蹭网。”
廖君华：“你确实很能算计，但是也有多虑的地方。这个u形枕就没用上。”
林浩：“有备而无患。进城还要用到的。准备翻墙吧！”
廖君华：“墙高四米，覆盖高压电栅栏，需要十分钟。”
林浩：“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廖君华回头，看到湖水在翻滚，无数双手伸出水面。
廖君华：“翻电网很难的好吗？全军大比武第一名也要八分半！”
林浩：“走这边！”
几十步外，在一道乌黑的闸门前，林浩打开了墙上的盒子，露出一个数字键盘，下面是巴掌大的感应板。
廖君华：“这是……从学校里拆下来的电子门禁？”
林浩：“是的，这套门禁是医技楼的，本来装在地下室入口。”
廖君华：“这有什么用？没有门禁卡根本开不了。”
林浩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磁卡，在感应器前刷了一下，闸门驮着电栅栏，轰然升起。
林浩：“快进去，可别把感染者放进去了。”
廖君华：“喂，你怎么会有门卡？”
林浩：“本来就有，一直没扔，以防学校发生意外，可以从这里进城。没想到果然用上了。
廖君华：“这种事才多大几率？你想得太多了吧！”
林浩：“我只是努力给自己留一份希望。”
穿过闸门，按下电钮，闸门又轰然落下。
几个僵尸淌着水跑来，一碰到闸门上的电栅栏就被弹飞出去，落在水里抖个不停。
林浩和廖君华观察周围情况，高墙之后是空无一人的街区。一侧数百米外，一辆悍马巡逻车沿着高墙缓缓驶来，车上的人用扩音器喊：“那边的人站住，立刻接受检查！”
廖君华：“这下好了，我们非法入境，惊动全城的警察了。要不要自首？反正警视厅也归你们的赞助人吴鹏辉管。”
林浩：“但是如今警视厅的声势大不过周洪义那伙人，我不自首。我是刷卡进门的，不会触发全城警报，摆脱这辆车就行了。”
廖君华：“你怎么连警报系统的规则也懂？”
林浩：“江城城防规则是疫病防治工作的一部分，医学院里人人都懂。看到那个窨井没？我们从那里下去，走下水道可以直接抵达市政厅外院的花坛。我们有十五秒时间钻进去。”
廖君华：“地下水道分布也是疫病防治的必修课？”
林浩点头。
廖君华：“还有什么你不懂的……”
林浩从背包里掏了掏，先后丢出两个瓶子，两种液体一接触，立刻产生剧烈反应，一团浓雾升腾起来，遮蔽了一切。
等悍马车赶到，车上的警员下来挥散雾气，林浩和廖君华已经不见了踪迹。
===
阴暗的下水道里，哗哗的流水声在黑暗中回响。
廖君华：“下一步做什么？我们去市政厅找吴市长？”
林浩：“我要先去西郊别墅救一个人。”
记忆画面闪回：实验室里，梁雨轩眼角挂着泪，勉强地笑。
画面变暗，白色字幕渐亮：我至今未曾知道拥抱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