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云水县城的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这样的消息:要恢复高考了!
麦青青回到学校那天,一进大门,老远就看到乔乔,看到她挥着手不断地朝自己喊着什么。麦青青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学生又有事?再不能有事了……麦青青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没等跑到乔乔跟前,先看清了她在笑,脸红扑扑的,嘴角两边的小酒窝不停地颤动着,双手也朝麦青青挥舞起来:
“麦子,可以考大学了!要广播了,快去听广播……”
乔乔被推荐上大学的希望破灭后,也为又有了一次考大学的机会而高兴起来。“这样,就不用为了跟麦子争名额而难受了……”很喜欢麦子的乔乔这样想。
麦青青已经听见学校大喇叭里传出的声音!
……今天,人民日报一版刊发消息《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和社论《搞好大学招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标志着中断了十一年的高考制度正式恢复。下面,全文播送这两篇……
在那幢全校师生自己挖基坑填石头盖起来的教学楼前面,麦青青看到,石楚天、吴俊、刘塞鸿和不少年轻人聚在一起,脸上的神情都很激动,看见小麦跑过来,都不约而同地向她招手:
“快来快来……”
新华社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日讯教育部最近在北京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提出了关于今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今年将进一步改革招生制度,努力提高招收新生的质量,切实把优秀青年选拔上来,为在本世纪内实现四个现代化,尽快地培养又红又专的建设人才。
教学楼前早已安静下来,仿佛空无一人。广播的内容很长很长,人们一直在凝神聆听,晴朗的蓝天下,只有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男播音员激昂的声音在回响:
……今年,高等学校的招生工作进行了重大改革。采取自愿报名,统一考试,地市初选,学校录取,省、市、自治区批准的办法。凡是符合招生条件的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均可自愿报名,并可根据自己的爱好和特长,选报几个学校和学科类别,让祖国进行挑选。
……文化考试,是考查学生政治理论、文化水平的重要方法之一,是择优录取的主要依据之一,一定要抓好。
……把文化水平最优秀的选拔出来上大学。只有这样,才能鼓励青少年沿着正确的政治方向去刻苦钻研科学文化知识,打好攀登科学技术高峰的基础,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贡献他们的聪明才智……
“可以考大学了!可以考大学了!”一群年轻教师、高中学生欢呼起来,麦青青想笑,不知怎么却流下眼泪来……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刘塞鸿握着拳头挥起来。
“啊,凡是……凡是……多好的凡是啊……”麦青青想。
这一天,是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
在经历了十年的风霜雨雪后,麦青青和她的亲人、同学、朋友一起迎来了生命中的春天:她可以将自己的未来和知识再次联系起来,通过公平竞争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终于可以飞翔了!
麦青青那几天像吃了蜜一样,心里不断地反问自己:是真的吗?不再讲根红苗正了吗?不再讲家庭是红还是黑了吗?所有的人一律平等,够条件就可以考大学了吗?当她再次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以后,心里就开满了大片的花朵,闪耀着灿烂的阳光,又像喝了刚酿制的、大杯的甜酒,醉得很沉很沉……
在这些日子里,麦青青和她的同学朋友满怀一种无法形容的喜悦之情奔走相告。尽管以他们的阅历和理性成熟的不足来看,也许不一定懂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高考对于整个国家民族来说,意味着有多重要多深远的意义,但是他们依然敏锐地觉察到,自己的命运和悲喜从此与历经苦难和内乱的国家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仿佛一只无形、温暖宽慰的大手在心里拂过,又像一位慈祥的老人牵着一缕清风在耳边吹过,整个边疆小城都沉浸在欢乐与梦想的氛围里,让麦青青做梦都觉得神清气爽,看到红花绿草,海阔天空。家有考生的人们的工作和生活也因为有了一份绚丽的向往,变得朝气蓬勃,多姿多彩起来。
上大学,麦青青向往了很多年,痛苦了很多年,也准备了很多年,她坚信自己是有实力的。她可以改变环境命运,她的一切梦想,都因为这场高考的降临变得清晰可见,她已经可以触摸到这些愿望的轮廓,可以看见它们炫目斑斓的色彩。她明白,自己终于可以自由畅快地重新选择一个能让自己更好地生存发展的平台……她要去学新闻,搞文学先要当记者,接触面广……对,一定要好好考……最好能走出这个小城……这个让自己忧伤的地方,去外省的好大学读书,以后……
这些在过去那些灰暗的日子里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现在就像一只五彩缤纷的万花筒,每天都在脑海里幻化出不同形状的图案和壮观的景象,让麦青青激动不已。
孟小秋和龚海月来找她,晚上常和她一起复习,楼下的春芳、美琼也抽空上来扎堆。麦青青很喜欢这些朋友,也想显出自己能干,觉得哪些内容重要,就和她们讨论。
三妹的大哥也许是长醒(懂事)了,也许是受了那帮知青朋友的影响,也禁不起麦姐和妹妹天天在家里兴高采烈地说考大学考大学的,加上他素来就敬佩麦姐学习的毅力,每天他从外面“下工”回来,要先经过麦姐家才到自己家,只要麦姐家开着门,他准看见麦姐抱着砖头一样的书在看,或者埋头在写什么东西。他忍不住翻出几本课本看了看,心里轻松起来,那些几年前学过的知识让他感到亲切熟悉,陈老大决定也去考考试试。
林梦霞给云水县落实政策办公室写了一封信,详细写了老麦参加革命以来的突出贡献以及去世前后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要求给老麦平反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