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还是犹豫了,似乎是为了能圆一个无知少女简单的小愿望。
如果可以,她希望蔷薇永远不会明白陈苏黎的泪水,如同一杯烈酒,流下的是滚烫的泪水,灼的却是她的心,烧的是她这一生的苍凉。
错过便是错过了,不会有重来的机会,更无法再相交。
顾东域被一个身穿白衣,脸上戴着可怖獠牙面具的鬼使大人一路领着到了冥府,在进入冥府地界时,他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面具下的脸白皙而精致。
他回忆小时候在酒馆听过的书,不禁感慨:“原来人死后并不是黑白无常一起戴着过奈何桥的!”
领着他的鬼差大人似乎心情不错,他低笑了一声:“我们白无常白日出没,他们黑无常夜间出动,通常情况下见不到面。”
到了冥府的奈何桥关口,门口排了两道长长的队伍,关口有一些维持秩序的鬼差,还有一些鬼差负责查探他们的阳寿与生平经历,检测是否有资格入府或是转世投胎之类。
从他的这位白无常大人口中得知,若无转世资格者依然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只是一辈子只能留在冥府做苦役,永世不得再见天日了。倘若服役期间表现不错,可以申请投胎转世。
终于轮到他了。
鬼差的语速极快,只瞅了他一眼,便开始说道:“大周人,顾东域……”
无非说了一些他年轻时候的丰功伟绩,鬼差叙述时他能看见周围不少鬼魂向他投来的目光,有惊羡,有仇视,有好奇……
“是否与长安铺有牵连?”鬼差大人顿了顿,但很快便有木讷地继续道:“是。以上,可通过,可转世。”
白无常领着顾东域过了关口,她一听到自己领的人有可能取过长安铺,不禁驻足,问一旁的鬼差道:“美人儿,能否透露一下我这领着的鬼与长安铺有什么关联?”
那鬼差知道他好奇什么,毕竟带着长安铺客人的这么问过的鬼使数都数不过来了,但见这白无常生的俊俏,忍不住答道:“不过是长安铺的被委托对象,没去过。”
白无常有些失落:“这样啊……”
鬼差忍不住又补上了一句:“不过这王爷当的也蛮惨的,被自己深爱之人用一生的快乐换取性命又被爱自己的人用一生幸福换他爱之人凄凉度日。”
顾东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即将喝上忘川水忘记前尘,便也并不在意。
被长情隐去身形的陈苏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喃喃道:“长安铺?我何时去过?”
正在这时,领着冥犬巡逻的鬼差猛地向他们这处看来,蔷薇瞬间屏住了呼吸,所幸那鬼差未果,便别开了目光。
可那鬼差领着的冥犬却像是发了狂似的吠着向她们这处奔来。
蔷薇一如既往的冲动,她现出身形,调虎离山。
那犬倒是聪明,依然这着仍在圈地的长情与陈苏黎弓着身子吠着,眼神除了愤怒更多的是畏惧。那鬼差大概头脑不太灵光,见自己的冥犬发疯似的叫着,抱起它便去追蔷薇那妖精。
长情将食指放在唇上,冲陈苏黎摇头,示意她莫要再说话,她们不能发出任何动静。其实她只是不想残忍地告诉陈苏黎,若非心愿强烈,是不可能去到长安铺的。
蔷薇没跑多远,便被一团黑气卷入一道结界,然后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慌忙爬了起来,埋着头,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道:“主……主人……”
那团黑气中隐约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形,低沉的声音自黑气传出:“我叫你带顾云烟去找彼岸弯刀,你自作主张来冥府做什么?”
“我……我不忍心看一个凡……”
话音未落,她的声音被男子打断:“行了!出冥府立刻劝她上燕国云溪山,我有感应那把刀就在那附近。”
蔷薇叩首领命,那黑气逐渐散去,留下余音:“对了,想方法让顾云烟相信洛风要迎娶晋国公主陈欢的事实……”
她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洛风会负云烟。
陈苏黎有些茫然,她看着已经走在奈何桥上的顾东域,拉住了长情的手,小声问她:“我们不走奈何桥吗?”
长情挥手将二人隐身的罩子散去,解释道:“活人走奈何桥会魂飞魄散。”说话时,她似乎看见陈苏黎眼底有什么划过。
忘川河边停靠着许多竹筏,一个老人向她们招手:“姑娘,渡河吗?”
陈苏黎跟在长情身后,低头时,忽然发现长情每在这忘川河边走上一步,脚下便会开出一朵红色花。这种花是她曾经在谷底见过的,是被长情所救的那房子外的一片红色花海中的花。
“怎么了?”长情回眸,看着陈苏黎问道。
陈苏黎摇头,直到她跟着长情上了竹筏,才又忍不住问:“这些花?”
老人回答她:“长在忘川河边的彼岸花,只有每死一个人,才会开放一朵。”
陈苏黎闻言,下意识地往一旁靠了靠,离长情站得远了几分。
长情明白陈苏黎心中所想,她倒是摘了头上的斗笠,微微仰头,呼吸着忘川河上的空气,这里的风一如既往的冰凉,叫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所到之处,彼岸花盛开,是她害怕来忘川的原因之一。
忘川极大,奈何桥过长。老人莞尔,看着长情说道:“老夫在忘川渡了无处人神妖魔,像姑娘这样美貌的女子,老夫第一次见。”
“为何只是女子?”
老人轻笑:“世人都知道天上的尊神白陶样貌美丽,风华绝代,老夫心中却觉得那东荒帝君整个人往那儿一站,便是世间最美的生灵,谁也比不上。”
长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评价长生,她觉得有些新奇,于是问道:“你见过这东荒帝君?”
老人抬头,看着长情清澈明净的眉眼,意味深长地回答道:“有幸在三百多年前载过帝君一次。”
对于三百多年前长生为什么来冥府,她心中了然。
于是,这一路再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