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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公主落水

三月三日,天气清朗,京城城南,曲水岸边,有一个下凡仙子一样的美人儿在跳《绿腰》舞,她长袖轻拂,如雪萦风,如莲花破浪,将要结束的时候,节奏忽然变快,只见环佩摇动,罗袂飘飘,似将乘风而去,追逐那惊飞的鸿鸟。

她本是已故宰相的孙女祝青衣,如今已经嫁给风度才华为一时之冠的已故太守之子萧遥之为妻。

一曲终了,风停花根稳,一时间香汗涔涔,娇喘连连,只把那罗衣也浸湿了的。丫环紫儿放下琵琶,递上擦汗的香帕,“小姐,您的《绿腰》舞跳得已经够好了的,就和那洛神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样的,我都看得出了神,想要拉住您的袖子,怕您飞走了的!”

祝青衣擦了擦面上的汗,笑道:“不可以自满的,你看姑爷的书法写得那样好,已经酷似惊飞的鸿鸟了,还不是没日没夜的勤加练习?我是不能落了后的。”

“小姐,你们夫妻两个呀,论才貌品性,已经冠绝当世,只是我有一句大不敬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紫儿,你我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可私下里亲如姐妹,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小姐,有句话说,月圆即亏,水满则溢,像您和姑爷这样的才貌人品,已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莫要再求全了的,怕是会引来事端!”

“紫儿,看不出你这些年来没少长进,这话说得在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着小姐和姑父这样的人儿,见识自然也会有点不一般的。”

“你的话说到我的心里去了的。”

哪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主仆二人正搭着话儿,只见跟着萧遥之的小童东哥儿慌里慌张地跑来,“不好啦!不好啦!”祝青衣和紫儿惊得花容失色。

紫儿骂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天塌下来了不成,慌成这样,倒惊了小姐!”

祝青衣道,“别骂他,让他快讲!”

东哥道,“少夫人,我陪少爷在湖边练字,哪承想青天白日的跑来一匹快马,那马上驮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后生,那后生不知道遇上什么伤心事,一时想不开,竟然跳湖轻生了!”

“啊?!”祝青衣确实是一惊。

“然后少爷就摞下笔墨,飞奔过去,也跳湖去救人了!”

祝青衣闻听,推了东哥一把,“快带路去那里!”

三个人没命似地往湖边跑去,祝青衣跑偏了云鬓,跑丢了钗环,撕破了衣裙,统统不管它,只求老天保佑,她的萧遥之不要出现半点差错!

她是怕乐曲声干扰了他练字的清静,才带着丫环和他分开一段距离的,谁知竟然出了这档子事!

等到了湖边,方才是松了一口气,只见萧遥之正从水中拖着一个年轻的后生往岸上游。“遥之!遥之!你可好?”萧遥之亦大碱“我没事!”快到岸边的时候,东哥儿也下去帮忙,把那个后生拖到岸上来。”

萧遥之半跪着,把后生的腹部放在自己腿上,用手按压他的背部,水从口鼻处倒出来。又把他放在地上,双手叠加,有节奏地轻轻按压,再捏住鼻孔,口对口的往里吹气。

一会儿,那后生醒来,抡圆了胳膊,“啪!”给了萧遥之一个大嘴巴,然后站起来捂着自己的嘴唇,对萧遥之怒目而视。

紫儿和东哥愤怒地上前,呵道,“你这人好不通情理!我家主人救了你,你不感激救命之恩,反倒出手伤人!”

“本宫想死,你敢坏我主张!而且..还敢占本宫便宜!你是哪家狂徒,说出来灭你九族!”

这一番话让众人目瞪口呆,听口气,面前的这个青年男子应该是公主或者嫔妃!还不待众人反映过来,只见一大群宫女、太监已经匆匆赶来,就好像忽然之间从天边刮过来的一团乌云,密层层地跪倒一片,口中齐呼:“奴才们保护公主不力,罪该万死!还请公主保重凤体,奴才们恭请公主銮驾回宫!”

祝青衣等人也跪在草地之上,不敢抬头。想到萧遥之方才口对口为公主吹气一事,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公主愤愤然,好似这一帮人不是对她卑恭屈膝,而是所有人都欺负了她一样,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咬碎了玉片一样的牙齿,瞪裂了杏核儿一样的一双美目,才从唇边阴阴地吐出几个字,“你们,你们给本宫等着!”

天之骄女,因何有这般大的仇恨?外人实是不解。公主怒冲冲地上了銮驾,一公公口中高呼,“新乐公主起驾回宫!”

祝青衣等人又是一惊,原来这就是宫中唯一的嫡公主,当今皇上的同母妹妹新乐公主!早听说这新乐公主在宫中是最受宠的,当年的册封大典不亚于册封皇后,在众公主当中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上对这位妹妹,向来是要星星,从来不敢给摘月亮,本为天下至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因何这般怨妇模样?甚至要跳湖轻生?!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眼前的一幕?

祝青衣等人如在梦中,看公主銮驾已经走远,方才如梦方醒。

祝青衣道,“公主这一去,怕是要生出事非!”萧遥之轻轻揽过她的肩头,“青衣,不要怕,有我在!”紫儿道,“小姐,即便她是公主又怎样?也大不过一个天理良心,难道我们姑爷救了她,她还恩将仇报不成?”

祝青衣没有搭话儿,心下却在想,什么天理良心不天理良心,方才见这位公主行事,可不是在正道之上的,恐怕这之后呀,我们萧府会不太平了。

太平的日子过了很久了,祝青衣的祖父本是一朝宰相,当初苦心经营,使得祝家成为当时的豪门旺族,其他三大家族胡家、谢家和萧家皆不敢小视。萧遥之的父亲娶了祝青衣的姑姑,成为祝家的东床快婿,成为一时之佳话。青衣小时候来姑姑家玩耍,经常和小遥之一起,看姑父练字,看姑母跳惊鸿舞,姑父的字翩若惊鸿,姑母的舞也翩若惊鸿,真真是一对儿呢。耳薰目染,小遥之从小就喜欢练字,小青之自小就喜欢跳舞,他们想将来能像姑父姑母一样,成为一对神仙般的眷侣。

小青衣最喜欢卓文君的那句诗,“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那个心上人,不就是萧遥之这样俊美多情、才华横溢的男子吗?口上虽是不说,心里却埋下了爱情的种子,暗暗发誓,非萧遥之不嫁的。

萧遥之也同样钟情于这个小表妹,他曾扬言说,“做官要做御前侍卫,娶妻要娶祝青衣!”因他曾见皇家倚仗出行,觉得那御前侍卫好威风,所以想长大了也想当这个,于是在习文的同时,也习武,至于爱情,他也是一早就决定了非青衣不娶的。

姑姑说,遥之的理想固然是好的,只是这话儿应是光武帝说过的,“做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后来光武帝确实娶了阴丽华,他二人品性皆贤良,本来十分和美,只是为了成就帝业,光武帝后来又不得不娶了郭圣通,并且立为皇后,直至十多年后才又废掉悍妒的郭圣通,立阴丽华为后。他二人的这一段姻缘,是够坎坷的了!

祝青之当时没有想到,她和萧遥之日后的姻缘,竟比光武帝和阴丽华的还要坎坷得多!

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两个人顺理成章地结为夫妇,总算是东院的桃树西院的李,从今移向了一处摘,从此后,二人在春日里赏观百花,夏日里荫下乘凉,秋日里月下小酌,冬日里对雪吟诗,似一对交颈鸳鸯,沐浴在一池春水当中。

后来祝青衣的祖父去世,谢家便渐渐的没落了,没了当年的荣耀。朝中的权力都集中到了董家手中。青衣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只有两个哥哥在朝中任六品散官,只是闲职,并没有实权。青衣是尝尽了世态炎凉之苦的。遥之的两个嫂子都是谢家的人,她们的兄弟若是来了,萧家人无不是毕恭毕敬的,等到她祝家的兄长来了,就非常冷淡,所以她就对两个哥哥说了实情,“你们今后就不要来讨没趣儿了。”

谁知两个哥哥却不理解她的苦心,只当是妹妹也是那势力之辈,见娘家没势,便这般绝情起来。倒让她在那无人之处没少落泪。

不过遥之对她是始终如一的,夫妻向来和美,比翼双飞,她也就不把那世俗琐事放在心上,只伴着如意郎君,醉心于琴棋书画,歌舞弦管之中,倒也有一般自在。

等萧父萧母皆不在了,他们夫妇就搬出来独自居住。萧家是书香门第,萧父在世之时,曾经置办了大量田产,所以家境富裕。萧遥之虽是在家闲居,却没有一般人的懒散之态,反而风度翩翩,才华横溢,似乎全天下男子的好,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去。祝青之守着这样一位年轻公子,心里是很甜蜜的。

原以为这样的好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谁知道平地风云突起,公主这一番折腾,打破了她原本沉静如湖水一般的生活。

在回府的路上,青衣坐在轿子里,时不时地掀开轿帘,看马上的俊俏郎君,一种巨大的危机感包围了她,让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她真想撕开这帘幔,把头伸向外面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回到绿府。因青衣喜欢跳《绿腰舞》,所以萧遥之便将府名命为绿府。气氛一直是沉闷压抑的,胡乱地用过了晚饭,萧遥之便到后花园中练剑,祝青衣在灯下绣鸳鸯,雌鸳鸯回头望着雄鸳鸯,忽然手一抖,被针刺破玉指,一滴血染上雌鸳的眼角,紫儿在一旁叫道,“哎呀不好,小姐,鸳鸯流血泪了!”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祝青衣看着那血泪点点的雌鸳鸯,口中吟诵着这几句诗。“哎哟小姐,我们姑爷哪是那种负心人呢,因何发出这等悲声?”“遥之自然不是那种人,只是,如今的事情,怕是由不得他的。”一则,是凭她做为女子,亦是做为他的妻子特有的敏感,一则,她是何等样聪慧的女子,今日里的形势,她是即害怕公主会夺了这个世上最出色的男子,又害怕这个浑身充满邪气的偏执公主会伤了萧遥之的性命!

今后,她怕是会像这雌鸳鸯一样,“残妆和泪污红绡”的了!

本是舍身救人,居然会惹麻烦上身,也许,这是他们命中应有的劫吧。

紫儿见她愁眉不展,又道,“小姐,您可不是那种经不得事的人,素日里再是不顺心的事,也没见您这样发愁过,难不成是姑爷和别人亲嘴,您心里吃醋不成?”

“你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口里怎么这般没个忌讳?”

紫儿登时羞得满面红晕,就像夏日里爬满架的蔷薇,说不出话儿来。倒让青衣“扑哧”一下乐出声来。

紫儿向来说话是有分寸的,只是今日见小姐郁闷成了这个样子,便想着法儿的逗她开心,一时间也就顾不上其他的了。

她的苦心,青衣怎会不懂,索性把针线活儿置于一边,站起来拉着紫儿的手,“紫儿,你的情义我是知晓的,再大的灾难面前,我们也要乐观对待,对吗?”

“是的,青衣,紫儿,‘笑’的力量是最强大的,让我们用‘笑’筑起一道长城,来抵御一切困难!”萧遥之一面说着,一面走进来。东哥儿也跟进来。四个人的目光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温暖而又强大的力量,可以抵御一切敌对势力的入侵,哪怕它是皇权!

是夜,祝青衣在萧遥之的怀里,越发的温存快活,仿佛新婚初夜一样,为什么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她从新安公主那浓浓的恨意当中是看出了爱的,公主也是女人,要怪就怪她祝青衣的男人太出色太有魅力了,她能拥有这样的男人,当是天大的荣幸!她要好好享受这个出类拔萃的男人!至于他的性命,公主既然爱他,又怎会伤害他,她又何必为他担这个心!

她已经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可以依靠,一切都要靠自己,可是民女又怎样,皇女又如何?就凭她对萧遥之的这份爱,还有她的善良、智慧和美貌,以及她不屈不挠的这份决心,她一定要守住她爱的人!

她在床上笑了,笑出了几份妖娆,就像一株风雨中凌乱的芍药花,芳香四溢,倒让萧遥之越发的神痴情醉起来,粉红色的鸳鸯帐幔像凌空而起的霞衣,带他们在云端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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