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宋星说要救他,陈于是咧开嘴仰天长笑:
“我们不会为难你,但你能不逗我们笑吗?”
宋星眼神瞬间冰冷,陈于是马上收敛了笑容,立正站好。
“小姑娘,虽然我们不计较,但是你真的摊上事了。被闻家的人知道你弄花了这辆车,求救的就是你了。”
宋星懒得磨叽,她叹了好长一口气:
“听好了,我只说一次,一会儿就不用谢了!”
宋星重重地拍了一下宾利车的前盖,陈于是伸手去拦:
“干嘛!”
宋星第二次,反而拍得更重了些:
“这么贵的车,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坐,就不觉得哪里有不对?”
荣震意识到眼前女孩儿可能不是在开玩笑,眯起眼睛,示意她继续说。因为他之前也感觉到,车在启动时的确有些轻微的响动,不是常开车的人根本听不出来。
难道她真看出了什么?
陈于是坏笑出声:
“这车有什么不对?挑这车的人精明着呢,黏上毛就是一大白猴儿,有不对的地方他能提车?“
荣震微挑眉,低声询问陈于是:“闻白羽,不会看走眼吧?”
他的名字报出来,不过三个字,却像是刚从火炉里夹出来的铁块,烫着宋星的心痉挛般地疼。
记忆如海潮般涌现。
前世他开着这辆车,载她去西山看红叶,看帝都城阑珊灯火,在车后座吻她的额头……
车内皮革的触感,发动机的声音,以及嘴唇的温度,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两世为人,所有的美好回忆,以及他的名字,如今变成薄如纸片的钢刀,一寸寸凌迟她的心。
望着宋星厌恶的表情,荣震提高了警惕:
“你怎么了?装心脏病?我不会同情你的,我让你走你不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会抓你的!”
宋星深吸一口气,冲淡心中的苦涩:
“不想被黑,好好检查一下发动机!”
荣震的眉拧得更紧了,所以,问题是出在发动机上?
他和陈于是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些虚。
车不是买来开的,而是闻尚买来送人的。这人对于闻家的生意非常关键。原本说好是闻白羽买车送车,可是在LA度假的他护照临时出现问题,闻尚只能临时派荣震去接车。
荣震心里一直都很明白,闻尚对自己不过是爱屋及乌,这种关系到企业发展的事一般只让闻白羽负责,临时换人接车实在是迫不得已……
因为意识到这差事容易担责任,荣震小心行事,故意喊来了陈于是做个见证。
难不成,真有猫腻儿?
也不顾脏,他亲自将宾利车的车盖掀起。发动机底下的油底壳一开,机油里飘着一个小东西。
他喊来司机:“弄出来,看是什么。”
能在闻家做司机,自然是司机界的精英,后备箱里拽出来稀奇古怪的工具,把那不明物体机油里弄了出来。
煳味弥漫开来。
荣震脸上一骇,陈于是也收了脸上的笑,直接上手把那小包打开,发现制作小包裹的材料在逐渐融化,包裹里的东西已经溶解了一小块,有一部分散在机油里。
陈于是凑上脸去细细观察,同荣震异口同声:
“白糖?”
陈于是狠狠将那东西摔在地上:
“在机油里加白糖,糖要是凝固了堵住机油润滑孔,发动机润滑不够,车一抛锚发动机就要大修,把这样的车送出去,那不是作死么!“
荣震当然知道厉害关系——这包材料精挑细选,放得小心且阴险,要不是有人提醒,车开到了闻尚那儿,有故障也要排查一阵子。
好险就着了道!
可这个女孩儿怎么知道的?
开了机盖才能闻得到的糊味,难不成她早就闻到?还是……她知道内情?
转过头要追问,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人呢,去找!”荣震吼陈于是。二人拔开长腿去追,算准了宋星打不起车:
“去地铁站。”
果然看见那海水般的蓝色长裙一甩,那纤细身影一头扎进了地铁站,一转身人不见了。二人冲到站台上360度寻找,双双一八五的身高跟一身考究穿戴,人堆里无比扎眼,引来无数路人观瞻。
“找什么人呢这么跑法儿,被抢了吧。”
?“这俩人真好看,拍电视剧的么。”
“哎呦喂,不那名模的男朋友么,富二代嘿!”
荣震只能瞪陈于是,怪他跟娱乐圈紧密相连,连累他。
陈于是挺委屈。心说感动华夏的奖都是你替你爸领的,现在还是闻尚挂名儿子,没我也会被围观好么。
荣震知道他在腹诽自己,踹了他一脚:
“别愣神,找人!”
人来人往的站台,没有!
乱七八糟的站牌,不会看!
复杂的ABCD出口,这什么东西!
陈于是:
“我好像是个弱智啊,地铁怎么跟咱们小时候的不太一样,怎么找?“
荣震气不打一处来:
“把好像去了,你就是弱智!”
看你说得,就跟你不会找我会找似的!
荣震从小在公安大院长大,学校就在一公里之内,骑车上学就能到。到了闻家更是有专车派给自己。帝都地铁四通八达,来往人宛如海潮,这里找个人,不说比登天难也差不很多。
情急之下荣震做了个决定:
“明天开始坐地铁上学!”
两人在围观中寻找宋星,而她已经站在轨道前,在等回家的地铁。
她掐准了荣震会在这里迷路。
跟着闻白羽这么多年,每次她要坐公交车跟地铁,闻白羽都会摆摆手:
“那都是穷人和low B才会坐的东西。”
荣震虽然不会这样想,可他肯定也没什么生活自理能力。
地铁出口处被包围住的两人,左右张望,不少照相机对着他们拍来拍去。毕竟是大帝都,十个人里五六个是游客,随身都带着相机。
来帝都还没看见大熊猫,拍拍公子哥吧。
陈于是第一次觉得,出名是一种负担。
……
宋星面前,一班地铁进站了,车开始减速,宋星的心也静了下来。
闻白羽仍旧快活地活在旧时光里,限量豪车、挥金如土,不变的是毒辣的手段。
记忆里,她问过他:“你这车很贵?“
闻白羽笑容透着一抹精光:“不贵,几勺白糖而已。“
就是这区区几勺白糖,却能让荣震失去闻尚的信任,为后来二人的一败涂地埋下伏笔。他害人,用的是她赚到的钱,她没能及时发现枕边人是头饿狼,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会害自己的亲兄弟。
荣震是救火英雄的独子,陈于是的女朋友是她事业上的伙伴……他们,都是那样鲜活的生命!
宋星的拳头攥出了血印。
“是我害了你们,我不该嫁给他,不该让他有筹码去害人……”
一低头,泪串珠一般落下来。
“如果我早发现,你们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可闻白羽还活得好好的……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人埋?为什么坏人没报应!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地铁入口,荣震已经摆脱那些游客,下了楼梯在站台上搜寻,万千人影中,他的视线被面前停滞的车厢吸引。想找的人就站在地铁车厢内的玻璃前,荣震想喊陈于是,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她,是哭了么?
人群中的宋星,哭泣得像个孩子。
她啜泣着,肩膀耸动,劣质睫毛膏花了一脸,用手去擦,却更花了。
现在像一只花猫了。
她身边都是乘客冷漠的脸,没人看她一眼。
没人在乎一个路人的眼泪,没人安慰她。
每个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委屈,生活在这座庞大得有些可怕的大都市中,怀揣着梦想,遇到一个个机会,也可能遇到一个又一个人渣……
大家如履薄冰,大家胆战心惊,不敢去惊动别人,也没时间去关心谁。
妆脱了,露出宋星原本清秀平淡的面容,即便脸花得有点滑稽,也没挡住她眼底的星光。
车厢载着宋星缓缓离开荣震的视线,他忽然有失神的感觉。
“我并没有欺负她……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
陈于是赶过来时,地铁轨道上列车早已开走,人群散去,隧道的拥挤暂时性缓解了,荣震拍拍陈于是的后背。
“走吧……”
陈于是一脸懵:“我错过了什么?”
……
凑足了钱,宋星挑了一个最贵的笔记本,官网下单,以一个热心读者的名义发到沈家。因为本地仓发货,一天后杜筝就收到了电脑,随电脑而来的还有一个定制鼠标垫,印的正是一朵玉兰花。
杜筝打了几次电话给儿子,被助理告知父子俩已经到西北出外景,暂时回不来。宋星等了两天没见到沈家父子,第三天就是开学的日子。
这天一早,宋远卿花了一百多块钱洗车打蜡。
“爸,不至于……”
“诶,你第一天上学,让同学看到你家车脏会看不起你的……我听说,能考艺大的,家里都不是一般背景。”
这一点宋星同意,艺大的确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势力学校。
虽然以表演专业出名,但是近年来成立的影视投资专业,请来了中金大学等知名学府的教授授课,也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富二代报考,他们中的很多人,后来都成了娱乐圈里呼风唤雨的资本大佬。
车开到艺大,宋星在副驾驶探出头,望着越来越近的艺大正门女娲补天的雕塑,一脸平静。
“小星星啊,我考进艺大了,从此就用你的名字闯荡影视圈了,你放心,害你的人一定会有报应。不管你在哪里,我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