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琰还在不依不饶,“他欺负你,阿九,你受了委屈,对不对?”
阿九泪眼却盈盈,“没有,琰哥哥。你多虑了。我真的很好的。你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伯琰冲动的抓住阿九,“九儿妹妹,你听我说。我不是没脸没皮胡乱纠缠的人,你要是现在开心快乐,我自会放手,远远的祝福你,可是你现在明明在受伤,这样辛苦的日子你为什么要捱?”
阿九无地自容,推开伯琰,“琰哥哥,你不要闹了,我要回去。”
伯琰又翻回去抓住她的手,“那我送你回去。我要看看那个坏蛋长什么样子?”
安安忍无可忍,终于开口打断道:“好啦!好啦!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们今天,他乡遇故知,不是人生三大美事之一吗?怎么非要闹成久旱逢甘露,把眼泪变成雨水那样哗哗的流?伯琰,你不要激动,你让阿九姑娘冷静冷静再给你回复,好不好?你要有一个男人的样子!”
安安觉得对待伯琰只能智取,不能力敌。他就像一个小孩子,又像一头小狗,教训他可以,只要教训他时让他感受到你的关心和威力,自会服气。
伯琰果然冷静下来。阿九点点头,都来不及跟小姐妹告别,就夺门而出。
一连几日,伯琰茶饭不思,复又添了咳嗽的毛病,日渐消瘦。不光是安安见了不妥,就连大太太成芝如都拐弯抹角托了厨娘王嫂来说,伯琰是小孩子心性,遇事爱激动,叫安安凡事多忍让,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大太太成芝如都拉下脸来托人来说和,可见伯琰憔悴成什么样子。安安一面苦于无法解释,并不是自己任性造成伯琰的病情,另一面又要忙铺子里的装修事宜,真是手忙脚乱。她本计划三天弄完,谁成想,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她真心期盼一个帮手。
这一天,安安瞧见厨娘王嫂悄悄摸摸的来找自己,未曾开口先苦了脸,“大少奶奶,今儿早上大少爷都不肯出来吃早饭了。非说自己不饿,我瞧着他,都瘦了一大圈子呢!”这些老家人都是从小看着伯琰长大的,提起他来,一口的宠溺,还当他是小孩子。
安安无法,只好亲自来房间里请伯琰,“为什么不吃法呀?饿坏了身子,你娘会心疼的。想吃什么,要么我给你做?”
伯琰未说话先咳嗽,“我还不饿,待会儿吃吧。”
安安生气起来,“你都多大了?还拿自己当作小孩子嘛?多少人为你操着心你知不知道?你也太不懂事啦!”
伯琰羞愧,“我知道是我没用。不然九儿妹妹也不会这么可怜,落得个如此下场。”
安安一把抓住伯琰的手腕,拽他起来,“起来!起来啊!你不是想她吗?走!走啊!我带你去找她!让她当着面给你说个明白!”
伯琰又惊又喜,“你知道九儿妹妹住在哪里?”
安安拖着他出门,“我知道!我这就把你送到她的面前去!解解你的相思之苦!”
阿九随着亨利先生住在租界里的英国人开的酒店里头,亨利先生同仲康出门未归。只留下一个中国厨娘伺候阿九。名为照顾,实为监视,以防不测。酒店楼下还有一个亨利先生的中国人保镖,平日里不准上楼,和厨娘互相呼应着。
亨利先生自从追求阿九成功了之后,就携了她一同搬离法文寺酒店,搬到这里来。这酒店因为是外国人开的,所以平日里管理很严,不允许非房客随意进出。要是来访,必须有住客的邀请或者同意才行。
安安伯琰害怕落人话柄,就没有亮明温家的身份。只是托楼下的侍应生上楼去转告白玫瑰小姐一声,有老朋友来访。侍应生上了楼,许久不见下来,安安伯琰就在大厅里等,从清晨足足等到日上三竿,也不见回复。
安安心里烦躁起来,真想上楼去把那个阿九揪着耳朵揪下来!又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也许伯琰经此一事,回转了心罢。伯琰早上没有吃饭,一路上步行到酒店,很是劳累。眼见脸色越来越苍白,怕是支持不住。安安一拍桌子,“不等了!我们回去!”
伯琰笑一笑,“再等等罢!也许九儿妹妹还没有起床呢?她从前告诉我说,每天去酒楼里唱曲儿,都没有睡饱过。这下总有好好睡的时间了。”
安安气的真想跳起来,“她明摆着是耍我们呢!你懂不懂?”
正在争吵之际,跟着阿九姑娘的厨娘老妈子下楼梯来,“白小姐请二位少爷太太楼上房间里坐坐。”
伯琰笑笑,用眼神祈求安安莫生气。安安无法,只得陪着伯琰上得楼来。
阿九正在靠窗站着,不知向外张望什么,一见伯琰进房间里,跑过来抓住他的手道:“等急了罢?我要等那保镖出去了才敢请你们上来!”
伯琰已经听安安给他粗略的讲了一讲阿九和亨利先生的事儿,于是问道:“就是那个外国人的保镖?”
阿九紧张的点头,“他对亨利先生很忠心的!要是被他知道了我私会男人,告诉亨利先生,我就遭殃了!”
安安插嘴,“那你还敢去会你的小姐妹?”
阿九“嘘”一声,“上次是偷偷跑出去的!”
安安莞尔,这真是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她也小小声道:“你都从亨利先生身上捞不到什么好处啦,又光挨他的打!为什么还不走?”
阿九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我无意中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情,我不敢走……他说,我要是跑了,他要杀死我!”
安安撇撇嘴,“那你打算怎么办?”
阿九颤抖一下,“我,我……我也不知道。”
伯琰心疼的眼圈都有些红,“九儿妹妹,你的伤,都大好了吧?”
阿九眼睛也红了,像汪着清咧咧的泉水,“琰哥哥,你自己都瘦成了这个样子……还挂念着我……”
安安气不打一出来,你们当我是空气吗?还是当我是活死人?当着我这个正牌大少奶奶的面,打情骂俏,真当我不存在了不成!
她本来想说两句难听话讽刺讽刺,看见阿九伯琰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不知为什么又心软了一下,气哼哼地“哼”了一声!坐到一边去了!
伯琰握住阿九的手,艰难的开了口,“九儿妹妹,是我不好。我要是及早的娶了你,或是给你买了宅子,也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原谅我。”
安安气的冷笑一声,伯琰的病,是不是还没有好利索?这小阿九背叛了你,另靠他人,落得如今这个田地,岂不是咎由自取?你还给她道什么歉?安安隐约还记得,在乡下温氏酒业看见阿九时候的那个嚣张劲儿,她恐怕也没有想到今天罢!
阿九垂泪,“琰哥哥,不怪你,都怪我。是我自己,我就应该一直等,一直等。等成乞丐,等成尼姑子也一直等。活着,跟你活着在一块儿,死了,咱们死在一块儿!像现在这个样子,我人前显贵,人后受罪,打肿脸充胖子,我好悔呀,我好悔呀!”
安安忍不住插嘴,“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办,我们帮你。”
阿九泫然,“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本来出身就不好,现在又跟了外国人。以后还能怎么办?还有谁能要我?我,我,我可不想去下门子做暗娼去!”她趴在桌子上,掩面痛哭!
伯琰的心就像一块儿吸饱了水的海绵,被阿九又泣又诉的话捏来捏去——都挤出眼泪来了。他郑重道:“九儿妹妹,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还是愿意照顾你,照顾你一生一世。”
阿九一愣,继续抽抽嗒嗒的哭起来,可没有刚才那么痛心了,“我不能,我怎么能?琰哥哥,我辜负了你……也配不上你……我都不是清白的了……当初,当初我们都没……”
阿九顿住话题,她虽然没有说完,但是任谁也能听出这段话外音,所以连安安都不禁羞红了脸。
伯琰郑重道:“不要这么说。九儿妹妹,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最美好的,最纯洁的,这不会变,永远不会变。只要你稍微点一点头,我愿意永远听你的话,照顾你一生一世。”
阿九一颤抖,激动的扑倒伯琰的怀里!
安安看的几乎目瞪口呆!
伯琰轻轻的拍一拍阿九的肩膀,“好妹妹,你受苦了。以后我会保护你,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伤!”
安安实在看不下去——怎么他们亲热都不用避讳人的么?安安于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那你打算离开亨利先生了,是不是?”
阿九点点头,“我,我听琰哥哥的。”
伯琰轻轻推开阿九的脑袋,冷静说道,“我已经冷冷静静地考虑很久了!咱们私奔吧!”
阿九抓紧伯琰的手,“怎么做?”
伯琰眉头皱的更紧,“我想过了。正好这几天,那个什么先生的不在!我们偷偷的跑了吧!跑到我们乡下的大宅子里!我爹我娘正好都不在家!没有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