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晨接过顾母递过的矿泉水瓶,打开,仰头咕咕咕一连喝了几口,顾母则用毛巾给她擦额头的汗水。
周晓晨看了看一侧含笑的老顾,有些不好意思,“妈,您对我这么好,人家还以为我是你们的女儿呢!”
顾母笑嘻嘻的,“那岂不是更好!当年我怀建平时,巴不得是个女儿呢!我就喜欢女儿,上海人都以女儿为宝贝呢!”
到这时候,周晓晨才知道自己的婆婆从前是上海人。
上船后,老顾开始大讲和顾母年轻时候的事情,“晓晨你知道吗?那时候你妈是我们这里少有的上海女知青,人长得又漂亮,追求她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顾母红了脸,瞪了老顾一眼,“在孩子面前别瞎说。”
老顾笑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上海的女知青跟我们本地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特别有本事在枯燥的生活中找出乐趣来,譬如过年好不容易分到一条鱼,你妈一定要找到葱,找到小红萝卜刻花来点缀,她是宁愿不吃也不愿意放弃审美,还有,她那时候喜欢用凤仙花染指甲,用烧过的火柴棒描眉毛……”
顾母嗔怪地打了老顾一下,“你这老头子,越说越过分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伯母,没事没事,我们都喜欢听呢!”一侧的简安很有兴趣,“感觉特别有意思。”
顾母说道:“我年轻那会儿确实是蛮爱臭美的,曾经用火钳子烫过头发,还用装满滚烫开水的铝口杯熨过衣服。”
简安笑道:“这要是搁现在,伯母您肯定是比大S还要厉害的美容大王!”
四个人在船舱里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后,简安拉着周晓晨到甲板上去看海景。
周晓晨是第一次来普陀山,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海,一切在她眼里都是那么的惊奇。海上风浪很大,船晃荡得厉害,甲板上满是人,有一群看似农村人的中老年妇女,胸前系着一尺见方的黄布袋,形成朝拜的一群,十分引人注目,这些人在围栏边,口中不住念念有词,伸手从黄布袋中掏出五谷、字条、纸钱向海中撒去,有的还虔诚地跪下来叩头不已,身置大海汪洋中,第一次看到朝拜者这样的阵势,周晓晨不觉肃然。
这一天,大家去了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潮音洞、慧济寺等不少景点,普陀山上空气清新绿树成荫,参天古木随处可见。
在普陀山龙湾港上,身高33米的南海观音大佛在那里安静地伫立着,望着天,望着海,望着脚下的众生,望着苍茫无际的尘寰。
老顾夫妻很虔诚地在观音面前跪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周晓晨也在他们身边跪下,心里默念着请观音大士保佑自己和家人一生健康平安,她还存了个小小的心思,祈祷观音大士保佑老公顾子熹身体健康事业有成并且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像她爱他一样爱上她。
“菩萨,如果他以后能爱上我,我会过来还愿的。”周晓晨在心里默默说道。
离开普陀山,大巴当晚又抵达前一晚的奉化旅馆停靠下来。
周晓晨自然还是跟简安一个房间,经过两天的相处,两人的关系就如简安所说的那样:越看越顺眼,舒服得就像星期天。
周晓晨洗完澡出来,发现简安正在收拾自己随身的挎包,似乎要出门。
周晓晨问道:“又要出去?”
“嗯。”简安的脸色似乎有些不自然,“我们报社的总编最近几天都在奉化开会,人就住在溪口宾馆,我去看看他。”
周晓晨轻轻哦了一声。
简安拍拍她的肩膀,“回来再跟你细说,我先走了,”她走到门口,又转身扬扬手中的手机,“有事电话联系,别等我。”
周晓晨点点头。
简安离开后,周晓晨去隔壁房间看望公婆,顾母的身体不太好,白天走得太累,已经早早躺下了,周晓晨和两位老人闲聊了一会儿,起身告辞出来。
一个人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频道换来换去就是没觉得有合眼的,周晓晨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事情还没做,眼睛接触到手机时终于想起来,今天这一天还没跟顾子熹联系,已经两天没见面了,她很想听他的声音,于是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顾子熹的声音马上传过来,人似乎在喘气,“晓晨?”
“嗯,是我。”
“我刚才在洗澡的,”顾子熹说道:“今天怎么样?爸妈还吃得消吗?”
“还好,他们已经睡下了,”周晓晨顿了一下,“我一个人在,所以给你打了个电话。”
“哦,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旅游比平时人要累些。”
“知道了。”
“那我挂了。”
周晓晨突然有些急,“我――”
“什么事?”
“没,没事,”周晓晨有些慌张,似乎顾子熹就在眼前,忙不迭说道:“我们可能明天晚上到家。”
“哦,我知道了。”顾子熹说道:“明天再联系。”
“好的。”周晓晨将手机搁在耳边,一直听到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才怆然地将手机放下来。
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刚才,她多想说一句“我想你”呀,新婚夫妻难道不应该互相挂念吗?但是,她没法说出口,顾子熹过于平静的口气没有提供给她说那种亲密话的语境,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呢?他就一点都没有想她吗?甚至也不知道主动打一次电话给她,这人!
抱怨了一会儿,周晓晨已经在心里为老公找到了理由:一定是他白天陪客户累了,日本人是天下最古怪最尖酸刻薄的人种,要跟他们谈合作肯定不容易,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是的。这么一想,周晓晨心中好受多了,正准备继续看电视,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她一阵激动,以为是老公回过来的,看也不看显示屏,马上按了通话键搁置到耳边,勉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喂?”
一个大嗓门马上传进耳膜,“晓晨吗?我赵雨晴啊!”
“嫂子?”周晓晨的神经一下子懈怠下来,连带着声音都疲沓了,“有事吗?”
“这两天怎么样?玩得好吗?”
“挺好的,今天刚在普陀山玩过,风景真不错。”
“是吗?有没有给妈请平安符?妈早上还念叨着这事呢!”
“忘不了!”周晓晨笑道:“还给你和哥各带了一串开过光的佛珠。”
“真的?那太好了!想当初我跟你哥结婚的时候根本就没蜜月旅行过,真是羡慕你呀!不多说了,顾子熹在你身边吧?”
“他现在不在,”周晓晨含糊其辞,怕老公没陪自己度蜜月的事传到母亲耳里,她不想节外生枝。
“哦,没什么事,我挂了!你妈今天被一个学生家长请走了,现在还没回来,厨房水池里堆了一大堆碗筷,我得赶紧去收拾了!”
“嗯,拜拜!”
赵雨晴将手机放进口袋,想起下午在街心咖啡馆的落地窗台处看见顾子熹和一个漂亮女人喝着咖啡聊天的事情,她心中很是疑惑不已,刚才的电话是准备开口问小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但是想了想,终于没有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姑子那样的人能嫁入顾家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了。
客厅里,周晓东正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心满意足似的。赵雨晴每每看到老公这幅懒散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用毛巾擦了擦手,冲进客厅嚷道:“周晓东!你去洗洗碗!”
周晓东皱眉怪叫,“怎么又是我洗碗?昨天不也是我洗的吗?”
“鬼叫什么?我今天白天洗了多少衣服被单?我一天忙到晚都没喊累,叫你洗几个碗你就不情愿!”赵雨晴指着老公的鼻子,“你说,你是不是嫌刚才我妹和她男朋友来得不好了?”
“哪有……好好好,我洗!我洗还不行吗?”周晓晨赶紧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这还差不多!”赵雨晴望着老公的背影,不觉胜利地笑了。
周晓东双手伸进油腻腻的洗碗池,心中不觉叹了一口气。真是窝囊,谁叫他怕老婆呢?老婆在母亲面前是一副孝顺媳妇面孔,但是母亲一旦不在家,老婆总有本事来折腾他收拾他。
晚上赵雨晴的妹妹赵雨虹和男友一起来过了,赵雨晴特意多买了几个菜回来,她的家族观念很重,对自己唯一的妹妹特别迁就。周晓东其实是不讨厌小姨子过来的,小姨子每次来,老婆对他的嘴脸总比往常要好些,他虽然只是个小科员,但总算是个公务员,在老婆家人面前还算可圈可点,让老婆很有面子。
但是,一旦没有旁人在,老婆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哎。
周晓东其实也没什么坏毛病,除了赵雨晴口中的“懒散”“不求上进”之外,他平常是每天准时上下班,每个月的工资如数的交给赵雨晴,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同事们都戏称他是“新好男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气管炎”是单位同事背后送给他的绰号,他也不以为忤,他有自知之明,一向循规蹈矩惯了,况且实在没有什么倒腾的本钱。
周晓东洗完碗走进客厅,看见赵雨晴正在边吃瓜子边笑着看一部时尚韩剧,他凑到老婆跟前坐下来,看着电视屏幕上男主人公正开着一辆高级轿车,不知道是触动了哪根神经,他突然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我也买辆车就好了,我们办公室里就我没车。”
“你买车?”赵雨晴将刚刚放进嘴巴里的瓜子重新抠出来,直接扔到茶几上,连珠炮道:“你以为你是谁?人家顾子熹一年就能买一辆车,你呢?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能力!何况公交车从小区门口直达市政府办公大楼,你要车子干什么?到时候领导要用你的车你是给还是不给?”
周晓东的声音顿时低了八度,嘀咕道:“我不过随便说了一句你哪儿就来这多么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小九九,我告诉你,想买车,没门!”
门突然嘎达一声开了,沈桂云出现在门口,皱眉道:“你们俩个在干什么?楼梯上就听到雨晴的大嗓门,吵得人头都疼!”
“妈回来了?”赵雨晴一下子站起身,手麻利地将茶几上的瓜子壳一摞,马上换了一副脸色,笑道:“我们没说什么呀,在看电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