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绵延数千里的秦川大岭。
黑压压的天空,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雷。
轰隆隆,一阵巨大的嗡鸣声,像是惊扰夜色的洪水猛兽,吼得地动山摇,吼得山河变色。
天要塌了?地要陷了?
天王老子都惊扰不了秦川深处一片小山村的抑扬顿挫的鼾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像锯木的嘶鸣,时而又像帕瓦罗蒂的呐喊……总之,各种鼾声混杂,连篱笆桩子里的黄狗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唯恐惊扰了山里人的美梦。
低矮的土坯房,因为起伏不平的地势而错落有致,分散在河谷里的一片干涸的河床上。
几棵上百年的老柳树像是佝偻的老妇蹲在村口的石桥两头,张望着曲曲折折的盘亘在山腰间的小路,桥上的石墩是刻了字的,歪歪扭扭,笔法粗糙拙劣,不过从斑驳的痕迹判断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刻着“十六河”三个字。
桥下的河里是有水的,几乎看不出水在流动,像面镜子,倒映着黑沉沉夜色中忽隐忽现的星星。
噗通——打破了沉寂的夜。
河水像是受了惊吓的孩子,仓皇逃窜,一个人影猛地从河里蹿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憋了很久的样子,蓬乱的头发挡住了脸颊,抬手把黏在脸上的头发向后一翻,一双凌厉的双目在黑夜中睁开,看着自己被巍峨的群山环抱,他忽然笑了,笑的有些凄凉,棱角分明的脸框,嘴角有些抽搐,眼泪混杂着泥水,声音低沉而悲怆,“你们就这样抛弃了我么?为何还要我活着?”
吴铭从河里走出来,身上只有一件破旧的短裤,光着脚踩在河滩的石子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吴铭的耳朵里还有那个苍老的声音,“既然这是他的选择,就让他净身出户吧!”
走上石桥,吴铭并不清楚自己置身何处,他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现在,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他一无所有了,之前所有的荣耀都必须从记忆中剜除,否则将是更大的灾难。
从前的吴铭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更像是一个白痴……
“大虎,你他娘的搞定没?”低矮的墙头上,传来一阵不耐烦的男人的催促声。
“放心,这迷香是我们家祖传的,只要让她闻一闻,随便你怎么折腾,她都醒不过来!”一个贼溜溜的小寸头正猫腰趴在窗台下,很像电视里的毛贼,把纸糊的窗户戳破一个小洞,一根空心芦苇竿子伸进去,小寸头拿嘴咬着一头,正要往里吹气,不知咋回事,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阿嚏!吓得墙头上的汉子一哆嗦,滚了下去,嘴里还骂着:“你个兔崽子,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屋里人听到了动静,一个女人的清丽声音,“哪家的小王八羔子,敢在老娘家里使坏水!老娘非剁了你!”低矮的木门推开,一个丰腴的女人手里拎着一把和她身材不符的菜刀,明晃晃地冲出来,吓得小寸头撒腿就跑,翻过篱笆桩子,连滚带爬,嘴里吆喝着:“王婶儿,误会……这都是误会啊……”
女人不依不饶,追出院子,但是小寸头早就跑的没影了。女人双手叉在腰间,挺着雪白雪白的胸脯,借着屋里的灯光,女生丰腴的身子上就系了一件俏红俏红的红肚兜,下面宽松的棉裤衩,晚风吹拂,女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双臂环抱,更是把那耸立的胸部挤的愈加饱满,露出大片雪白,女人精巧的小脸一红,“呸”了一声,嗔骂道:“刚才追得紧,连衣服都忘了穿,差点真让这小王八羔子占了便宜!”女人匆忙转身,扭着脸盆似地屁股回屋。
走进屋,反手关了门,插了三道门闩,王香丽依靠在门板上,手里的菜刀铿锵落地,下巴微微上扬,闭上了眼睛,眼角挤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流下,流到嘴里,湿润了薄薄的嘴唇,苦涩的滋味涌上心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样的场景虽不是天天上演,但是每个月里总会有几个游手好闲的野汉找上门来,半夜趴窗户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你没事吧?”很突兀的一个声音,吓得王香丽身子一紧,下意识去捡地上的菜刀,而此时,一双大手已经先她一步,拿起了菜刀。王香丽“啊”了一声,眼神惊愕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男人,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短裤,那里有点惊人的凸兀,不过王香丽的眼神马上就挪开了,看他参差不齐的头发有些凌乱,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白皙的面庞,剑眉,高鼻梁,嘴唇勾勒出一条完美的线条,不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自然的亲切和阳光。
不,他不是男人,他更像是一个高大的男孩。
王香丽背靠着门板,无路可退,只能警惕地盯着男孩,心里拿定主意,如果他敢乱来,就跟他拼命。可是,拿什么拼?菜刀在他的手里,他臂膀宽厚,皮肤虽然白嫩,可胸腹上突兀峥嵘的肌肉,就算是村里的打铁匠也逊色三分,拼自然是拼不过。想至此,王香丽突然闭上了眼睛,胸脯一挺,那薄薄的红肚兜迅速撑起一座小山,下面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腹,两条修长的大腿收拢并紧,“要来就来吧,看你这样子,总比那些野汉子要顺眼!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养汉养汉,穿衣吃饭!养你一个,老娘以后也落个清净!”王香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丝毫没有放松,小心地嘀咕着,“别给老娘机会,否则老娘把你剁吧了喂狗!”
“你这菜刀都没开刃,怎么剁人啊?”
王香丽身子一颤,又把眼睛睁开,发现那个男孩已经转过身去,手里玩弄着那把菜刀,背对着她。
好机会,王香丽想都没想,趁机从旁边拿起胳膊粗的擀面杖,卯足了劲儿朝后脑勺砸去。
然而,男孩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都不回,扬手一抓,稳稳地攥住了落下来的擀面杖一头,这才转过身来,目光盯着王香丽那件性感的红肚兜,手里攥着擀面杖一拉,王香丽傻愣着,手里的擀面杖也没松开,身子一踉跄,就被男孩拉了过去,险些扑到怀里。男孩把擀面杖从王香丽的手里拿出,又把菜刀刀把搁在了她的手心里,把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合拢、收紧、握住,整个过程王香丽一动不动,眼神有些茫然失措。菜刀又回到了王香丽的手中,男孩转身,走到热炕边上,一头倒下,只说了一句:“你要剁我,就先把刀磨快了吧,我想睡觉!”
等王香丽清醒过来的时候,热炕上已经传来轻轻的鼾声。
手里握着菜刀,王香丽一步一步走过来,“别以为我不敢剁你啊!你赶紧从老娘炕上滚下来!”
走到跟前,王香丽心中也是气闷,好端端的,冒出了大活人来睡在自己炕上,而且这个人自己连见都没见过。王香丽几次狠下心来把刀砍下去,可是最终关键时刻都停了下来,她表面上风风火火、泼辣十足,可内心却是个善良的女人,否则她的菜刀也不会没开刃,她害怕不小心真得把人伤着了。热炕被人霸占,就算不剁他,王香丽也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可是看到男孩睡着的样子,那微微弯起的唇线,那时而舒展时而微蹙的眉毛,那比自己还要白皙的皮肤,在他裸露的后背上,除了绷紧的肌肉外,还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疤,王香丽心头一紧,或者是每个女人的身上都有母性的一面,王香丽竟情不自禁伸手去抚摸那一道道伤疤,心中满是疑惑:“他是谁?怎么会来到了这里?”
一夜。
当吴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时候,发现身边还躺在一个女人,背对着自己,雪白光滑的后背上系着一根红绳子,别无他物。吴铭并没有惊慌,却有些意外,嘴角微翘,试着用手指捅了捅那如凝脂般的背脊。
“想占老娘便宜,信不信老娘一刀剁了你!”一个清亮的声音,恰如早晨的阳光令人精神一震。
“不让摸,你还穿成这样?”
突然,女人一下子从炕上蹿了起来,手里还握着那把菜刀,在红肚兜的掩盖下,一阵火山喷发前的颤抖,吸引了吴铭的眼球,真想脱口而出“好大”两个字。“你这小混蛋,睡在老娘炕上,还嫌老娘穿得少!这是老娘的被窝儿,这是老娘的一亩三分地,这里老娘说了算!懂不懂?”
看着王香丽叉腰拿刀的样子,吴铭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跟老娘说,你是谁?”王香丽直截了当地问,这个和自己睡在一个被窝的男人,到现在连名字都不知道,这要是让外人知道,还不笑掉大牙。
“吴铭。”
“你从哪里来,你大半夜的来老娘这,直接睡老娘炕上,啥事儿都不干!气死老娘了!”王香丽装出一副泼辣模样,其实在吴铭醒过来之前,她就已经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把吴铭看了一遍,当然,那短裤里的面东西除外,单从外面的“表现”她就能想象的出来,王香丽更加确定,吴铭一定不是这山里人,他的皮肤白嫩,就算是这山里的大姑娘都比不上;他眉宇开阔天庭饱满,按照老人看面相的说法,这家伙肯定是人中龙凤、出身不凡。再看看他短裤的材质,呸呸呸,都说了王香丽没有看他短裤里面的东西,她只是摸着材质感受了一下,那弹性,那松紧,那力量,山里人谁穿这个啊!
“我从哪里来?是呀,我从哪里来啊?”吴铭紧皱眉头,用力拍着自己的脑门,一副痛苦的样子,“我好像记不起来了,我是从哪里来的啊?我叫吴铭,我只记得我叫吴铭!”
王香丽一愣,看着吴铭痛苦的样子,倒是很理解地说了一句:“算了,想不起来就甭想了,起码你还记得你叫啥,这就够了,不过老娘提醒你一句,你睡了老娘,以后你就是我男人了,听懂了没?这里是十六河村,我叫王香丽,是个寡妇,我结婚的路上男人就摔下五道坎子,给摔死了!养汉养汉,穿衣吃饭!你以后就是老娘的男人了,谁欺负老娘,你就得替老娘出气!”
吴铭似乎忘记了头疼,目瞪口呆地看着王香丽,唇线弯起一条弧线,“这……恐怕不太好吧?”
“啥?钻了老娘热被窝,你还想死不认账?”王香丽柳叶似的美貌一挑,手里的菜刀霍霍生威,手起刀落,铿的一声,菜刀直接剁在了炕沿的木头躺柜上,腾出手来,一个饿虎扑食,骑到了吴铭的身上,这突然的袭击,让吴铭有点手足无措,这女人未免太彪悍了吧?她想干嘛?难道看自己英俊潇洒,就按捺不住压抑了多年了情^欲?一上一下,换个角度看王香丽,那红肚兜撑的紧紧的,腰上空荡荡的,露出大片雪白,毫无赘肉,这样撩人的姿势,哪个正常男人能受得了?王香丽却没给吴铭机会,说了一句“按照规矩,老娘得留下点记号,从今往后,你就是老娘的男人!叫你还敢不认帐!”王香丽身子一趴,红肚兜就那么突如其来的贴在了吴铭的胸膛上,吴铭身子一僵,心中惊诧,“这女人不会是要玩真的吧?”不过很快,吴铭就爽的不能再爽的叫出声来,“啊……”
等王香丽一脸满意的从吴铭身上爬起来,看着自己的“战果”,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瞧你跟杀猪一样!没出息!”
吴铭疼的呲牙咧嘴,他怎么也想不到,王香丽上来就是一口,在他肩膀上留了一排整齐的牙印儿,都渗出了血迹。
“和你后背上的那些疤相比,这应该不疼吧?”王香丽突然问了一句。
吴铭确实是装的,这点伤痛对他而言,连挠痒痒都不算,愣神看着眼前这个风风火火的女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过去注定要被掩埋。
“你要想在十六河村待下去,你就得有身份,我咬你一口,就是证明!”王香丽看着吴铭的眼睛,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显而易见,她刚才的“疯癫”也是装出来的,这是一个会“演戏”的女人,她不这么做,又怎么能狠下心去咬上那一口?
吴铭舒展开眉头,咧嘴一笑,“谢谢!”
“谢你祖宗啊,以后你是老娘的男人,你是老娘在县城花了八百块钱买回来的!记住没?”王香丽把钉在躺柜上的菜刀拔了出来,朝吴铭瞪了一眼,又恢复了疯癫状态,“伺候不好老娘,非剁了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