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声异常巨大，惊动了距离最近的１５舍女生楼。已经黑灯了的宿舍立刻人声嘈杂，女生们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冲到阳台去看。
“八舍男生爆走了……”
“压抑的ＲＰ终于爆发了吗？”
“好呀，我们支持你们！”
“加油八舍！我们不要和你们分开——”
“八舍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女生们象吃了兴奋剂一样冲着楼下喊，舍管阿姨冲出来嘘她们：“别跟着瞎搅和！睡觉！”
在充满激情的千呼万唤中，八舍的灯终于重新亮了起来，舍管员把电闸推了上去，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他差点就要潸然泪下：好可怕！人家压力好大！
灯终于又亮了起来，八舍欢呼起来：“这是人民的胜利！”“数学系万岁！”“物理系最强！”这两个在学校运动会以及球类比赛从来都是轮流垫底的专业终于感受到了扬眉吐气的快感，人一兴奋起来就胡叫。
渐渐安静下去了，舍管员正想着明天怎么向上级报告“今夜居然不熄灯事件”，他没有料到更大的灾难在等着他——
也不知道从哪个寝室传出的：“中国男足怎么不去死啊——”
“好臭的脚！”
一个老式显示器从三楼被扔了下来，其古董程度可以断定即使拿去卖二手也卖不了什么钱。它抛物线落下来的时候没有降落到地面，而是挂在了二楼窗口边的树枝上，看起来颇有行为艺术效果。
大凡世间，阴阳调和乃是常理，这个是被我们老祖宗就归纳出来的结论。一群本来内心窝火的男生，加上难得出轨的兴奋感，在以诅咒中国男足为主题的叫骂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往楼下无选择地丢弃自己或者是别人的东西”运动。
“去死吧！”
“男足去死——”
“教练下课——”
“魔兽去死——”
“谁******把我的ＰＳＰ扔下去了！”
“内裤不要全扔啊！留一条给我！”
暖壶，饭盒，脸盆，衣架，臭鞋，几百年没有洗的袜子纷纷愉快地摔落到一楼内天井。有人胆子比较大，拿了数码相机跑到一楼冒死向上抓拍。
被舍管电话叫来的辅导员骑着摩托车火速赶来，揉着眼睛进门看了看情形，果断地走了出去重新发动车子。舍管员冲出来拉着他的车子不让他走：“老师，你至少去说句话吧！”
辅导员潇洒地挥挥手：“没关系，他们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扔了，”说罢潇洒离去，其淡定从容态度让舍管两眼紧闭，老泪纵横。
那天晚上幻光脚从床上爬下来，脸贴在阳台上的玻璃门上看了足足半小时，目睹八舍的男生完美地诠释了“彪悍”这个词。
六
“我们没有说过八舍男生如果不肯搬离宿舍就取消学位证，”教务处的处长淡淡地说，整理了一下手中的文件，“事实上这个事情学校根本没有通知我们。我想应该是后勤部的事情，怎么扯到我们教务处了？”
“谢谢老师。”苏宁起身，“那我走了。”
“最好别说你来找过我，我是看你平时表现不错才说的，”对方说，“提醒你一下，你们的信应该是学校又反应给后勤部了，这个事情应该是由后勤部处理的。希望你们双方都可以协商解决吧。”
“我知道了。”苏宁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掩上了门。
到底是谁给电话说不肯搬离宿舍就取消学位证的？后勤处的人？不至于造谣那恐吓学生吧？苏宁回到寝室刚好看见八舍在搞动员大会，所有男生整整齐齐地在八舍门口站好麻将方队，这是大一军训以后再也没有见过的阵容。
“取消学位证学校到底怎么说？”浴缸率先跑了上来问他。
这孙子积极得有点过头，苏宁压抑住内心的厌恶之情，摇头说：“学校说没有这回事。”
浴缸飞快跑到队伍面前，举起双手高呼：“刚得到的消息，取消学位证的事情子虚乌有！”
男生麻将方队欢声如雷，高举双手直叫“滚——”
“情绪很好，请继续保持！～”体育部部长大叫。
“滚——”
苏宁艰难地爬出人群，跑去１５舍楼下的食堂要可乐喝。学习部部长包哲洋也跑过来要可乐：“浴缸那家伙的人气又上升了。”
“神经病，靠和学校做对来聚集人气，他不是吃错药了吧。”苏宁已经抱着“随便你们”的态度了，也不知道这个事情怎么收场。
食堂门口，刚下课的曾伟进食堂买牛奶遇见了刚起床的幻。两个人对望的时候有点尴尬，还好苏宁和她们打了招呼，她们不约而同地向他走过去。
“喝可乐啊？”幻明知故问。
“对，你呢？”
“我喝王老吉。”幻举举手中的罐子，“我对贵舍最近的英勇表现，表示深深的敬意。”
“八舍这次牛大发了。”苏宁摸摸额头，“搞得我都要几乎认为学校会做出让步了，下学期安排新来的女生住六舍吧。”
“不可能让女生去男生区住的。”曾伟依旧是冷静的态度，“而且你们最近有点胡来了，学校就等着你们理亏呢。”
“你前男友表现积极，恭喜。”苏宁酸酸地说了这句。
“他平时是有点功利，但是不是这样出风头的人，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曾伟脸红了。幻心想人家现在和你没有关系了，你不好意思个屁。
目前的状况，到底八舍搬不搬他们倒不关心，苏宁担心的是自己保研的名额，曾伟是担心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前男友浴缸，而幻是因为脑子里不断涌现的零散信息而烦恼不已。
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脑子里的信息很乱……浴缸和那个吕欢乐应该已经步入正途，应该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了，为什么还是乱糟糟不得清净呢？
“对了上次……那男的来警告你是怎么回事？”幻问。
“他女朋友校内网被人家留言，好象很幽怨的样子。他怀疑是我留的，所以就跑过来警告我了。其实我真的没有留，那个留言的人用的是假名。”
“我相信你。”苏宁说。浴缸最近搞得他很郁闷，一直很顾及颜面的他都想找个机会把让扔到“中国男足比赛实况转播室”修理一下。
“我想去看看到底写了什么。”幻说。
“听说１５舍网络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有问题。”曾伟说。
“去我们寝室吧。”苏宁想都没想这样说，他也很想看浴缸的八卦，尤其是这种时候。
幻没有异议，曾伟不太想进八舍，但是内心深处又有点想接近自己前男友的地方。在内心剧烈交战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同那两人进了八舍。
女生进男生楼，向来畅通无阻。，
男生进女生楼，难于上青天——除非你想跳楼，需要人来救你。
八舍目前充满了战斗的气息，场景和她们在电视上看到的文革时候的一些场景极其相似：门口到处贴满了表明心志的对联，比如说什么“心系八舍不动摇，魂牵北沟难舍弃”，横批“我爱我家”（注：所谓的北沟是指宿舍楼后的一条臭水沟，长年得不到治理而臭名远扬）；还有什么“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保我八舍，捍卫回忆”之类的鸟话。男生们一见面，流行问候语就是“八舍！”“恩，八舍！”肉麻到她们的脊背都有一股电流贯穿流过的感觉。
隔壁寝室的人看见苏宁带了浴缸前女友回来，本来要出门打开水的立刻缩了回去，缩回寝室窃窃私语：“哎，苏主席搞不过浴缸部长就带了他前女友回来玩无间了……”
“哎，真的啊。浴缸如果有把柄就要被泄露出去了……”
苏宁停下脚步，一句话也不说，眼角一道寒光朝隔壁寝室射去，那边立刻了无声息。
苏宁寝室没几个人。据说由于拒搬风波，为了体现凝聚力，那些谈了女朋友或者要考研考Ｇ考托福的同学都被迫临时从外面租的房子里搬回来住，苏宁的室友被宣传部拖去写传单去了，所以刚好没人。
“哪，是这个……这个是她的博客。”曾伟指着打开的页面说。
照片是那个留着厚厚刘海，嘟着嘴巴的吕欢乐和浴缸的合影，曾伟看了心又痛了一下。她努力跳开那女的文字去找所谓的留言。除了浴缸自己来访问的还有她朋友同学了几句留言，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大概删了。”幻挠头。
“……”苏宁看见有篇日记，但是没出声。那篇日记分明是针对曾伟，曾伟也注意到了，日期大概是上个礼拜的，在那里可以看见这样的话：“为什么还是有人分了手以后还要纠缠不休呢！！气愤！！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应该给他自由，给他祝福！！因为他不爱你了！！如果你不爱他，想这样报复他！也不要针对无辜的人！！我和你无冤无仇！！当初他放弃你也是因为你自己的问题！！我不想多说了！！气愤！！！下面贴这位小姐的一些留言，其他的我已经删除了！！”
“很激烈，都贴了什么？”幻拉动鼠标看下面，眉毛忍不住挑了一下。
“留言一‘又看见你和她走过操场，刚洗了头，放下长发装没有看见。已经走得很远了，才敢抬头’主人评语‘偷窥狂！神经病！”
“留言二‘今天听了莫文蔚的《阴天》，心情也变得阴郁起来。想起过去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感觉爱情是场梦’主人评语‘关我什么事啊！’”
“留言三‘我永远无法忘记他的眼睛，琥珀色，极淡，象只迷路的麋鹿’主人评语‘你不要再来了！’”
“…………”
苏宁问：“还要看吗？”
“感觉是一个梦游文艺青年和一个已经被挑拨得有点气急败坏的小女生的对话，”幻摸摸下巴，“长期被人这样莫名其妙的留言，当然会有被骚扰的感觉。她最近闹自杀和这个事情有关。”
“真的不是我写的！我没有去过她空间！”曾伟突然想起什么，“难怪我说为什么最近别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她的同学和他的同学说不定都知道这个事情，都以为是我写的了。”
“这个小女生性子也太急了点，被人一激就怒。你明明就不是长发，她看不出来吗？”苏宁指指她的头发。
“啊，对啊，我都忘了。”曾伟摸摸自己的头发，诧异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点。
“我看看，”幻看了一下资料，“这个吕欢乐是神经过于敏感的处女座，浴缸是暗自闷骚却又野心勃勃的摩羯。恩，两个人倒满适合的，曾伟你还是死心吧，他们之间的羁绊牢固到我想用我这种‘爱情毁灭者’的体质去影响都不可能。”
曾伟咬着嘴唇说：“我也是处女座。”
“……对，也是。你这种固执，坚持原则到变态，外表强悍内心龟毛的个性还真的象。”幻说。
“还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我根本就没希望他回到我身边。我的心早就死了，你不要再提醒我他们多恩爱，我多么绝望这个事实。”曾伟大声说，“我只是看他莫名其妙冤枉我，所以上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而已。”
“反复地刺激一个人的痛处会加剧她的反应过程，你就会更快地走出来。”幻耸肩。
“最想走出来的是她自己。”苏宁突然插嘴，关了网页。曾伟迎上苏宁清澈的目光，里面不是怜悯，而是理解。她心中一动，急忙转移话题：“不过我真的觉得很想不明白，我真的觉得我比那个女生强。我不比别的，我就觉得那个女的经常疯疯癫癫的让他跟着一起出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这样，也好过落人笑柄。”
“那刚好证明他真的爱她。那个女的疯疯癫癫，多半也是他惯出来的。”幻说，她实在很烦这个case里的男女主角。
“男人的眼光和女人不同的，你认为她的那些缺点，说不定都是他眼里的优点。疯疯癫癫，说明她为他心动，被他影响，让他有征服快感，有什么奇怪的，”苏宁插嘴说，“谈恋爱又不是评奖学金，你别把力气用错方向了。”
幻突然看着他，眼睛一丝异样闪过。太阳穴又突突跳动，然后那个跳动直接传递到自己脑子里。
“你走不出，不过是因为你不服气而已。在你心里，那个横刀夺爱的女孩子俗气，可笑，但是偏偏打败了举手投足处处克制有礼的你，所以你不服气，越是不服气，越放不下。”苏宁摇头，“其实以后你就会知道自己多么可笑。”
幻脑子迅速地闪过凌乱的信息。
“算啦，这种事情，你把它看重，它就显得很重，你把它看轻，它就什么也不是了。”
“苏宁，请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大一失恋过是吗？”幻突然开口了。
苏宁看了她一眼，开抽屉找烟抽。
“你大一失恋，被女孩子抛弃了。”幻说。
“是啊，”他大方承认，“我那时候痛苦得要死，你这个专门管爱情的天使怎么不来解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