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李虽弯腰摆弄菜地，身后却象长了眼睛。知道国成在身后看他。
“我叫李立德，县农机厂的。”李立德转回头对打量他的国成自我介绍。
山美县不大，除山美矿、大山矿这些厂矿，山美县难得有工业。县农机厂应属山美县唯一工业生产企业。
国成来山美县时间不长，亦听说过。县农机厂和住院部离得不远。隔着几个山头，亦靠山边。
“你好，我叫国成。这是我爱人张圆。我们就在这家医院工作。”国成亦自我介绍。李立德笑：“山美县大名鼎鼎的国成医生谁不认识。“
说得国成不好意思。李立德个不高。粗壮身材，黑实方正脸膛确实不引人注目。可做事带着一股精干劲儿，笑起来却憨实。
县农机厂虽不大，李立德是厂里骨干。土生土长自学成才，在厂里担任技术员。平素常来菜地。来得多了和附近人也熟了。即便不常来此，山美县就这么大，转过头都能碰着。国成张圆平素时间用来看书、学习，与人走动得少。认得人不多。常有人在路上唤他：“国成医生。”
国成亦是点头微笑，只知一定是哪个曾经的病人，却不真正认得。
李立德不一样，与四处人们打交道。认识人多。今日亦难得和国成夫妇有交谈。
李立德种菜一把好手。菜地的菜油肥可爱，不似国成家菜地，长得零星冷落。李立德健谈，边摆弄菜地边与王院长、国成夫妇说话。张圆母亲喜欢这样的热闹。坐在一边笑呵呵看着。远处残阳如血，荷塘拂来清凉晚风。李立德的话让国成长了不少知识。生活无处不学问。
国成奇怪之前难得碰上李立德。
李立德笑：“我一般早上来。既干活又当早锻炼。这会来，塘边蚊虫多。”
李立德不能早上种菜的原因缘于山美县中学杨老师。
杨老师全名杨万全。名牌大学高材生，分来山美县中学做老师。杨万全博古通今，一人摆龙门阵，可以说到天亮。听众百听不厌。
国成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县中学分配来这等人物。李立德却是晓得。没事去听杨万全摆龙门阵，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这几日杨万全讲野史故事，李立德听得津津有味。每每聊到深更半夜，误了早起。
山美县本就闭塞落后，没有娱乐生活。天黑早早上床睡觉。杨万全让李立德开了眼界。未想到还有那么有趣的世界。
杨万全的肚里藏着厚厚的积货，取之不尽信口拈来。此时李立德摆弄菜地，心里算着杨万全摆龙门阵的时间。合计早早赶去，听个痛快。
山美县有几个文化人，李立德是佩服的。一个是杨万全，一个是国成。只是杨万全较国成有趣得多。国成只会埋头看病，杨万全却能说他在山美县看不到的世界。
“是不是去听杨老师说书听得晚早起不了？”王院长天天在医院，却对山美县的事情都晓得。
“是啊，王院长。您老要不要一起去听？”李立德不惊讶。山美县没有秘密。谁家孩子尿床、夫妻吵架、谁家母鸡下了双黄蛋都清清楚楚。
“我就不去了。我习惯守在这里。你们年轻人去吧。”王院长不积极。他不象年轻人喜欢热闹。且他听说那个叫杨万全的年轻人傲气。持才自傲眼高于顶，王院长并不喜欢。虽然传言不知是否属实。他习惯守在住院部。这里一草一木他都熟悉。这里就是他的家。
李立德亦不勉强。
张圆却好奇：“山美县有人说书？”山美县文化生活匿乏，听李立德说有人说书，不由眼前一亮。
王院子呵呵乐：“不是说书。只是会吹牛皮。吹得好听，听上去象听书。”
李立德亦乐：“是啊。晚上几个人会去杨老师那聊天，多半他说我们听。杨老师学问大。说到什么都能信手拈来一段故事。我们就管叫听书。”
张圆觉得既便如此，那也有趣。只是当李立德问她与国成及母亲是否一同前往时，她与国成都摇头。他们没时间聊天侃大山。看不完的病例、翻不完的资料、解不开的疑难杂症、跟徐易才学中医这些都要时间。母亲之所以喜欢他们出来种菜地，正因为他们在房间都在埋头看书。于他们听故事都成了奢侈的一件事。
李立德遗憾地笑笑。山美县几个文化人中，国成夫妇虽无趣，他却佩服亦有自己的道理。
那日后，国成夫妇去菜地，经常碰上李立德。时不时李立德将挑来的粪料一起将国成张圆的菜地亦浇了。国成夫妇种菜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他们没恒心，不是值班就是抢救病号。李立德在国成夫妇不在时，亦顺带帮着把国成夫妇的菜地摆弄了。不知觉中，国成夫妇的菜地亦长势可人。李立德与国成夫妇亦成了朋友。时不时过来帮忙做个体力活。
国成张圆感激却无以为报。他们除了会看病，还是会看病。他们不希望这项本事用到李立德身上。
李立德不以为意。于他而言，举手之劳。他不求回报。之所以如此，亦是敬重国成夫妇为人。国成夫妇虽天真不谙世事，却一心做学问看病救人。
张圆母亲每日见李立德去菜地，便迈着小脚绕过荷塘去与李立德聊天。李立德从杨万全那听来的龙门阵，不时也摆些于张圆母亲听。有时国成夫妇在，更多时是张圆母亲独自绕过荷塘来听李立德说故事。
李立德自杨万全那听了故事，放在肚子里本想与人细说。回味反刍。正好有了张圆母亲做听众。亦过了一道摆龙门阵的瘾。就连开场语气词亦学得和杨万全一模一样。
张圆母亲坐在地头听得入神。若菜地里的活做完，故事没说完。李立德索性坐下细细说。张圆母亲听得聚精会望过来的崇拜目光。象极头天晚上自己望向杨万全的崇拜目光。这让李立德极有成就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