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初十河滨师大开学,桐宁初六就要提前走。付新华知道后特地赶来送行,还带来些水果、糕点和其他物品。李枝荣一家人见这情景,很激动,说了很多客气话,都不好意思收那些东西。桐宁找了一个显然站不住脚的理由:“叔叔,你们拿来这么多的东西,沉沉的,我拿不动,还是你留着用吧……”
付新华立即驳倒了她:“不用你拿,我给你送到火车上。到校后和同学们共同分享,特别是经常关心你的那些人。所以我感到不是多,而是少……”
“叔叔考虑得真周到!我当是叫我一个人吃呢。”
尚翠菊剜了她一眼:“小馋猫!就知道吃!”
“新华。”李枝荣说,“你还是留给你家小娟用吧。桐桐带的东西我们都预备好了。”
“哎,车走车路马走马路,家里还有小娟的份儿。桐桐,你过来。这件毛衣你试试合适吗?”付新华拉开包,取出一件翠绿色又点缀几朵金色大花的新毛衣,“你阿姨买下没穿过几次就发胖穿不得了。人要是胖起来呀,喝凉水也长膘,去年才买的几件衣服就穿不得了……”
尚翠菊推辞说:“桐桐有毛衣,你还是留给小娟穿吧。”
“小娟个子低,又瘦,穿上太宽大,像大衣似的。你看,桐桐穿上多合适,就像定做的一样。好了,别脱了,就穿上它走吧。”
桐宁不好意思地说:“哎呀,这么好的毛衣,价位不低吧,总得好几百。叔叔,又让你们破费了……”
“破费啥呀,放着也是放着,你碰上了就穿,客气啥呀。”付新华看似闲聊家常,其实一直在密切关注桐宁和她父母的一举一动,几乎调用了脑子里侦破案件方面的全部经验和能力。他们的语言、行动、声音、表情等等,都在他审视和验证的范围之内。
这一切,都是为了解开桐宁身世之谜。由于思想集中在这三个人身上,老半天才发现路宁不在家,就问:“怎么,路宁呢?开学了?”
这时桐宁进卧室换衣服去了,李枝荣说:“还没有呢。这孩子心重,回来一天也不跟其他孩子玩儿,不是学习就是干活,说不定又到华丰酒店去了。这几天就在那里帮忙呢,亏欠人家的太多,放不下心,总想找机会弥补……”
“你们这俩孩子真好,讲情意,品德好,又勤快。是你们培养教育的功劳啊!你们生桐桐时年过四十了吧,不容易啊,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付新华故意旁敲侧击,想探究桐宁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李枝荣扫一眼卧室,面有难色,只是含糊地应付着:“啊,是,是啊……”
付新华又进一步迂回追击:“人这一生也真快,不觉你们已经跨进老年队伍了,越老越跟桐桐不像了……”
李枝荣赶紧拿起一支烟,想把话题引开:“啊,吸烟,吸烟……”
“我烟瘾不大,再说家里有小苗宁,免了吧。”这时他已从李枝荣的神色和举动等方面,觉察到自己的怀疑完全有必要,就更加坚定了刨根问底的信心。
就在这时候,听见有人敲门,声音很重、很急,使人有一种“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的惊恐感。李枝荣不敢怠慢,赶紧去开了门。
原来是虚惊一场,闯进来的是笑容可掬的刘云鹏,一只脚刚踏进门就喊:“大叔、大婶,我来迟了,给二位拜个晚年!”几句话就把梦中的小苗宁吓醒。尚翠菊有点不高兴,抱上拍了拍才又睡去。
李枝荣介绍说:“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刘云鹏,去年他的车碰了你嫂子和我以后才认识的。这位是付新华,去年路路撞伤了他媳妇后,我们两家才来往起来……你们看,这多么巧啊,不是冤家不聚头,有了缘分不记仇,哈哈……”
付新华也笑起来,握紧了刘云鹏的手:“还记得我吗?咱俩见过面。”
刘云鹏摇摇头,微皱着眉头思索。付新华启发他:“忘了?你去公安局自首……这也叫不打不相识吧。”
“啊!想起了,你就是副科长。啊不,是正科长,姓付。我说么,咋这么眼熟呀。那天你是摇鹅毛扇子的诸葛亮,不说话,站在后面指挥,我印象当然不深了。印象深的是你那些兵,把我训了一遍又一遍。我还认为要拘留我呢,谁知最后他说:‘回去吧,以后别犯,犯了要狠治你……’不过也好,训了那一顿,使我受益不少。”
尚翠菊说:“我早就说过嘛,你那点事够不上犯法嘛,不叫你去,你偏要去!白跑一趟。”
“不白跑,他们给我讲了不少道理,也算免费上了一堂法治课……是吧,付——正科长。”
付新华细心观察着,出乎意料地却从刘云鹏身上又捕捉到和桐宁相像的一些地方。起先,他怪自己太敏感,疑神疑鬼,后来仔细一看竟越看越像,便又否定了自己的“疑神疑鬼”说,继续注意观察。
这时刘云鹏看到了桐宁,惊喜地问:“大叔,这谁家的姑娘,这么漂亮?”
桐宁对他这样问有点反感,本不想理他,但因为是上门客,还是礼貌地笑笑,表示了问候就走开,并没有跟他说话。而李枝荣却自豪地说:“在我家,能成谁家的?告你说,这就是在河滨师大上学的我们那姑娘,今天下午就要走……”
刘云鹏说:“对不起,我没见过她。身体好些了吗?我可是有言在先,时刻等着给她捐献骨髓呢!……”
付新华反应很快,灵机一动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嘛。河滨师大已经给桐桐建立了病历档案,保存了不少人的化验资料。你有这份好心,也去化验一下……”
刘云鹏猛然醒悟,一拍脑门说:“哎呀,我怎么没想到早点准备呢?在哪个医院也行吧?”
“我想应该可以吧,只要把结果保存起来。”付新华不敢肯定,又补充道,“我不懂医,你最好抽空打听一下,省得跑冤枉路。”
刘云鹏略一思索说:“这样吧,今天我送桐宁去。到了那里问一下大夫,就什么都清楚了……”
桐宁马上婉言相谢:“不用不用,我坐火车去,既安全又方便……”
“别客气,你忙你的。”李枝荣也正想让他送,但又怕不安全,又不想麻烦别人。所以也这样推辞。
“不忙,刚过年没活干,每天闲着没事,就是喝酒打扑克。咱就这样说定了啊,我现在就去加油,一会儿就回来了!”刘云鹏说完站起来就走。
李枝荣还是有点犹豫,想再劝阻他,但刘云鹏已经下楼了。他追到门外没追上,返回来又接着对付新华说:“这娃倒是个热心肠人,在电视里知道咱家这事以后,头一次来就说要捐献骨髓……”
“你就让他捐吧,兴许碰上呢!”付新华又抓住机会进一步套话,“其实直系亲属最好,只是你们这年龄……”
李枝荣不说话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忧郁罩上脸去,想设法回避这个话题,一扭头说:“呀,炉子上坐的水快开了,我灌水去……”就借口向厨房走去。
付新华反应极快,立即跟上:“我去,我去。”于是两人同时进了厨房。李枝荣一脸冷峻,顺手闭上门,压低声音对付新华说:“新华,桐桐不是我们亲生的,是我在南庄路边的桐树林里捡回来的。她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事,你不要再问这方面的事了,啊!”
付新华重重地点了点头,觉得不枉此行,总算找到一个答案,更增强了解开谜底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