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的夜晚到晚上十点就沉睡了,店铺基本上打烊,只剩下街上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矗立着。
蓝写意和蓝雅墨来到清水镇的第一个夜晚,蓝雅墨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在这个人人三大五粗的小镇,蓝雅墨这样标志的人他们怕是十几年没见到过。一直快到十一点,镇上好奇的村民才散去,每个人都交代蓝写意,第二天到他们家吃饭,蓝写意只得嗯嗯啊啊地应着。
蓝一丞当年也是突然来到清水镇,他来了没多久就把镇上最漂亮的女人娶到了手,不久蓝写意就出生了。这间房子,便是蓝写意妈妈家的地皮,成了上门女婿之后他们便拥有了终生免费使用这块土地的权利。爸爸跟她说这些事的时候,在她那个年纪,她还没有认识到土地对于农村生存的重要性。
蓝写意的妈妈不久就消声灭迹了,那些曾经嫉妒蓝一丞的人也都转为了幸灾乐祸。
后来,蓝一丞的大学学历让他们父女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在清水镇这样相对偏僻落后的地方,人们对知识的崇敬远远超出了蓝一丞能想象的程度,蓝一丞在当地的声望也因为他的大学生身份得以提高,蓝写意这个没娘的孩子童年没有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负,她还能颇为自豪地宣称:我爸爸是大学生。
农村的夜晚总是比城市凉快许多,刚刚九月尾,晚上睡觉已经需要盖起凉被。耳边传来一阵阵蛙声,当真是“听取蛙声一片”。但是蚊子也出奇地多,蓝写意拉下蚊帐,细心地把里面的蚊子一只只打死。
以前总是爸爸给她打蚊子,她觉得爸爸的手有魔力,总是一打一个准。当她大到可以自己打蚊子的时候,她的精准度依然远远不如爸爸。
蓝写意和蓝雅墨并排躺在床上,蓝雅墨说这样就能听蓝写意讲以前的故事。蓝写意平淡的叙述着,但是蓝雅墨却无声地流着泪。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转变成了轻微的鼾声。
蓝雅墨对清水镇的一切都很好奇,她缠着蓝写意带她到处走走的样子让蓝写意突然觉得跟她很亲近,就像母女之间一样。
蓝写意带她去看了清水镇的两条河。对于大人们来说,清水镇的两条河带来了丰沛的灌溉水源和生活水源。而对于蓝写意这些孩子来说,这两条河带给了他们无限快乐:游泳成了他们夏天最大的乐趣。一条是铺满鹅卵石的溪流,水流湍急,水质干净清凉,叫清水河。另一条河是河底积满淤泥的大坝,河的一边是水泥修的坝基,另一边靠着稻田,长满了荷叶和荷花,沿着坝基委蛇而上,真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感,也正因为这些荷花,这条大坝被命名为荷花坝。
“每天下午我们这群野猴便跑到河里,咕咚跳下去,别提多爽快了。”蓝写意现在依然满脸憧憬。
在清水镇,小孩子都是不分男女,每个人都脱得赤条条,一头扎进了河里,身体的毛孔瞬间被凉爽的河水包围,那种说不出来的舒服让她很想再次体验。但是到了身体发育的年纪之后,她也开始扭捏起来,不再好意思像其他小孩那样光溜溜的戏水。甚至有时候看到一些调皮的男生她也会下意识闪躲目光。
在走到荷花坝时,蓝雅墨被一篇壮观的荷花惊呆了。在这里蓝写意却经历了一段惊心动魄的车祸。
那年蓝写意只有12岁,百无聊赖的她决定骑车到荷花坝上“兜风”。荷花坝的坝基宽敞平坦,还有一个大大的坡,蓝写意觉得那是练习“滑翔”的绝佳地理位置。她在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自己做的风筝,她盘算着,自行车车快速往下滑的时候风筝一定会迎着风飞起来。
她把车推到坡顶,准备就绪,脚一蹬车子就从坡上滑了下来,随着坡度越陡,车速也在加大。蓝写意感受到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蓝写意回头看,风筝真的飞了起来,她迎着风欢快地叫着,兴奋地把双手举起来,脚下呼呼地踩着,她的欢笑声传出老远。
正当她忘形之时,前方的岔路口突然冒出一辆拖拉机,她吓了一大跳,自行车重心不稳,东倒西歪。蓝写意慌乱中依然脚下生风,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住龙头,慌忙刹车。可是她的惯性太大,刹车力度不够,自行车硬生生地撞上了拖拉机,她连车带人在巨大的反弹冲力下掉进了河里。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蓝写意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沉进了水里,她想浮起来,可是被自行车重重地压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水里被束缚住了手脚,她喝了很多口水,她隐约中好像听到人的喊叫声,紧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识。
蓝雅墨听她描述得惊心动魄,她睁大眼睛看着蓝写意追问到:“后来呢?后来怎样?”
蓝写意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后来那个开拖拉机的大叔把我捞上来,还给我做了人工呼吸。”蓝写意的初吻就这样献给了镇上开拖拉机拉货的大叔。
“小命捡回来了,但是我爸动了大气,我第一次见他生那么大的气。”蓝写意被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都没有哭,但是她看到爸爸生气的样子却吓得哭了。他拿着鞭子追着她打,蓝写意满镇子跑。晚上蓝写意怯怯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爸爸叫她进去狠狠地打了三下。打完就去把留着的饭拿出来给她吃,蓝写意早就饿了,巴拉巴拉就吃完了。洗完澡爸爸却又默默地给她上药。她现在还记得她趴在爸爸腿上,爸爸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的样子。
蓝写意说着说着就哭了。她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像爸爸那样对她好了。
蓝雅墨眼角也挂着泪,她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像蓝一丞一样给她同样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