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街十五楼马家，有人不冷静的敲门，初姨嘴里说着‘听见了’，一边开门。马董慌慌张张地进来，问道：“王老师呢？”初姨：“在卧室。”听见了动静的王老师走出来。
“怎么了？天塌下来了？这么慌里慌张的！”
“和天塌下来没什么区别。”马董说。王老师见初姨在一边，向马董暗暗摆手，马董会意，两个人走进王老师的卧室，扣上了门。
“零号库的两口子不见了。”马董迫不及待的说道。
“不可能啊，我昨天去，他俩还在，还问我这个月的工资哪天开，他们急等着用钱。”王老师道。
“你给他们开了吗？”马董问。
“开了。我没等出纳回来，把自己卡上的钱取出来给他们了。”王老师答，想了一会儿说。“完了，肯定是跑了，像上次姚雪的妈妈似的。别小看这些打工的，心眼多得很。姚雪的妈走了不要紧，不知内情，这两口子不能让他们走，所有的把柄都在他们手里。”
“不会吧，他们俩在咱这干了五六年，工资比别人的两份还多，不该走啊。”马董说。
“就你那么想，谁愿意整日价摆弄那些死玩意，传上了病哪多哪少？”
“那怎么办？”马董拍了拍脑袋。“这里面透着邪，那两个人并不是心眼多的人，怎么会走了一点迹象也没留？不是让谁给弄走了吧？我想起来了，那个美方来谈生意的钱响，因为代表的是外商，也就没大防备他，这几日里好像跟那两口子有交往。”
“不好了，一定是他！”王老师悔得直跺脚。“就是他弄的景，你瞧明天的生意不好谈吧。”
晁昆母女和马董事长夫妻的第二轮谈判还在宾馆进行。没进入谈判马董就举起了高脚杯：“我提议为我们的合作愉快，干杯！”
四人都举起了杯子。这时，晁昆的妈妈家茗说了话：“马董、夫人，据我所知，你家的企业是女儿占据了半边天的，今天她怎么没来？”
马董听了瞅瞅王老师，支吾着说不出话来。王老师立刻脸上笑容满面：“家董，我女儿今天和同学聚会去了。但她是个懂事又听话的孩子，我们全权代表她，我们的决定她是不会违拗的。”
“是这样吗？”家茗问道。
“王老师，今天的谈话十分重要，有的可能不写进合同里，只是两家的默契。我们不知道你方可以遵照执行吗？”晁昆插了话。
“能！绝对能！如果不执行，我们就陷到死胡同里了。”马董事长讪笑道。
“你们懂的。”家茗说道。
四人举了好一会的酒杯相碰，大家一饮而尽。
“这个火锅店我原不打算投入的。昨天我们坐了车满大街跑了一下，几乎到处都是火锅店。餐饮是忌讳同类的。但我女儿有开好的信心。她在这里工作了五年，五年里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学习和考虑火锅的样式和经营方法。她还有最大的长处，就是不但学习了火锅，还了解了那些解体的、没开好的、甚至是倒闭的火锅店的深层次原因。这些，我原本是准备到另一个城市去用的。但考虑到你们家现存的问题，需要一个有消费能力的火锅店来消化，只好先在这里倾囊。”
马家两口：“那太好了。我们家三口是没齿难忘的。”
家茗：“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客气了。咱们就立个君子协定：工厂由你家领军，我们只赚品牌加盟的钱，也就是纯利的百分之四十五；而火锅店是由我家独立经营，我投资，拿我女儿的身份证办照，她是法人，负责消化你们零号库的库存。你们看如何？”
见马家夫妻不吭气，家茗继续说道：“你们不要说你们没有，铁证都在我的手上。你们也知道，那个零号库的两夫妻，是不是没了？不要紧，他们是被我照顾起来了。我怕他们的嘴不好，到处去说。话到了我们这样人的耳朵里还好，如果到了别人那里，保不准就会有那多事的，捅到了公安那里就不妙了。”
马家两位代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交换着眼神，心里想道：人到底让他们弄去了，有了把柄，还能硬气起来吗？
一阵哑场。
王老师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很亲密的拍拍家茗的手：“姐姐，我提个建议好不好，关于火锅店，我们是外行，一点发言权也没有，但起码肉是我们供应的呀。如果我们按了成本价来供应，该不该也给我们一些利呢？”
“啊，不给是不公平的，是该给些。按多少？”
“也是百分之四十五吧。”
“合理。不过，成本是多少呢？”
“就按市面的成本算吧。”
“王老师，那可是开玩笑了。我们为什么要开火锅？就是要消化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肉。如果你们是这个意见的话，我们的合作------。”
家茗说到这里，故意沉吟着不说下文。
马董立刻接过话头：“别生气，别生气。我们听姐姐的，火锅店的利益我们不要，肉价只算运费和工钱。”
“好，如果这样可以成交，今天就签合同。”家茗说。
在一份合同书上，晁昆妈妈家茗和马董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房间，晁昆一个仰挺，跌在席梦思床上。
“那么精明的王老师也被你算计了。”
“不是我算计了她，是他们家的短板被我们抓住了。没来时，你还一再说这个王老师有多么的了得。依我看，也就是个小农意识，只想着眼前的芝麻粒大小的利益。结果呢，被老手抓住了。你算算，这个合同可以给我们带来多少利益。”
晁昆：“按多长时间？”
家茗：“一年。”
晁昆：“笨算的话，本市区有一千万人口，按每家每天半斤肉算，就是两百斤，再乘以三百万户，这是多少？还不算对周边的辐射。品牌的力量是巨大的，市里人认可的好品牌，农村人就会跟风，也是一大块。”
家茗：“女儿，妈妈离开了，也就高枕无忧了。”
“妈，你是什么意思，快要走了吗？”
“不会。我要等一切都就绪再走。再说，火锅店还没有影子呢。我在心里打鼓：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让这个火锅店火起来，并成功消化掉马华加工厂的那些死猪肉。”
“妈，你放心吧。他们的那些肉，只你知道，现在又加上个我。在社会上还没有反响。等到有了蛛丝马迹，也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我倒是担心他们一家能不能守信用。如果他们孤注一掷、破罐子破摔的话，不顾一切的撕毁合同，我们就鸡飞蛋打了。”
“不怕。他们都是明智的人，知道哪多哪少。况且后面还有个丁克，他在厂里也有股份。不出事便罢，如果有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和那个瞿老太一样，是个比猴还精的人。”
“妈，我听说不但在厂里，就是后来干了个体，你和瞿老太也有过争执。”
“还不是那块大杨树下的地盘！只够经营一个麻辣烫的，三家都要干，弄到厂里裁决。三家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焦沐给厂长家买劈材。那时做饭引火要用木柈和明子，赶巧她家有个在木材厂上班的亲戚。我们家给厂长家送吃的，你舅舅从美国寄来的那么稀罕的巧克力都送去了他家。眼看着瞿老太就要没戏了。她更狠毒，把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了厂长家的那个傻拉吧唧的儿子！”
“最后她够惨的了。女儿女婿都没了，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外孙。”
“是啊。人们都说那是报应。”
“现在看来，应该是吧。但她这个唯一的外孙还不错。”
“昆儿，你还是放不下他。”
“现在就是放不下也得放下了，昨天在烤肉店里他的样子，就是明明白白的将我看透的样子。”
“那你也要装作无辜，把他们都伤了，你将来开火锅店有个难题什么的，没人帮你。”
“狡兔三窟，妈妈的心计深远，我明白了。昨天我就没针锋相对。其实火锅店开不开不重要。五年了，我看透了，做餐饮挣的都是小钱，冷冻厂才是我们发财的机会。我就是心里不平衡，才想弄个火锅店给她瞿老太搅和搅和，让她不黄铺也有损失，尝尝失败的滋味。妈，看今天的架势，马家不会反悔吧？”
“不怕。他们反悔，我们也不损失什么，就是浪费点唾沫。倒是他们，会日夜寝食难安。那要比损失点钱财更难受。你放心，他们不会变卦的。就是马董要变卦，王老师也不允许；王老师要变，丁克也不会允许她变！”
因为马董又喝多了酒，王老师开车，马董坐在副驾驶上。
“我们这叫签的哪门子合同啊。一切都不变，只是用了个国外的品牌，就被他们拿走了将近一半的利润。”马董含混不清的说着。
“没办法。谁让我们当年为了钱，办了那么件伤脑筋的事呢。”
“当时你也没说什么。”马董辩解着。
王老师：“我能说什么？你被钱压得喘不过气来，恨不能自己就变成钱。”
马董：“是啊，除了副市长的钱，借的都是亲戚家的，每天早起，接触的不是别的，全是要账的，我都要疯了。”
王老师：“是，你那阵已经说了要跑。可是，产业在这里，你能跑到哪里去呀！跑到哪里都是中国的地盘，只好走了这步险棋。”
马董：“是啊。可是回去怎么对马华说呢？”
王老师：“只好把合同给她看，让她自己理解去吧。”
马董：“哎呀，我们做生意做到今天的份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老师：“怎么回事也不是，就怪你的心太急。”
马董：“还有那个副市长也够阴的，拿来那么点钱，只够开个饭店或是仓买，却非要干那么大的事。我提出上银行贷点钱，他不抻头，让咱们自己来。咱哪来的那么大的面子啊！合同签了，厂子已经拿到手了，就是骑在老虎背上了，只好到处去找钱，亲戚都求遍了，还借了高利。”
王老师：“我当时提醒你：大了怕以后有络烂，收不了场。但你说不怕：大家都这么干，天塌下来有大个的顶着。现在怎么样？真的照我的话来了！”
马董：“咳，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埋怨了。就当我们没干什么，不，不是没干什么，只是利润少了些，比起那些没干、畏首畏尾的，不是还很强吗？”
王老师：“是啊，跟他们那些死脑瓜骨的人比起来，我们还是干对了！别的不说，起码有个价值几千万的厂子了。那天财务算账，怎么说？固定资产是多少？”
“将近一个亿吧。”
“这不结了。你去市里打听打听，有这么大资产的能有几家？这还不是我们挺而走险的功绩吗？”
“行，这么说来，还有些安慰。”
“将来我们怎么办？”
“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把这个难关度过去。把零号库的货利用她们的火锅店甩完，然后慢慢在财务上作假，把利润算低，让她们赚不到多少甜头。年底再彻底甩开他们。”
“估计不大好甩吧。那个晁小姐可不是好对付的。听说当年瞿老太就是看准了她的过人之处，才用的她。”
“也是，瞿老太也算人精了。听晁小姐娘俩讲，二十多年前她就为了麻辣烫的一个位置，将女儿的爱情毁了。”
“这个晁小姐妈妈也是采取了损招，才逼得晁小姐回了国。”
“我们没办法，只能采取赖的办法。”
“零号库加工撤了的话，投的冰库怎么办？那些人怎么安置？”
“冰库只好拆了卖铁，那几个人，每人给一笔钱，也就结了。”
车子拐到了家门口。王老师对丈夫说：“你少说话，我来和马华解释。”
他们进了门，马华正在吃方便面。
“你们还知道回来。去吃大餐，让女儿吃方便面。”
“阿姨呢？”
“有些事，回家了。”
马董听了王老师的话，进门就嚷嚷累，脸也不洗就倒在沙发上。王老师进了卧室，将合同扔给跟进来的马华。
“看去吧。我也累了。”
马华在一边坐下，认真地看起来。看完了，对她妈妈嚷起来：“妈，你们签的这叫什么呀，整个的一个卖国契约，比当年慈禧太后的马关条约还卖国！”
王老师：“小孩子，懂什么呀。现在是品牌时代，有了品牌才会有好的效益。在这一点上说，我们是占了便宜的。”
马华：“不行。我不同意。我们不能让他们耍了。我们今后可以好好干！我们也注意质量，创品牌，几年后，我给你们拿下个肉类品牌，就叫马华，行不行？”
王老师：“哎，别闹。我知道你的决心。但合同我们已经签了。能做个说活不算话的人吗？不能。你还是让我们省省心，好好休息休息吧！”
说着，装作困倦的翻了个身，打起了呼噜。
在宾馆里，姬晓哭成了泪人，老爸老妈在一边叹气。她自从在北京和宏晟因为在地摊上买一件体恤衫分手后，回到家里就开始乡亲。她以为有个有钱的老爸，自己又是北京名牌学校研究生毕业，那些男生会像苍蝇似的往上扑。哪知她错了，半年来亲到没少相，但一个也没有满意的。她的年纪也大了，全家这回子正为她的亲事发愁，哪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前男友。
她老爸是过来人，再加上这么多年在商场混，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所以对这事很明白，劝她道：“过去就过去了，在爱情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
姬晓不干：“我不管我不管，你们一定要说服这个江宏晟，我非他不嫁。”
她妈说：“这孩子，这不是不讲理嘛。你没看，今天他身边就有个女孩，一看就是那种清纯型，保证是他现在的女朋友。女儿，我们还是不要勉强。”
姬晓：“不嘛不嘛，你们去说，那个女孩和他认识不到一年，我和他处了三年呢！”
他爸：“三年有什么用？有的结了三十年的婚，还不是说离就离了？”
说是这么说了，但姬董还是吩咐了身边的人去做这件事。
瞿老太突然间饭量大起来。早晨吃了浆子油条，不到十点就吵吵饿，吩咐外孙宏晟下楼去给她买。
“你想吃什么？”宏晟问。
“香肠和面包就行------哎，如果没有的话，就去酱肉店买点猪头肉也行。”
宏晟走了，公司门卫接待了一个不速之客，自称是昨日里签了加盟店福建客商姬董的机要秘书。
宏晟赶忙下了楼。公司下面的小仓买果然没有香肠，只有塑料包装的火腿肠，也没有姥姥素常爱吃的面包，就开了车，现跑去一家有名的酱肉店，买回来半只猪头肉。
公司里，姬董机要秘书来到瞿老太办公室，二人客气的说话。后来，瞿老太又客气地将客人送走。
宏晟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小纸包，姥姥说：“怎么，就买来这么一点？”
宏晟：“这是没切的，将近一斤呢，能切一大盘子。”
姥姥：“我闻着就挺香，快打开，割下一块让我尝尝。”
宏晟赶快把纸包打开，一块紫檀色的酱猪头露了出来，姥姥也不等宏晟动手，自己上去就掰了一块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着：“好吃好吃。哎，怎么都是瘦的，不买肥的？”
宏晟：“都说肥的吃多了不好，这个猪头太肥，我就让他们给切了瘦的。”
姥姥：“也行吧，不过我还是爱吃肥的，你要记住了。”
宏晟点头。
姥姥问：“昨日有个福建的加盟商？”
宏晟：“是啊，合同已经签了。”
“听说那女孩在北京和你处了三年。”
“是啊，我跟姥姥说过的。”
“就是那个因为一件体恤衫黄了的那个？”
“是。”
瞿老太因为晁昆和马华的事，知道外孙的决心，知道说他也没用，就说：“不管你什么态度，姥姥说过，你个人的问题自己说了算，但一定要跟人家说清楚，不要含混，对人家对姚雪都好。”
宏晟答应了，马上给姬晓的爸爸姬董打电话。撂下电话后对姥姥说：“我出去一下。”姥姥点头。
在姬晓家下榻的宾馆，宏晟和姬晓的爸爸姬董在会客室说话。后宏晟告辞，姬董客气地送他。
宏晟买回的猪头肉被姥姥摆在她的办公桌一边，也不洗手，一会掰一块，过一会又掰一块，没到午间休息时，就被她吃了大半个。午间下班的铃声响了，大家都站起来，找地方吃饭。姥姥说：“快把头肉包上。宏晟，我觉得这家的酱肉真是好吃，你开了车，我们再去买些别的。打电话，让温姨做上大米饭，再做个汤------一定要多放虾仁，放三个鸡蛋和紫菜，再叫上雪儿。我们美美的吃上一顿。”
宏晟：“这是什么点啊，她正上班呢。”
瞿老太：“买了肉再赶回去，也十二点了，兴许她就完事了。”
宏晟于是给温姨挂了电话，又打电话给雪儿。
“我不行。今天学生报到，我增加了两盆菜，得忙到下午一点。”
“那你晚上来吧。”
那边犹豫了一下，后来答应了：“行。”
把姥姥拉到了酱肉店，她买了酱五花肉，猪肘子和猪手，还买了苦肠和一大包肥肠。
“姥姥，内脏不行，人家都说胆固醇高，不适合老年人吃。”
“没事的。也不是总吃，偶尔吃上一次两次不会有问题。年老了，不许吃这，不许吃那，馋死我了！”
晚上，雪儿八点到的瞿老太家，见到桌子上的菜，吓了一跳：“这就是你们今天吃的？”
宏晟：“是啊。姥姥说馋了，就买了一大堆。已经消化了很多。”
雪儿偷偷对宏晟说：“最近没给姥姥做大生化吧？”
宏晟喀吧着眼睛：“莫名其妙，什么大生化呀？”
雪儿：“就是身体检查呀。姥姥年纪大了，应该定期体检的。”
宏晟：“前一段她住院了，从上到下都检查了，说没多大的病。”
雪儿：“那也不能放松警惕，特别是血糖，应该经常测的。”
宏晟：“怎么办？她这个人挺犟。你无缘无故的把她弄去抽血，她肯定不同意。”
雪儿附在他耳边说：“就对她说------。”
两个人说好了。雪儿回去时，宏晟开车送她，到了住处，他说：“雪儿，我跟你说说昨日的那个女孩吧。”雪儿：“我知道她是谁，不就是前女友嘛。”“对呀，你知道？”“一看那个架势就明白了。”“那你还没事似的？”“我当然没事了。跟你好，以后那种人不会少了，还能整天去犯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