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在这里。
多伦多
六月,晴天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过着类似魂不附体的生活。
那种感觉就像是日复一日重复地这样过着,像是上学时期某一年的假期,无所事事,看闲书、四处逛、游泳散步和旅行。似乎这么下去,就一直延伸到了很遥远的未来,好像我并没有面对什么重要的变化,身边的一切都安然得让我放心。但在夜里或清晨,在某些时候突然停顿的一瞬间,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要走了”。
倒计时的时钟没有停止过,且正在逼近那个时刻。
也许一个简单的决定作出后,之后会被生活的洪流带到哪里总是难以预料。我没有认真地想过,未来是否如我所愿,是否现在所做的都是值得的,是要过得认真点儿还是迷糊一些,我的底线与极限又在哪里。很多时候我觉得对身边的人充满歉意,因为我这样玩世不恭地过着半吊子的日子,辜负了他们对我的认真与执着。
何时我才感到快乐呢,在家里窝着和你们看电影让我快乐,在厨房做饭也让我快乐,深夜的恐怖片让我快乐,清晨的早餐里出现的茶蛋让我快乐。我并不指望精致完美的生活,也不想变得深邃与复杂,我能接受烦恼与期待并存的世界,盼望付出的最后,也能有一个结果。然而我总想问你,这些快乐的密度是否不够扎实,为何它们总是轻易地流走,被其他厚重而压抑地覆盖。
亲爱的大鱼,我想我们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都太固执。这些年,世界变化得好快,你说你已经有些跟不上了,似乎每天醒过来,看到的都是新事物,来势凶猛且来不及让我们反应。可是我能感到,你和我在心里的一部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并没有改变,没有与时代同步,没有前进也没有倒退,还固定站在原处。有时我在想,要是我们也连同这世界一起变了,变得恶心一点儿、变态一点儿,也许我们就会过着截然不同的日子,也许你可以变成某人的银镯女子,我能变成某人的金链男子,你捧着康乃馨,我端着西瓜子,过着别样的快乐生活。
昨天下午,我从使馆指定的体检医院回来,要赶去和你吃晚饭,在地铁五号线里,我站在车厢中央,身边好多人,如往常一样的场景。背包里是体检的结果,有了这份报告,我就可以顺利拿到签证,就可以飞去遥远世界的另一边,求学或工作,实现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在医院里,医生拿着我的X光结果看了好久,说似乎有什么问题,犹豫了十几分钟才下笔写了正常两个字。我紧张极了,当时多希望有你在我身边,所以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跟你碰面。
列车晃晃悠悠地开着,身边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我想到了这么多年,你发生的各种好笑的事,每次放假回家哭诉挤不上的火车;为了三流小说里的女“猪脚”死去而真诚地哭泣;还有与出租房里的蟑螂斗智斗勇。我想到很多,过去的种种,像做得精美的PPT一样在我眼前闪过,不知为何就想要流眼泪,因为不想被当作异类,我用力地忍着,你知道,如果想哭的时候一直忍着,喉咙里就会像是卡了鱼骨头一样难受。所以最后我决定让它流出来,还好只要抬起头,车厢里的风就很快将它风干。
大鱼,我的大女孩,我最喜欢夜里能跟你喝几杯啤酒,胡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那感觉就像今生就止于今晚,明天的太阳不必升起,是好是坏的将来都不需要担心。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的深夜也会是你的白天,我在夜里喝酒的时候你在公司吃盖浇饭。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做的很多事都别有用心,我把你们都忽悠到了北京,是因为我怕寂寞,现在我又要走了,都说世界是平的,地球也会变成一个村,可对于要远行的人,依然都是那么遥远。
我盼望着科技迅速地进步,提早进入量子时代,我便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分解成比尘土还要细小的颗粒,小到近似于不存在的程度。然后用光的速度穿过忽明忽暗的隧道,透明地飘到你身边,然后你用一个类似吸尘器的装置将我收集起来重新组装,恢复完整。
那样的话,不管到哪里,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