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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

第十七章 (2)

“还记得吗:您使我相信,书不可能代替……我忘记您是怎样说的了,但是您知道我想说什么……记得吗?”

“有什么办法呢!”巴扎罗夫重复道。

“为什么要走呢?”奥金佐娃放低了声音说道。

他看了她一眼。她的头仰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叉放在胸前,露出臂肘。在纸剪的网状灯罩遮掩着的那盏孤灯下,她的脸色显得更苍白了。宽大的白色连衣裙的柔软的裙褶盖住了她的全身;勉强能看到一点她同样交叉放着的两脚。

“那么,为什么要留下来呢?”巴扎罗夫应声问道。

奥金佐娃微微地转过头来。

“怎么为什么?难道您在我这里过得不愉快吗?或者您以为这里的人会舍得让您走吗?”

“我相信这一点。”

奥金佐娃沉默了。

“您不该这样想。其实,我不相信您的话。您不会认真地说出这句话的。”巴扎罗夫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叶夫盖尼?瓦西里耶夫,您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能对您说什么呢?一般说来,不值得挽留人,对我就更不用说了。”

“这是为什么呢?”

“我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很乏味。不会说话。”

“您太客气了,叶夫盖尼?瓦西里耶夫。”

“这不是我的习惯。我享受不了讲究的生活,而您对它又是多么珍视,难道您自己不知道这个吗?”

奥金佐娃咬住了手帕的一角儿。

“随您怎么想吧,可是您走后我会寂寞的。”

“阿尔卡沙会留下的。”巴扎罗夫说道。

奥金佐娃轻轻地耸了耸肩膀。

“我会寂寞的。”她又说了一遍。

“真的吗?反正您不会长久寂寞的。”

“为什么您这样认为?”

“因为您自己对我说过,只有在您的制度遭到破坏时,您才会寂寞。您的生活安排得这么天衣无缝,无论是寂寞,还是无聊……任何痛苦的情感都在此无立身之地了。”

“您认为我做得天衣无缝……就是说,我的生活安排的十分合理?”

“当然了!譬如说,还有几分钟就要十点了,我已经预感到您就要赶我走了。”

“不,我不赶您走,叶夫盖尼?瓦西里耶夫。您可以留下来。把这扇窗户打开……我有点憋得慌。”

巴扎罗夫站起身把窗户一推,窗户一下子就敞开了……他没有料到它们这么容易就打开了;况且,他的手还在发抖。温柔的黑夜连同那漆黑的天空,沙沙轻响的树林,还有自由自在、清新的空气的鲜香一下子都涌进屋里来了。

“放下窗帘,坐下吧,”奥金佐娃低声说道,“您走前我想跟您谈谈。跟我讲讲您自己吧;您从来没有讲过自己。”

“我尽力和您谈论那些有益的事情,安娜?谢尔盖耶夫娜。”

“您很谦虚……但是,我想知道些您自己的事,您的家庭,您的父亲,为了他您要离开我们了。”

“为什么她要讲这些话?”巴扎罗夫想。

“这一切都不会引起什么兴趣,”他大声说道,“特别是对于您,我们都是些愚昧无知的人……”

“而我,在您看来,是个女贵族了?”

巴扎罗夫抬眼看了看奥金佐娃。

“是的。”他过于生硬地低声说道。

她笑了。

“我看,虽然您一再让人相信所有的人都彼此相似,不值得研究他们,但您对我了解得很少。有时间我要向您谈谈我的生活……但是首先您要向我谈谈您自己。”

“我对您知道得很少,”巴扎罗夫重复道,“或许,您是对的;或许,每个人的确都是一个谜。哪怕是您,譬如:您躲避社交,它使您苦恼,然而您却邀请两位大学生到您家里住下。凭您的才智,您的美貌,为什么您要住在农村呢?”

“怎么?您这是怎么说呢?”奥金佐娃敏锐地接口说道,“凭我的……美貌?”

巴扎罗夫皱起了眉头。

“这反正一样,”他低声含糊地说,“我想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您要住在农村?”

“您不明白这个……但是,您自己对此是怎么看的呢?”

“是的……我认为您长久地呆在一个地方,是因为您习惯于优裕的生活,因为您太喜欢舒适、安逸,对其余的一切就都很淡漠。”

奥金佐娃又笑了。

“您真的不想相信我也会迷恋上什么吗?”

巴扎罗夫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

“好奇心所至而已;只能是这样。”

“真的吗?瞧,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和您能谈得来;因为您也和我一样啊。”

“我们谈得来……”巴扎罗夫闷声说道。

“是的!……噢,我忘了您打算离开的。”

巴扎罗夫站了起来。昏暗的灯光在黑暗、芬芳、孤寂的屋里闪烁着;透过时而颤动的窗帘,飘来令人刺激的夜的清新,传来黑夜神秘的絮絮细语。奥金佐娃丝毫也没有动一下,但是,她渐渐地充满了神秘的激动……这种激动的心情也感染了巴扎罗夫。他突然感到自己是在和一位年轻、美丽的妇人单独相处……

“您去哪里?”她慢慢地问道。

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又在椅子上坐下了。

“那么,您认为我是个平静、柔弱、娇生惯养的人了,”她看着窗子,仍然用刚才的声音继续说道。“而我却知道自己,我很不幸。”

“您不幸!为什么?难道您还把那些恶毒的诽谤放在心上吗?”

奥金佐娃皱起眉头。她感到很沮丧,他居然这样理解她。

“那些诽谤甚至对我没有丝毫妨碍,叶夫盖尼?瓦西里耶夫,而我过于高傲,不会让它们破坏我的安宁。我不幸,是因为……我没有生活的愿望和乐趣。您不信任地看着我,您在想:这是个全身裹着花边,坐在天鹅绒椅子里的‘贵族女人’在说话。我并不讳言:我喜欢您所说的舒适,与此同时,我却很少有生活的愿望。按您的想法解决这个矛盾吧。其实,这一切在您的眼中不过是浪漫主义而已。”

巴扎罗夫摇了摇头。

“您健康、富有、无拘无束;还要什么呢?您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奥金佐娃接着重复了一句,叹了口气。“我很累,我老了,我觉得我生活了很久。是的,我老了,”她又说了一句,一边轻轻地拉紧大披肩盖住她裸露的手臂。她的眼睛遇到了巴扎罗夫的目光,于是,她微微地脸红了。“我的身后已经有了太多的回忆:彼得堡的生活,财富,后来又穷困,然后,父亲过世,出嫁,然后,出国旅行,规规矩矩地……往事很多,却又没有什么好回忆的,而我面临的未来,那漫长、漫长的道路,却没有目的……我真不想再走下去了。”

“您这么失望吗?”巴扎罗夫问道。

“不,”奥金佐娃从容不迫地低声说道,“可是,我不满足。我想,假如我能够强烈地依恋什么……”

“您想恋爱,”巴扎罗夫打断了她的话,“可是,您不能恋爱:这就是您的不幸。”

奥金佐娃仔细地看起了她外衣的袖子。

“难道我不能恋爱吗?”她说。

“未必!只是我没有必要说它是不幸。相反,谁有了这玩艺,他很快就该懊悔了。”

“有了什么?”

“爱情。”

“您怎么知道这些呢?”

“道听途说嘛!”巴扎罗夫生气地回答说。

“你在卖弄风情,”他想,“你寂寞,闲得无聊便戏弄我……”他的心真的要碎了。

“并且,您或许太求全责备了。”他说着,向前俯身摆弄着椅子上的花边。

“可能吧。我以为,要么拥有一切,要么一无所有。以生命换生命。谁得到了我的,就献出自己的吧,那时便已经没有懊悔,也不会再有回头的余地。否则,最好不要。”

“果真?”巴扎罗夫说道,“这是公平的条件,可我很吃惊,您怎么直到现在……还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那么,您以为,完完全全地献出一切很容易吗?”

“如果您有所考虑,有所期待,给自己定出价码,也就是说,很珍重自己,那就不容易;如果不考虑这些,就很容易了。”

“怎么可以不珍重自己呢?如果我毫无价值,谁还需要我的忠贞?”

“这已经不是我的事了;我有什么价值,这要由别人来鉴别。主要的是应该善于奉献。”

奥金佐娃不再把身子靠在椅背上。

“您这样说,”她开口说道,“似乎您有亲身体会。”

“顺便说说而已,安娜?谢尔盖耶夫娜:您知道,这一切不是我的专长。”

“可是,您能够奉献吗?”

“不知道,我不想夸口。”

奥金佐娃什么也没有说,巴扎罗夫也沉默了。客厅里传来钢琴的弹奏声。

“卡佳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弹钢琴?”奥金佐娃说道。

巴扎罗夫站了起来。

“是的,现在是很晚了,您该歇息了。”

“等一等,您急着去哪里呢……我还要跟您说一句话。”

“说什么呢?”

“等一等。”奥金佐娃喃喃道。

她的眼睛凝视着巴扎罗夫;好像她在注意地观察他。

他在房间里走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走近她,急促地说道:“再见。”又使劲地握了握她的手,痛得她差点儿没有喊起来,他走了。她拿起并在一起的手指放到唇边吹着,忽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快步奔向房门,仿佛要叫巴扎罗夫回来……女仆端着装有玻璃水瓶的托盘走进房间。奥金佐娃站住了,吩咐她出去,重又坐下,又陷入了沉思。她的发辫披散开了,像青蛇一样垂落在肩上。安娜?谢尔盖耶夫娜房间里的灯光亮了许久,她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只是偶尔用手指摸摸手臂,它们已经有了夜晚的凉意。

两个小时后,巴扎罗夫才回到他的卧室,他头发蓬乱,面色阴沉,鞋子被露水打得湿淋淋的。他看见阿尔卡沙正拿着本书,坐在桌前,穿着齐整地扣着扣子的常礼服。

“你还没有睡吗?”他好像很沮丧地问道。

“你今天和安娜?谢尔盖耶夫娜一起呆了很长时间。”阿尔卡沙答非所问地说道。

“是的,你和卡捷琳娜?谢尔盖耶夫娜弹钢琴时,我一直和她在一起。”

“我没有弹……”阿尔卡沙本来想开口说话,可是他住了嘴。他感到泪水涌到了他的眼里,可他不想在他爱嘲笑人的朋友面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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