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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这个新任保长是老王家的大儿子,想当初老王跟着冯秀才定居在了这里,逐渐学会了他那点三纲五常。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的,就强带着他大儿子来一起听。他也是有趣,讲别的时候就把大儿子支出去干农活,但只要冯秀才一讲到为人之根本,老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要把大儿子按到这,老实的听着。

这学习了一段,老王就寻思,叫大儿子狗蛋狗蛋的没啥意思。全村子不到三百口,名字带“狗”字的就不下三分之一,于是乎老王就想给儿子重新起个名字。某次听到冯秀才讲宇文泰受封柱国大将军,顿时深感“柱国”二字的妙处。转身就给大儿子改名柱国,二儿子定国,老疙瘩平国。

一开始家里哥儿仨都嫌他爹瞎折腾。都叫老大半辈子狗蛋了,这时候突然改这么个名,老大自己都觉得像大姑娘赶集,害臊得很。老王却不以为然,坚持要改。哥儿仨也拗他不过,改就改吧,只得随老王去牌长那改了名字。回到家跟媳妇说,没想到这三个儿媳妇倒是高兴不得了。丈夫现在是有名有姓,乌鸦变凤凰,鲤鱼变龙王,一转身变成了文化人,出趟门要多拉风就有多拉风。

由于老王率先给儿子改了名字,村子里一下就炸开了锅,纷纷效仿。本来冯秀才的课也不是很多人去听,现在搞得全村恨不得一直排出村去,挨个从冯秀才讲学的课上摘词做名字,还要互相讨论讨论,想方设法别摘重复了。

此时的老王笑了,让大儿子天天去人丁稀少的邻居家里帮着干农活。农村人也是淳朴,爹让去那就得去。天天张家李家各家走,帮着忙东忙西,挑水担柴。时间久了,村里人都觉得柱国为人不错,又赶着冯秀才辞职,于是柱国就被推举当了保长。

从此以后,柱国自觉任重而道远,做事更加卖力、认真。逐渐下去演变得不管谁家里有红白喜事,都得找他搭把手。当然,旧的时候,文化人找不到几个,扯淡的人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所以也用不到什么道士。只是需要柱国出把力,干点重活罢了。

柱国扒开窗户看外边熙熙攘攘地簇拥着两个人往他家这个方向跑,心里犯嘀咕不知道什么事,但这个时候一群人往外赶,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果不其然,只见是三清的父母走在前,叫了街坊邻里一起出来找孩子。当大保长的看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怎么能不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柱国便赶紧套件便衣,跑了出来。

冲出了门柱国赶紧跑过去问老李夫妇,得了消息,第一个就急着往前跑,边跑边回头催,再不跑天就黑了,这娃儿就不一定啥时候能找到了。

老李夫妇眼眶瞬间就红了,这样的保长哪里找去?正想的功夫,冯秀才一瘸一拐的跟了上来,说:“别看老朽现在不中用了,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派上点用场。”

大家一看冯秀才也来了,赶紧招呼着一个小辈前来搀扶。大部队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向东进发。

临近这池塘,所有人就开始喊着三清的名字,可喊了半天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过了这一小片浅水滩,大人们一看,后面那一片分明就是个芦苇荡。芦苇长得比小孩都高,这要是晕倒了怎么样的还真是难找到。众人横下一条心,仔细的找,今天必须找到。可是这里的大人们还真就没啥游泳经验,眼看天也是快黑了,漂到水深的地方,谁能好意思说让狗头一个小孩儿下去?保不齐这下边有什么蝼蚁蛇虫作祟,咬一口人家孩子咋办?

三清他妈现在是站不住了,在孩子们扎的小木筏上扑通一下就给狗头他爹跪下了。不得不说女人在关键时刻总是能做出最疯狂的举动,三清他妈若疯若狂得叫着:“老邓,咱两家关系向来是好。我们家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这么一个儿子!今天你家要是能拉我家剩子这么一把,回头我就让他认你做干爹,给你养老送终,绝不反悔!”说完作势就要磕头。

狗头他爸慌忙阻止,这在以前人看来,受同龄人叩拜是要折寿的。三清他妈这次也是铁了心耍流氓,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再没下文,就要磕头,今天豁出这张老脸我也要救儿子!

狗头他爸就在犹豫时分,三清他妈突然厉声吼一嗓子:“他爸!你自己的儿子你都不要了吗?!”老李会意,作势就要跪。狗头他爸也是脑袋觉痛,只得连连摆手点头:“行了行了,街坊邻里,帮个忙又无妨,何苦这样?我也不要你儿子给我养老送终,不然我养这么个玩意是干嘛的?”说罢,转身召唤儿子蹚水过来上木筏,给他指点几个位置,重点寻找。这样几番上下翻腾,也是没有任何收获。

天眼见着要黑了,现在一群人显得很是尴尬,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说回去好歹一个大活人还没找到,不回去在这里耗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时候冯秀才说话了:“娟儿啊,先听我说句话。你家娃儿找了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到,再这么让大家耗下去也是没有意思。你如果实在想守在这,老朽岁数大了,睡眠少,愿意在这陪你守夜。这大晚上的,天有点凉,大家伙儿还穿着单衣服,不然就让他们先回去吧。”

没等三清他妈说话,老李抢过话来:“冯老保长说的在理,时候确实不早了,今天承蒙大家关照,一起来帮我寻子。他日定当挨家拜访,登门道谢。各位请自便。”

大家看老李也没说出个结果,有人便问:“那你俩回不回去啊?”

老李说:“哦,一切还得听夫人做主。”

众人齐刷刷地扫向了李夫人。三清他妈也是脸上觉得吃羞,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今天大家就这样吧,多谢大家,还是一起回村吧。”

话说如此,女人又起肯就此甘心作罢?回了家,三清他妈就是不睡觉,闹得老李也没办法睡。三清他妈就像神经了似的嘀咕:“一个大活人,说消失就消失了?难不成还真有水鬼拉咱儿子做替身?”

老李看样子也是心急如焚,这当口上娘们又扯出鬼神来,不免不耐烦地呵斥道:“哎呀你别瞎说!水鬼就算拉咱儿子做替身,那连身子骨都能没了啊?越说越下道!你咋不说儿子离家出走了呢?”

老李说完这话,三清他妈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用哀求的语气对老李说:“你说咱儿子会不会真就离家出走了?我这平时也没少打骂,唉,说不定因为这个儿子和我赌气跑了!”说到最后竟然呜咽着哭出了声来。

老李叹了口气,道:“这种事情发生了,所有人都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村子里接连又在那片芦苇荡丢了几个小孩儿。慢慢的,村里的大人们都不让孩子进芦苇荡,甚至到后来去浅滩都得有大人跟着才放心。这片曾经孩子们的乐园现在变成了吞噬生命的黑洞,让村民们心生畏惧,却无能为力。

一切,皆在一个和尚的到来后,全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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