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婉的死,在皇室乃至王府之中都未曾带来多大波澜。
日子还是一日日的照常过了下去,而王府的第一位小公子被赐名叶凌玥,被寄养在了侧妃的膝下。
冯婉死后不久,王府又纳进了三名妾室,一名侧妃。
每次荣梓颜进到宫里,都免不了被贵妃一顿唠叨,说些希望她能早日生下王府嫡子云云。
荣梓颜坐在马车里,把手放在肚子上,略微有些失神。
红玉看着她出神的样子劝慰道:“王妃不必如此忧心,孩子这种事情,该来的时候,自然是会来的。”
荣梓颜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我并不忧心当下没有孩子这件事情。我只是有些迷茫,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呢?”
青梧不解地问:“主子何出此言?”
荣梓颜苦笑道:“当初我是为什么来到北国,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我一早就做好了与他再无瓜葛的准备,但到了他成亲的那日,到底还是觉得心痛。而如今,我一个人身处在这异国他乡之中,无论困境或悲伤,都不再有任何依靠,也不能与任何人说。我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落寞的。”
青梧安慰道,“咱们在南国皇宫里的那些年,比如今难熬多了,不是也一样走了过来吗?”
荣梓颜摇了摇头,“不一样的,那个时候我还有个盼头,而如今,我却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叶君书此人,我也再不能轻信了。”说着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些陈年旧事,到底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查不到,也不能去找他寻一个结果,只能这样生生在这里挨着,受着,独自尝这锥心的滋味。可能或许时日久了,她便能放下了吗?她也不知道。
青梧也知主子的心事,只能心内暗叹,谁能想得到,连主子心中的最后一点温暖,现在也不知真假了呢?
红玉看着二人苦恼的样子,小心地开口劝慰道:“主子,既然你已经嫁给了瑞王爷,那何不试着去依靠瑞王呢?左右现在你们已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荣梓颜怔了一下,想起那一日酒醉时二人的迷醉和欢愉,但她很快又摇了摇头,“他未来,注定是要继承皇位的。而一个皇帝的感情,我要如何相信,又如何敢相信呢?”
红玉问道:“有何不敢呢?主子你出身高贵,容颜又出众,周身气质这皇城中更是无人可比,而如今,王爷喜欢的人也已另嫁,王爷再没了机会,心灰意冷之下,移情别恋在所难免。而王妃,你又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您不试试,焉知王爷不会心动呢?”
“心动是一回事,相信依靠又是另一回事。”荣梓颜摇了摇头,“我自然可以靠伪装来获得他的怜惜,可是我不想这样累。那样楚楚可怜的人不会是我。他便是可以怜惜我一日,但身为皇子,他却不能总是顾惜我一人,他总会再喜欢上别人,哪怕没有喜欢,只是为了孩子也是一样的。”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而那些女人,就会像冯婉一样。我已经杀死了一个冯婉。这事王爷未必不知只是因着冯婉同时还算计了秋言欢,所以他才纵容了我这次的谋害罢了。若是我敢谋害了那个孩子,你看他可还会纵容我?”
红玉疑惑道:“可是那孩子还小,他未曾挡过我们的路,我们也没那个必要去谋害于他呀。”
荣梓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为什么让那孩子活着?是因为那孩子未曾挡了我的路吗?”
红玉不解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荣梓颜闭上了眼,对青梧吩咐道:“青梧,你来告诉她。”
“是。”青梧应下后才对着红玉缓缓开口,“红玉,那孩子能平安地活下来,并不是因为他未曾挡了王妃的路,也不是因为王妃心善,只是为了告诉那些不明之人,冯氏的死与王妃无关罢了。既然王妃容得下一个庶长子,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出身不高位分也微小的妾室呢。那个孩子之所以活着,不过是告诉外人,冯氏的死,真的只是个意外。”
红玉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脸色有些苍白地问道,“那……那孩子……”
荣梓颜睁开眼看着她:“自然是留不得的,只是要等人们都快淡忘了这些事以后才会动手罢了。”她看着红玉苍白着脸色的样子,笑着抬起她的下巴,“你可是觉得本王妃太过残忍了吗?”
红玉不是第一次见到荣梓颜的手段,只是这一次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动不了,也不敢说话。
荣梓颜放开了她的下巴,轻笑了一声:“红玉,你跟着我以后,我就从未让你见过这些残忍的手段,但是我不让你见,只是觉得你这一份干净纯粹很是难得。只是这个时候,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放下你心里的那些良善的。”
红玉强鼓起勇气,声音微弱地开口,“可是稚子何辜啊?”那还只是个出生没有多久的婴儿而已。
荣梓颜冷笑了一声:“稚子何辜?问得好啊。当年南国的紫禁城里又何尝不是稚子无辜,你见有几个嫔妃能平安生下孩子,而孩子又平安长大了?”她悠悠叹了句,“皇室的孩子,没有有手段且身份高贵的母亲护着,都是要走这么一遭的。活不活的下来都是命。”
她凉凉地看了红玉一眼,“你要是真觉得他可怜呢,不妨待他死后为他祈祷,希望他下辈子能拖个好人家,而不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
红玉呆了半晌,最后还是脸色苍白地磕了头,应道:“是。”
不多时,马车行到了王府,主仆三人下了车,一路向着赏馨院走去。
红玉到了赏馨院后便被留在了门前,青梧握住了她的手,对她道:“红玉啊,这些事,你要早点想明白才好啊,这皇室,本就不是一个什么单纯善良的好去处。你若一直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连我和王妃都是护不住你的。”
红玉点了点头,青梧见她仍是神思不属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室内。
红玉一路神思不属地回了自己的卧房,一个人坐在床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事。
不多时,紫燕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壶茶,合上了门,她走到红玉的身边,一边为红玉斟茶,一边问道:“姐姐,我听外面的丫鬟说,你从回来便一直神思不属的。所以我特意为你向王妃讨了一杯安神茶来。”她倒好了茶,放在红玉的手里,问道,“姐姐,你有什么事,不妨同我说说,也许我可以解了你这心结呢?”
红玉迟疑了一下,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她问道:“紫燕,你说,这皇室里,难道便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吗?”
紫燕想了想,回道:“自然不是这样的。”
红玉看向了她,紫燕笑着道:“姐姐自入宫后,未曾受过什么苦,便被王妃带在了身边,而你又未曾和王妃一起经历过她那段最低谷的日子,所以你接受不了这些也是在所难免的。”她顿了下,又笑着说道,“这宫中的人命,尤其是奴才的命,历来都是不值钱的。轻易死掉一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那些主子们,要么是在皇上的庇护下活下来,要么是自己有几分手段活了下来,总之,活下来的人,手上总会沾着几条人命的。至于孩子,那便看这孩子的生母有没有本事,或者有没有其他的贵人需要这个孩子了。虽说皇室血脉珍贵,但死于阴谋诡谲里的孩子从来也不是少数,甚至很多时候,那孩子的死,一生都不能沉冤昭雪。”
“可是我们王妃……她经历过这些,便更不该将这些加之于其他的身上啊,甚至……那还只是个孩子啊。”
“就是经历过,所以才会更心狠啊。”紫燕拍了拍她的手,换了一个角度与她讲,“假使王妃不除掉那个孩子,那么待他日,孩子长大了,有人告诉他,你的生母是被王妃害死的,你觉得,那孩子可会放过王妃吗?更何况,历来皇室在立嫡立长这一项上,本就争论不休,那孩子,从一出生,便已是挡了王妃,还有未来的世子的路了。”
“是这样吗?”红玉仍是迟疑着,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紫燕叹了一口气,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有些事,没有亲身经历过,可能永远都想不通。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紫燕想了想主子的嘱咐,实在不知该如何。最后她只是拍了拍红玉的手,柔声道,“姐姐,我能劝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红玉还是怔在哪里,整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紫燕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退了出去,想了想,她寻了个出府的差事,一路到了一家香料铺子,铺子的牌匾上书着“浮生笑”三个大字。
进了铺子,铺子里的人却并不多,一位一身红衣的女子笑着迎了过来,“妹妹可是许久不曾来了,不知道今日可是要买什么香吗?”
紫燕颦着眉道,“我是来求一味无忧香的。”
红衣女子笑着道,“无忧香我们这已经没有了,妹妹不妨去里面看看其他的香。”
紫燕点了点头,跟着红衣女子进了室内。
到了其中一个房间,两个人对坐下来,红衣女子问道,“怎么了,可是昭颜公主那出了什么事吗?”
“昭颜公主暂时无事,是公主身边的一位侍女。”说着她把今日所见所闻及自己的猜想讲了出来。
那红衣女子笑道,“昭颜公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那个丫头么,弃了又难免可惜。”
紫燕也点头应道,“如果有什么法子能让红玉经历过这些事一遭,她或许便会看开了,只是世上哪有这样的法子呢?”
红衣女子听了她的话,颦了颦眉,“这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事我还是要先问过主子才行。”
紫燕点了点头:“那便多麻烦姐姐了。”
红衣摇了摇头,“你我同为公主办事,不必这样客套。五日后,你再来这里一趟,到时候,我再将公主的意思告知于你。”
紫燕点了点头,拿过放在桌上的安神香,两个人一起离开了里间。在门口又是一番客套,紫燕才彻底离开了这家店铺,回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