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都宾上尉又当说客
乔治和他年轻的太太新婚燕尔，在布拉依顿欢度蜜月时，忠厚的都宾上尉就在伦敦全权代理他的事务，帮他把婚后未处理完的事情都要摆平。他得首先去看望老赛特笠夫妇，绞尽脑汁去逗老头儿开心。然后他还必须向奥斯本老先生通报消息，并且需得缓和好气氛，尽量不使老先生动怒。
都宾心下自个儿想着，自己的责任既然是为奥斯本家族的一家之主通报消息，而今的权宜之计就是要和他家里其他的人搞好关系，最妙的是把小姐们都争取过来。因为按他的观点，她们倒不会因为这件事儿正儿八经去动气，因为女人多半热衷于浪漫，总爱看到男女二人像小说情节里一样恋爱结婚。至多她们也不过表示出她们的惊诧和不赞成，过段时间她们就一定不会跟自己兄弟计较了，然后就可以三个人联合去围攻老奥斯本先生了。狡猾的上尉军官自个儿在心里打算找个适当的机会和方式，将乔治的秘密告诉他的姐妹们。
他试探着询问了一下自己的妈妈，套她话看有没有什么应酬派对，从而打听到在什么地方可以见到两位奥斯本小姐。虽然他也像大多数知书达理的人那样，极端讨厌名利场上那些晚会派对，但他还是在不久后特意来到一家舞会里，因为他晓得奥斯本姐妹会出席那场舞会。在舞会上，他分别邀请两位小姐跳了一曲舞，而且是对她们有着前所未有的毕恭毕敬，而后鼓起十二分的勇气与两位小姐约定第二天早上要和她们聊聊，说是会告诉她们非常重要的消息。
次日他前往登门造访时，玛丽亚没有呆在客厅里与她姐姐在一起，乌德小姐嘴里说着要去请玛丽亚小姐来，随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客厅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闷了好久，都没人开口说一句话，只有壁炉架上的钟滴滴答答的单调的声音。
奥斯本小姐忍不住了，发话想打破这沉闷的局面，说：“昨天晚上的舞会玩得真高兴。哦——都宾上尉，你的舞技可是飞速进步啊。真是三日不见，得刮目相看啊。”她文绉绉地竭力装出一副招人喜爱的顽皮嘴脸说道，“肯定是有高人指点了你吧?”
都宾发话说：“我来这儿不是要和你讨论舞技方面的问题，我的意思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呀，不是——哦，亲爱的奥斯本小姐，我将告诉你的是我的密友，你的兄弟乔治的事。”
“乔治的事?”她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和失望，弄得躲在门外偷听的玛丽亚和乌德小姐都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都宾接着说：“没错，就是有关乔治的事儿。听说奥斯本先生与他在某些问题上看法不同。我对乔治是关心备至，——你晓得我，历来视他为自己的亲兄弟，因此我打心眼里希望他们两个和好如初。奥斯本小姐，我们不久就要开赴国外作战，上面命令一下达，那就是军令如山，说不定我们明天就会走人。战场上枪炮不长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咋办?父子两人最好还是重归于好然后再道别。”
奥斯本小姐回答道：“上尉先生，其实他们并没有真正决裂，只不过发生了点口角，这也是家常便饭呀。我们都盼望着乔治能早日回家。父亲可是一心为他着想啊，只要他回家，一切事情都好说。亲爱的萝达那天是被气得伤心欲绝，黯然而去的，但是我可以保证她也一定会原谅他的。姑娘们都心慈手软。”
都宾那股儿聪明劲儿真是让人不可思议，他步步进逼，问：“你是天使一般的人物，自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一个男人假如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那也会受到他自己良心的谴责的啊。如果一个男人对你背信弃义，你心里会有何种感受呢?”
奥斯本小姐急忙嚷嚷起来：“那我还有勇气活下去吗?我会跳楼、服毒，肯定会这么干的。”
都宾顺势往下说：“其实和你一样诚实可靠心地善良的人并非没有，——我指的当然不是那个西印度来的富婆，奥斯本小姐，她是另一位值得人怜悯的姑娘。她从小就被教着要全心全意爱乔治。乔治本人以前也由衷爱她。她没有丝毫错误，现在她却悲痛欲绝，家里又没钱了，但却依然毫无怨言，这些可都是我一一亲见的。我不说你也明白了，我指的是赛特笠小姐。亲爱的奥斯本小姐，你胸怀宽广不计前嫌，该不会因为您的弟弟对她一往情深您就看不惯她吧?假如乔治抛弃了她，良心上肯定会倍受煎熬，爱米丽亚和你一向交情不浅，你可千万不能袖手旁观呀!我——乔治托我来告诉你，无论如何他不能解除婚约。这是他拥有的神圣的职责。他请求你帮他在父亲那里说说好话。”
都宾先生只要动了真情，最多在开口的时候略为有些迟疑，随后就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下去。当时奥斯本小姐也震慑于他的雄辩之才，立场很有点动摇。
她答道：“嗯，这真叫人难以预料——倒霉透了——奇怪极了。爸爸听了不知会有何反应?乔治本来能够攀上那门千载难逢的好亲事的，可为何却失之交臂呢?你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勇气也不小哇，上尉先生。”她停了停，继续说道，“依我看来你这套用处可不大。就我本人而言，我是极其同情无辜的爱米丽亚的，我可是动了真情的，我们家的人虽然一直认为这门婚事门不当户不对，不过对她本人我们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哦，甚至可以说是好得不得了。我认为父亲他肯定不会应允。而且，一个家教良好的姑娘，就应该能理智地管好自己的感情，就应该——乔治一定要和她一刀两断，亲爱的都宾上尉，他一定要慧剑斩情丝啊。”
“难道说一位姑娘家里走了霉运，她的爱人就应该和她恩断义绝吗?亲爱的奥斯本小姐，难道你也持这种观点吗?亲爱的小姐，你一定要伸出援手啊。乔治不可以甩开她，也不应该甩开他，设想一下，如果哪天你破产了，难道你的朋友就该把你抛到九霄云外吗?”都宾一面说着，一面还伸出手来。
这句话问得巧妙，恰好问到了吉恩?奥斯本的心坎儿上，让她听了很有感触。她回答：“上尉先生，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到底该不该对你们这些男人言听计从呢?女人们天生心慈手软，别人说上一两句甜言蜜语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奉为圣旨。我看呀，男人都是些可恶至极的骗子。”都宾感觉到奥斯本小姐一面说话一面和他握手时，偷偷捏了他一下。
他被猫抓了一般赶忙撒手说道：“骗子?不，亲爱的奥斯本小姐，男人并不是个个都是骗子。你弟弟就不是这号人。乔治自小就爱上了爱米丽亚?赛特笠小姐，不管其他的姑娘多么有钱，他都会专情于一。他应该甩开她吗?难道你也会推波助澜劝他一刀两断吗?”
吉恩姑娘也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感觉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是她得拿句话来应付啊，便吞吞吐吐地回答：“就算你不是个骗子吧，但你这人想法奇怪，和别人就是很不一样。”
都宾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客套话，他猜到奥斯本小姐应该是有备而来的，倒不如把实情和盘托出，于是他就说：“乔治绝不可能和爱米丽亚一刀两断，因为乔治和她已经举行了婚礼。”他把结婚前后的情况复述了一遍。都宾一口气叙述完这一切，知道时间不会太久她就会将这些传达给另外两个女人。见任务完成，他就起身告辞走了。
都宾上尉前脚刚走，躲在门背后偷听的玛丽亚和乌德小姐后脚就冲进客厅里，奥斯本小姐忙把这爆炸性的新闻照本宣科地告诉她们。老实说，这姊妹俩并没有勃然大怒。私奔结婚有它独到的魅力和刺激性，恐怕没几个女人会真心反对。爱米丽亚竟然答应这样嫁给乔治，倒也不是个寻常人物，这点倒使两位小姐很是欣赏。她们正七嘴八舌地争论商量，猜测着父亲会作何反应，会怎么处置这门子事，却听到门外有人大声敲门，把屋里三个嘀嘀咕咕的人吓了一大跳。她们认为一定是爸爸回来了。偏巧不是老奥斯本，却是弗莱特立克?白洛克先生。
不用多说，过不了一点儿时间，秘密全泄露给这位先生知道了。他也惊讶得很，但脸上却平静得很，大大不同于姊妹几个大惊小怪的模样，白洛克先生可是个经过风浪的人，并且还是一个资本雄厚的公司里的小股东，什么事情没见过，自然深知金钱的好处和价值。他心里突然有希望生出，高兴地全身一个劲儿哆嗦，小眼睛里也是闪闪发光。他想到乔治上尉胡搞出这等事儿，说不定玛丽亚因此发财，多得上三万英镑的嫁妆也说不准，这个数远远高于他的想象，不由得高兴地盯着玛丽亚哈哈大笑。
他甚至对大小姐的婚事也关怀备至起来，望着她说：“哦，吉恩，依而思不当机立断和你结婚，会后悔一辈子的。也许你能有五万英镑的陪嫁呢!”
姐妹两个原先还没想到财产上来，但上午逛花会期间，白洛克先生老在念叨这事儿，似乎是在和她们开玩笑，但发话的口气诙谐里却带着几分严肃。等她们回家吃饭时，自个儿也觉得身价高到天上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