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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旭日东升染红了天边点点云霞,早有鸟儿立于屋顶叫个不休。虽然阳光充足,但是靖海城三月的清晨依旧带着丝丝凉意。

靖海侯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已经快要晌午了,正坐在书房和大司礼喝茶叙话。

“给父亲、徐伯伯问安。”少卿进门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可都准备妥当了?”靖海侯问道。

“儿子已经准备妥当了,过来和父亲辞行,您是否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也没什么特别要嘱咐你的事情了,只是路上要多加小心。护送你的卫队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共六个人,由御龙将军带队,想必不会出什么事。”靖海侯转过头对大司礼接着说:“老师,你不说点什么吗?”

大司礼缓缓起身走到少卿身前说道:“子麟,虽说你现在只有十九岁,可已经是定南将军了,这份担子对你可谓是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想当年你太祖起义统领千军万马之时也只有十七岁,你父亲如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已经平定了澹州之乱,将门虎子,伯伯我也没什么要嘱托于你的,毕竟你也是成年人了。只是希望你能忠心为国,不要辜负了天子和你父亲的期望。”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护身符,交到少卿手中。那护身符其貌不扬,不是金银,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石,只是通体纯白光滑,隐隐然似是古物。

“这只麒麟护身符是当年我父亲给我做护身用的,传说可以辟邪,也可以在危难时刻助人渡过难关。伯伯年纪大了也用它不着,本来要传给子孙,可是偏偏没有儿子。今天我便将它送给你,也算是伯伯我给你的升迁贺礼。”

“伯伯,这……这如何使得?这护身符您还是留在身边,小侄不敢收。”少卿摇了摇头,并不伸手去接。

“是啊,老师。这是你父亲给你的东西,岂可轻易送人。”

“庭芳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我虽有师徒之分却已情同兄弟,我早已将麟儿当做亲生儿子般看待。区区一个护身符,聊表一下心意而已。少卿,你收好了。此物据我父亲讲实是有些神通的,只是伯伯我从未见过。这一去离家千万里,千万保重,不要让你父母亲和徐伯伯担忧。”

“侄儿却之不恭,多谢徐伯伯美意。”少卿说着躬身一拜,双手接过麒麟护符。

“这就对了。”大司礼笑着点点头。

“麟儿,再去看看你母亲吧。吃过午饭便上路,渡过平江,赶在傍晚便可到凌嘉城。”靖海侯挥了挥手,少卿便出去了。

少卿出门转过回廊来到了内院,进了母亲的房间。跪拜道:“儿子给母亲问安。”

母亲点了点头招呼他做到了床边,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麟儿都长这么大了,我还当你是那个在我身边围着转的小毛孩子呢,转眼之间你现在都已经是将军了呢。”说完淡淡一笑。

“母亲身体欠佳,儿子甚是牵挂。这次儿子去陈塘州,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您,母亲可要保重身体。”少卿刚说了这句话,不禁红了眼眶。

“这个你就不用为我多操心了,你在外才是要多加小心,我和你父亲都不在你身边,凡事三思而行,切记不可冲动鲁莽。”说着从床边的小柜子中取出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递给了他。

“这把匕首是我父亲当年给我防身用的,几十年来一直陪在我身边,你把它拿去做个防身之用正合适。”

少卿接过匕首,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确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利器,只是比寻常的匕首轻了许多,想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材质。

“我不能下床送你,你自己多加保重,路上千万小心。”

“儿子记下了,母亲保重身体。我吃过午饭便即上路了。”少卿脸上充满了依依不舍之情。

“你去吧。”说到这里,婉君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少卿强忍住泪水,跪地拜了三拜,红着眼眶转身离开了房间。

吃过午饭,清点好行装,少卿拜别了父母亲便随着护卫队骑马上路了。

靖海城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澄澈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飘过,道路两边的树木零零星星地开出了一些粉红色的小花,迎面吹来的微风传来淡淡的幽香,叫人心情好不舒畅。

街道上来往的行人颇多,商贩的叫卖声响成一片,别是一派热闹景象。人们看到靖海侯家公子哥,便早早地把路闪到了一旁。少卿升任定南将军的消息大家早已知晓,只是这等出行的架势却显得有些寒酸,和名门望户可大大的不相称。

一行人刚走到三公门,只听得空中一声凄厉的叫声,抬头看去只见一只硕大的怪鸟立于牌坊之上。尖嘴红顶,身披银灰色羽毛,在烈日下闪闪发光;双腿修长,一对硕大的翅膀搭在背脊之上。众人吃了一惊,街上的车马都停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奇怪,任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怪鸟。

少卿勒住马转头向御龙将军问道:“御龙将军可知这是什么鸟?”

御龙将军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曾见过。”

正说话间,只见那怪鸟拍打了两下翅膀飞了起来,似一道闪电笔直的向少卿冲了过来。这一下毫无征兆,动作迅捷到使人来不及反应。众人赶紧伸手去拔剑,但是那怪鸟已然近身,众人惊呼一声:“公子危险。”只见少卿胸口一道白光闪过,接着便是一声尖利的嘶叫,那怪鸟登时翻倒在地,挣扎了两下便即死去,化作一道黑烟消失不见了。

街道上的行人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众卫士也不去管那怪鸟如何,都围到了少卿身边问他有没有事。少卿瞪大了眼睛,兀自尚在睡梦中一般,御龙将军摇了摇他的身子这才回过神来。

少卿嘴里不住喘着粗气,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着,要不是御龙将军扶住,险些坠下马去。众人将他扶下马,取出清水喝了些,这才稍微镇定了心神。少卿抬头看看众人,摆了摆手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们……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大家吊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下,这时只听得人群中有人喊道:“是妖魔,是妖魔来了,妖魔来啦……”

御龙将军循声望去,只见人群骚动,也不知是谁喊的,心里暗道:“还好公子没事,这要是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少卿这时想起在千钧一发之际似是一道白光救了自己,他摸了摸胸口,一触之下便是那个白麒麟的护身符,想起了大司礼。心中暗道:“要不是徐伯伯的这个护身符,今天我都出不去这靖海城便要丧命于此。”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卫兵,望了御龙将军一眼,说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大家都摇了摇头,都表示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怪鸟。御龙将军说道:“刚才我听到人群里有人喊妖魔,我没见过妖魔,不过这鸟的样子的确非同寻常,又化作一道黑烟不见了,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平常之物。”

“妖魔,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来了什么。我今天听父亲和徐伯伯聊天的时候好像说到什么怪鸟,但是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公子没事就好,我们也不要自己吓自己,还是继续赶路吧。”御龙将军毕竟是出身行伍的人,一股军人的气质显露无遗。

“嗯,要大家担心了,我也没什么事,我还是赶路吧。”少卿说罢转头对身边一个卫士说道:“你去把这件事告诉我父亲,要他老人家小心。”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回去了,大家整了整衣衫上了车马继续赶路。

靖海侯正在书房和大司礼商谈事情,这时听得家仆进来报说:“护送公子的卫士有一个回来了,说是有事要报。”

靖海侯和大司礼都感到奇怪,这刚出去一会儿,会是什么要紧的事呢?靖海侯满脸疑惑,对着家仆说道:“什么事?”

家仆低着头道:“他也没说,小人不知。”

靖海侯招了招手道:“快让他进来。”

过不多时,只见一个高头大马的卫士走了进来,拜道:“小人高明盛拜见靖海侯,拜见大司礼。”

靖海侯说道:“不用多礼,你护送公子上任,怎么出去才这么一会儿便回来了?”

高明盛将在三公门的事情说了一遍,靖海侯和大司礼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心中不禁都是一凛。靖海侯面带忧色说道:“我知道了,你去追他们吧,继续护送公子。告诉少卿说这件事情我知道了,让他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你们路上要多加小心。”高明盛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待得高明盛出去,靖海侯疑惑道:“这怪鸟难道就是你我昨天夜间所见,难不成果然是妖魔一类?但是却为什么去攻击麟儿呢?”

大司礼思索了一会儿也是毫无头绪,说道:“听描述倒也是很像的,只盼少卿平安到达陈塘州,你我二人也要早点做些准备才是,若真是妖魔,燕都可是危险的很呐。”

“是啊,我这就去紧急密调两千精兵保卫靖海城,加强守御以防不测,然后明天便去面陈天子。”靖海侯说着便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喊道:“杨总管,你去安排一下,我要去一趟总兵府。”

那人应了一声便即出去了,过了一会回禀道:“老爷,车驾准备好了。”

靖海侯点了点头,回身对大司礼说道:“老师先在此歇息,我去去就回。”

大司礼拉住他的手,说道:“路上小心。”

靖海侯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内院,上了马车直奔靖海总兵府。

那靖海总兵府在城北,离靖海侯府并不算近。好在车马走得甚快,只用了三刻钟便到了。府上人一见是靖海侯到了,都慌忙不迭地行礼,靖海侯哪里顾得上这许多,也不等通禀便挥了挥手进去了。

总兵张作年听说靖海侯来了赶忙迎了出来,行礼道:“不知靖海侯大驾光临,请恕小人之罪。”

靖海侯说道:“翼达多礼,我也是临时有要紧的事情找你商量,事前不曾通知,你我叨饶你了?”

“靖海侯今日匆匆而来,不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张作年问道。

这时早有人仆人端上了茶水,靖海侯喝了口茶水说道:“我怀疑近来靖海城似有妖魔出现。今日少卿去赴任,刚走到三公门处便被一只怪鸟袭击。我昨天夜里也曾见过一只怪鸟,体型硕大,长相古怪,叫声凄厉,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听回来报信的人说起详情,我想来想去觉得这必是妖魔一类。所以我想要你密调两千精兵,加强城内安防。”

张作年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不知靖海侯昨晚可听到几声似狼非狼的低吼声?”

“嗯,确实听到过。翼达难道知道这是什么?”

“我曾听家父讲过,当年他在燕国北方丹州城带兵之时曾遇到过妖魔。那天天气晴好,他带了十几个人出去打猎,收获颇丰。行到一处山崖之下,只听得一阵似狼非狼的野兽低吼声,甚是恐怖。抬头望去只见悬崖之上站着一只从未见过的怪物,全身火红,头似狼,四肢修长,两只眼睛放着绿光。大家都没见过,一时间感到很是害怕。那怪物忽的一声便从悬崖上飞奔而下,虽然山势陡峭,可那怪物却如履平地,说话间便奔到了大家面前。那怪物比军马略大,全身火红的毛发似灼烧一般上下跳跃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大家,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獠牙。大家被眼前这个怪兽给吓住了,竟没有一个人敢动弹。这时家父一声令下,大家不顾一切一拥而上便想要擒住这全身火红的怪物,不料刚一近身便觉燥热难当。那怪物身法灵动,或扑,或咬,或用尾巴横扫,瞬间便杀死了四五个士兵,父亲也被怪它的利爪所伤。就在大家都以为要被这怪物杀死的时候,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只一剑便将其砍倒在地,怪物吃痛,发疯一般扑了上去。那人左臂袒露,伸开手掌对着怪物不知说了句什么,那怪物便即不动,脸上表情狰狞似在抵抗,只是苦于身体不能动弹,吼叫之声震彻山谷,听得人肝胆俱裂。说也奇怪,经过那个黑衣人这么一弄,没过多久那怪物便不在挣扎,变得甚是温顺,乖乖地趴在了地上。黑衣人走到家父身边,伸手扯开他的衣服,看了看胸口被怪物撕抓的伤口,将手中的剑抵在伤口上,只一会儿的功夫伤口便愈合了。那个黑衣人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父亲并未看到他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人身材甚高,步法矫捷,手中的剑寒光闪闪,剑背隐隐透着微红。黑衣人把剑收了起来,一跃而跳上怪物的背脊,那怪物嘶鸣一声跳上了山崖便载着他扬长而去,不见了踪影。父亲本想出口道谢,可是刚要开口便感到一阵眩晕,昏了过去,醒来时却早已躺在军营的帐篷中。这些事情,我也是听父亲所讲,至于是否真实可也说不清。那天明明死了十几个人,可是父亲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疤,也当真奇怪。”张作年说完也是脸带疑惑。

“原来你父亲还有这番经历,我可从未听你说过啊。难道昨晚听到的吼声是这个怪物的?”

“靖海侯莫怪,这件事家父也曾和别人讲起过,只不过没人信罢了,后来也就不和外人说了。我也不知道,事情哪会有那么巧合呢。只不过听到昨天夜里那阵吼叫声,加上你刚才和我说的那只怪鸟,我才想起了家父的这段往事。”

“原来如此,看来这次来者不善。翼达,你早些安排人手,我也回去做准备,说不定燕都也会有危险,我明天便去朝见天子。”靖海侯站了起来接着说道:“这边就交给你了。”

“靖海侯放心,我会打起十二分精神的。”

靖海侯离开了总兵府,张作年一直把他送上车驾才肯回去。

回到堂上,张作年喊道:“顾承德,蒋安民。”

叫声甫歇,只见两个身着军服腰悬利剑的高大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行礼道:“总兵有何吩咐?”

张作年道:“你二人速去密调两千精兵加强城内戒备,多派些人手在城中四处巡逻。听说城中有些谣言说是妖魔来了,虽然并无十足证据,但是也不得不防。你俩小心安排便是,不可惊动百姓,有什么异样速速回来禀报,去吧。”

两个人行了一礼,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张作年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心中默念到:“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

却说少卿一行人出了靖海城东门,一路向东向平江摆渡点行去。靖海城内一片繁华,出得郊外一下子变得冷清了不少。除了马蹄声便是草木间虫鸣鸟叫,虽然花草树木还没摆脱冬日的寒意,但是零星的花蕊和抽条的柳枝以及那一点嫩绿,在经过了一个冬天的纯白之后也足以让人舒畅胸怀。

放眼望去,高高的三公山巍巍挺立,一道瀑布便似从天而降的玉龙,颇为壮观。潭底激起的水浪幻化成一道高高的彩虹横挂在山脚下,宛如一条七色彩带。虽然相隔很远,但是这等美景,这等气势都叫人暗暗喝彩。山上林木繁多,景色苍翠却并不萧然,又多氤氲之气,山头笼罩在云气之中,远远望去,朦胧中便似仙人之处。

向南望去,视线越过路旁的些许树木,大片的田地仍然毫无生气,一片萧索衰败景色。极目远眺,隐隐然似有白光微微闪动,连成一线,那便是平江了。少卿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转头和御龙将军说起话来。御龙将军将自己在军营中的一些奇闻趣事讲给他听,不知不觉间便走了两个时辰,终于望见了渡口。

那渡口甚大,清河便由此流入平江。江边停了上百艘船舶,有艨艟巨舰也有孤帆小舟,许多人在渡口边忙碌。一行人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已到了渡口。

少卿和御龙将军下了马,走进了一间屋内,那屋内摆设有些杂乱,三名穿着似军人的人正在桌子上赌钱,一个看似长官的人眼睛半睁半闭,双腿搭在案几上甚是惬意。两个人走进屋来,他们却还是浑然不觉,喊叫声不绝于耳。

御龙将军见到此种情景怒不可遏,大步走到桌前,伸手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下去,骰子和银钱顿时散了一地。怒声道:“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

正在赌钱的几个军人被这气势一下子镇住了,抬头一看,只见眼前这人穿着朴素,凶是凶了点,但是谁敢在军爷的地盘耍横,真是吃了豹子胆。顿时怒目而视,口出秽语。

“谁他妈找老子晦气,坏了老子的运气?”

“你小子是谁?敢在大爷头上动土,是不是活腻了”?

这时那个看似长官模样的人也被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喊道:“是谁在这里放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御龙将军更是火冒三丈,说道:“老子是活的不耐烦了,你可是这里管事的?”说着,对着那个看似军官的人一指。

身边那几个军人欺到御龙将军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不容分说便向他抡拳打去。御龙将军侧身避过,左脚前伸,右手顺势抓住那人的手臂便摔出了门外,左手同时一记重一拳将另一个人打倒在地,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这两下迅捷无比,只一瞬间便打倒了两个人,另外一个人也就不敢再上前去。这时只见略显昏暗的屋子中一道寒光闪过,那个看似军官的人手中早已握了一把长刀,大叫一声:“敢在军爷在这里撒野!”

声音未歇长刀已然砍了过来,御龙将军本没将这些人看在眼里,便欲伸手去夺他的兵器。不料这一刀却是虚招,招数没使老便已从由上到下的劈砍变成了横扫,少卿站在门口惊呼道:“小心”。

御龙将军也没料到这个看似病怏怏的人会使出这等凌厉的招式,心里对他倒也存了三分敬意。他纵身一跃,双脚在刀背上轻轻一点,右足急踢正中那军官下颚,只听得当啷一声,那柄单刀掉在了地上。御龙将军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那军官登时晕倒在了地上,嘴角兀自淌着鲜血。

这时,那个被眼前阵势吓呆的军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高喊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声音中带着万分的恐惧,一边说一边不住磕头。

御龙将军怒气未止,厉声道:“就凭你们这点功夫也想和我打?你起来,我问你。你们可是这个渡口管事的军人?”

那人哪里敢站起来,连头也不敢抬,只听得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地下传来:“小……小的……小的们是这里的军人,大爷……。大爷有……。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尽管说。”

御龙将军从腰里取出了一块牌子对着他说道:“你可认得这个?”

那军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吓得全身直哆嗦,不住地磕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将军到此,小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请大将军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本来我也是穿着便服,你不认识我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过身为军人,你看看你们都在干些什么。大白天的也不好好执勤,倒是躲在这里喝酒赌钱,像什么样子?”御龙将军的话似乎一句也没传进他的耳朵,那军人只是一直磕头求饶。

“你站起来。”御龙将军大喊一声,那人战战栗栗地站了起来,脸上沾满了灰土,耷拉着脑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去把他扶起来”。御龙将军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个军官模样的人。

那军人把军官扶了起来,摇了摇他的身子这才稍稍转醒。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厉色,却也没有多少恐惧。军人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那军官就像被雷击中了一般,感到眼前一阵晕眩,咚的一声又跪到了地上。

御龙将军厉声说道:“你可是这里的管事?”

“小人正是,不知将军到此,多有得罪,真是罪该万死。”

“什么罪该万死,我看你在这里享清福享得倒是挺逍遥快活的。”

那军官自知无趣,也不答话。

“今天我本该军法处置你们,不过我还有要事在身,此事押后再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李虎,不知将军有什么事可以为您效劳的?”

“这样,你现在马上去准备一条船,可以装下七八个人和七八匹马就行,我要在天黑之前渡过平江去凌嘉城”

“好的,小人这就去办。请您在这里先歇息一下”。说着擦了下脸上的血渍和那个军人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另外两个人叫了起来,行了一礼便相互搀扶着出去了。

御龙将军和少卿见这屋中已是一片狼藉,便都出去了。

“没想到现在的军人都要变成这个样子了,一个个倒是像个大爷一样在这种地方作威作福,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国家承平日久,这些士兵大概也是过惯了安逸日子。”

“是啊。”御龙将军一身叹息接着说道:“从天子登基之后,这天下总算是太平了不少。可是和秦、梁两国的摩擦却时有发生,尤其是秦国,曾经就窜乱我国,野心一直不小。梁国虽然近年来一直规规矩矩和我国保持良好的交流,可是梁人崇尚巫术,最善妖邪之术却是不得不防。公子你现在升任定南将军,虽说陈塘州富庶且相对太平,可是和东海诸国却多有往来,人心难料,国情不甚明朗亦须时时提防。”

“我曾听家父说过,曾祖那时东海的蔡国和楚国曾趁我国内乱侵扰东南,掠去大量财物。”

“是啊,那时国家妖魔作乱,贫弱不堪,内乱迭起使得外国有可乘之机,历史的耻辱现在还让人心里感到隐隐作痛……”

“御龙将军。”少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次我升任定南将军,想必陈塘州的官员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了。不过我想在上任之前私下里看一看,这样我的心里也能有个数,在官府中只怕很难了解到真实情况。”

“这样也好,现在的官员们只知道升官发财享清福,贪污成风,养小妾喝花酒,就算是军人也都贪图享乐,不成样子。看着刚才那几个败类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要是再年轻十岁,非把他们就地处死不可。”

“不过,我们要怎么做呢?我们这么多人,很容易惹人注意的。”

“这还不简单,我们俩先走,让他们慢慢走便是。反正也没什么人知道咱们长什么样子,找两个卫士假扮一下咱俩就行。咱们不是急行军,陈塘里这里路途遥远,大家一起走,估计要一个月才会到,你和我一人一马,轻装简行,估计半个月便能赶到。那群官员可想不到你会到那么早,这样我们也会有充足的时间四处看看,了解一下军情和民情。”

“嗯,这样最好。过了江我们俩可以扮作两个客商,这样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过了江便是凌嘉城,我们可以先休息一晚,然后置办点衣物,趁早出发”。

少卿点了点头示意赞同,一行人便在渡口管事处的屋外等着李虎他们去安排船只。

李虎的办事效率很快,只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便弄到了一条大船。临行前御龙将军又把他们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才出发。大船顺流直下速度甚快,半时辰便到了凌嘉城的渡口。

走过一片荒凉的郊野,赶在天黑之前,少卿一行人便到了凌嘉城。当地的官员早就得知了消息,摆开阵势在城门口迎接这位即将上任的定南将军。阿谀奉承之言自然不会少,少卿自然明白官场的规矩,也只是敷衍寒暄一笑而过。当晚少卿并没有按照州牧的安排入住在府衙中,而是住在了驿馆之中。待得打发走了大小官员,吃过晚饭,大家便都回到各自的房间睡觉去了。

三月甫春,夜晚的寒意依旧,窗外少有蚊虫鸣叫,月光清幽泻在廊檐之上。少卿正凝神读书,一阵旋风呼啸着吹开了窗子,油灯也被吹熄了,漆黑的房间中顿时充满了一股腥臭之味。

少卿放下手中书本,右手警觉地按住剑柄忽地跳了起来,闪开一条缝隙,借助月光向窗外望去。只见屋外的树木枝叶摇摆不停,沙沙作响。风声越来越大,少卿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正当他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不知什么怪物从天而降俯冲下来,廊檐屋宇倒了一片,一双硕大的鸟足正面向他袭来。

少卿来不及多想,矮下身子,顺势一个侧翻滚避开了这致命的一抓和掉落的碎瓦砾。紧接着右足用力点地高高跃起,用尽力气将手中宝剑砍向怪鸟,只听得珰啷一声,火星四溅,宝剑似是砍上了什么坚硬的盾牌。少卿的虎口被震得隐隐发麻,把剑死死握在不住颤抖的手里。借着反弹的力量,少卿一个后空翻落在了地下。定睛看去,那怪物体型硕大,在月光下只能隐约看到它两个殷红的眸子,一击不中之后,盘旋在低空,翅膀带起阵阵腥臭的风,让人几欲作呕。

“我的天啊,难道是在靖海城看到的怪鸟?”

少卿心中不禁一惊,马上想到了白天袭击他的那只不知名的怪鸟。可是眼前这只鸟身材实在过于巨大,就是鹰隼一类的猛禽恐怕也没有这么大的。单单一个爪子就有半人之高,双翅展开只怕足有两丈。刚刚一剑下去不仅仅没伤到它分毫,反而自己被弄得狼狈不堪,这使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怪鸟在空中用力扇动了几下翅膀,一个转身如箭一般笔直冲了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御龙将军飞身将少卿推到了一旁。怪鸟再击不中,双足用力一蹬,拍打着巨大的翅膀飞到了空中,驿馆两旁的屋宇顷刻间倒倒塌了一半。驿馆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多人被埋在了瓦砾之下,一片哀嚎之声。随行的卫兵只有四个人爬了出来,衣衫不整,身上沾满了血迹和尘土,抬头望去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那怪鸟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空,再一次如离弦之箭俯冲而下。眼看这次已是避无可避,少卿只觉眼前一道红光闪过,从天降下一个黑影立在自己面前。说时迟那时快,就当怪鸟要撞上他的时候,那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宝剑,嗖地一声跃起丈余只一剑便刺中了那怪鸟的眼睛。一声惨叫之后,怪鸟随即化作一阵黑烟消失在了空中。

就连御龙将军这样见惯了战场厮杀的人现在也心有余悸,呆呆地望着眼前那个黑影。如若不是他,只消眨眼之间的功夫,不要说少卿,就是大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黑影从一出现便背对着大家,这时转过身向少卿走过来,大家才隐约见到他的样子。高高的个子著一袭黑衣,袒露着左臂,半个脸都被披散的头发遮挡住,腰间挂了两把剑,后背还背了一把。

黑衣人步伐轻盈矫健,走路似乎无声无息,走到少卿身边,一句话没说便俯下身伸手扯开了他的衣襟,看着少卿胸前佩戴的白麒麟护符,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护符是你的?”那个黑衣人开口说道,听声音像是四十多岁的男子。

少卿站起来说道:“这是临行时别人送我的。”

“难怪,难怪。”黑衣人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点了点头。

“你是陈子麟,字少卿,对不对?”

黑衣人这一问,大家都感觉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靖海侯的公子,天子新任命的定南将军,普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名字,我知道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我的?”

“我刚才救了你们,你们还没道谢,倒想拷问起我的身份来吗?难道你的父亲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道理的吗?”黑衣人冰冷的双眼不禁让众人感到浑身一阵惧意,言语中带着三分戏谑。

少卿面带羞赧之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感谢大侠救命之恩,少卿终身难忘,可你不该扯上我的父亲。”

黑衣人并不理会他的话,径直走到御龙将军身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说道:“你是司马博涯的孙子,司马御龙?”

御龙将军不禁身上打了一个冷战,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错,司马博涯是我爷爷。你……你怎么会知道?”

“都说将门虎子,你比他可就差远喽,唉……”黑衣人这句话倒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着望了御龙将军一眼接着说道:“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份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不会活着到陈塘。”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陈塘州?”御龙将军说完随即想到,他既然知道少卿的身份,想必也会知道我们的行程。说不定他一直跟着我们,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出现。虽然救了少卿的命,但是此人身份不明,还是小心提防一点为好。

“我说你们都要死在去陈塘的路上。”黑衣人说话依旧不紧不慢,似是漫不经心却又不像是故意调侃,只是言语冷淡让人浑身不自在,却让人不得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死在路上?”御龙将军问道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虽然你救了我们,我们甚是感激,不过你这话也未免有些莫名其妙。还是说你会占卜问卦?”少卿望着他问道,只一瞬间便感到了黑衣人冰冷的眼神中强烈的气场和压迫感,不禁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是谁不重要,你们现在也不用知道。我救了你们,这足以说明我对你们是友非敌,我的话你们最好还是听一听,对你们而言是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俗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一路你们打算怎么走?”黑衣人环视了众人一眼。

少卿被这么一问倒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御龙将军在旁说道:“我们当然从大道走。”

“从大道走?”黑衣人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接着说道:“只你们可否听过山妖河怪的传说?”

“我倒是听母亲讲起过这样的故事,不过山妖也好,河怪也好,这些都不过是些传说罢了,很少有人见到。”少卿说道。

“传说?世人凡俗,当热识不得山妖河怪。但是你们一定听过妖魔怪物一类,就像刚才的怪鸟。”

“这就是你说的山妖河怪吗?”少卿感到很迷惑。

“当然不是,这鸟名叫封集,体型硕大,不入刀枪,是邪物一类。只不过这之间的联系甚是复杂,一时也难以给你解释清楚。”黑衣人顿了下,伸出右手对少卿说道:“把你的剑给我看一看。”

少卿犹豫了一下把手中沾着血迹的剑递了过去。

黑衣人看了看剑身,向空中虚砍一剑,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宝剑”。说着把自己右腰间的剑解了下来递与少卿,说道:“你这一路甚是凶险,凡俗之物毕竟无法与妖邪一类抗衡,这把剑和你胸口的麒麟玉本是一对,可做防身之用,有了他们这一路就算有什么危险也可化险为夷了。”

少卿愣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双手接过了宝剑。细看之下,剑鞘并无任何特别之处,甚至还有些残破,他见惯了珍玩宝物,看得出这把宝剑显然是古物。

就在他拔出宝剑的一刹那,随着剑身碰撞剑鞘发出的撞击声一道白光划过夜空,一只通体纯白如雪的麒麟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那麒麟并不比一般的战马身材高大许多,身体饱满四肢削瘦健壮,昂首对月别有一番凛然正气。众人面对眼前的景象无不错愕,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宛如梦境的奇迹,任谁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这难道是……。”

“没错,这就是你胸口的白麒麟,这一路有它的保护,我想你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黑衣人说着走近麒麟轻抚了一下背脊,那麒麟便即低下头来,他将左手放在麒麟的头上,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麒麟的额头上便多了一个金印。

“这麒麟本是百兽之长,有大灵根,属天神之物,没想到啊,没想到啊……”黑衣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走到少卿身边,右手握住少卿的右手,嘴里念了一句咒语便退身到一旁。

少卿只觉得整个手臂如火烧般灼热,张开右手一看,只见掌心之中也有一个和麒麟头部一模一样的金印,正疑惑间只听黑衣人说:“只要你默念我说的咒语,通过这金印便可召出白麒麟了”。

说完这句话,只见天空中红光闪闪由远及近,一只通体火红、四肢修长的硕大怪兽奔到了黑衣人身前,众人只觉得这只怪兽如同火炉一般让人感觉燥热难当,不敢靠近一步。

“好自为之,后会有期。”黑衣人对陈少卿说完这句话便一跃而上骑着它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少卿缓过神来时,眼前的黑衣人和白麒麟早已不见了踪影,恍惚间只觉得这是个梦。可是屋宇的碎片满地,化为烟气的怪鸟,手中这把剑都是真真切切的。伸手去摸胸口的护符仍在,手心中的金印也变成了淡淡的印痕,仅仅是一刻钟发生的事情却如此不可思议。

少卿想起咒语的事情,可那个黑衣人明明什么都没说。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自己的事情?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却都莫名其妙,少卿只觉得脑袋像要炸掉一般。再去看手中的宝剑,只见那剑身布满了花纹,细细一看,那剑身上刻着三个字:陈良甫。

少卿为之一惊,思绪更加混乱。好多想法在脑海中忽闪而过,觉得一个声音钻入了自己的耳朵,竟一下子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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