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子这副模样，马小也放下心来，起身开始打扫现场，在几个躺下的人身上搜索了一番，几个“仆役”应该是料想今晚的事会很快结束，所以身上只带了把易于隐藏的短刀，其余什么都没带，宁俊山身上倒是有一个刺绣的钱袋，鼓鼓囊囊，约有二十几两的碎银子，腰间还有一串玉环，做工很是精美，还有那柄插进马小胸口的匕首，用料和手工都很好，马小照单全收，翻找完值钱的东西后，毫不犹豫将几个人的尸体一个一个推到了江中，这些人都是打算来谋害自己性命的，那就不必心慈手软了，这里是个石崖，离江面约有十几丈高，本来是宁俊山给马小选的葬身之地，现下却轮到自己享用了。
做完这一切后马小还不放心，他把马匹放生，马车则推进了江里，想来宁俊山不会明目张胆的告诉别人夜间出城的丑恶目的，除了在场的几个人，没人知晓宁俊山去了哪里，只是时间一久，肯定会有人盘问追查此事，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再想办法应对了。
马小虽小心翼翼的行动，却还是牵动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一直有血从伤口渗出，钻心的疼痛让他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于是慢慢移到巨石边，倚在石头上打坐疗伤，女子在吃完糕点后也不知所措，见马小在一旁盘腿而坐，满身的汗水，伤口一直有血流出，也不敢去打扰他，自顾自的蜷缩在旁边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马小从疗伤中退了出来，伤口暂时是无碍了，可是因为没有丹药的辅助，自己的元气也不足以完全治愈伤口，所以也只能慢慢养伤了，好在自从练气达到第三层境界，吸纳在丹田内的元气已经可以像呼吸一样时时刻刻滋养身躯，身体的恢复速度也比以前快了很多，经过几个月不间断的修行，马小拓展的经络越来越多，他能隐约的感觉到身体里有一张越来越细越来越密的网，到目前为止所发现并可以行经元气的经络不足百分之一，同时他也按照旧书里面教的方法，一点一点淬炼丹元，剔除元气中杂驳的部分，就像是抽丝剥茧一般，是个慢功夫的方法，可这也是没有宗门独自修炼的马小无奈的选择。
晨光初现，马小睁开双眼，见到和他一起落难的女子此刻正站在江边，只要再踏出一步就会跌落到江里，晨风微微浮动她的衣裙，此刻江上笼罩着一层浓雾，女子的头发也被露水沾湿，显得更加楚楚动人，看的出来，她好像还在犹豫，犹豫要不要跳。
马小敢惊动她，只是默默起身也站到江边，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笼雾的江景，迷迷蒙蒙，如梦似幻。
“跳下去很容易，可以一了百了，我知道姐姐你怕失了洁名又丢了依靠，以后会很难生活下去，想要在此刻解脱，姐姐非要那么做的话我是不会阻拦的”马小看着江面轻轻说道。
女子此刻脸上挂着哀容，但是情绪稳定，已经从昨日的悲痛中恢复了理智，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孩子，没有说话。
马小也微笑着转头看了女子一眼，太阳此刻刚刚冒出山脊，从女子的方向射来暖暖的黄光，晨曦中，马小只能看到女子绰约的轮廓，看不清她的面容。
“但是也可以转念想一想，在这样的世道，有几个人不是背负着罪孽活着的，所有人不都是厚着脸皮硬撑着吗，我是觉得，能活着就是运气，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我们能捱过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说不定以后还有好日子过，现在就放弃了，之前受的苦不是白受了吗”
女子没有回话，只是脸上的哀容舒展了，重新打量了马小一遍，好像是想通了什么，忽然欢快的对马小说道“你说你叫马小是吗？“
“恩，对，姐姐你呢？”
”我叫燕子，你可别忘了”
“恩恩，燕子姐姐，我不会忘记的”马小高兴的回答道。
女子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好弟弟，你一定要熬过去，过上好日子”说完转身看了一眼初生的太阳，忽然身体向前一倾就向江中掉了下去，马小一惊，赶紧上前去抓，可惜已经晚了，眨眼间伊人已消失在石崖下的浓雾中，湍急的江水浩浩汤汤，连落水的声音都都掩盖过去。
这一跳来的太过突然，马小还以为女子已经听进他刚刚劝慰的话了，可她还是选择了离开，随着女子纵身一跃，马小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被带走了。
少年瘦小的身影坐在石崖上，望着沛江上的浓雾静静发呆。
“呜~~~~”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叫醒了失神许久的马小，听声音是从不远处的泰州城内传来了，他赶紧爬上巨石朝城墙望去，并没有看到异常情况。
马小心中疑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吹号角，没有人来袭城也不见警示的狼烟，号角可不是随便吹响的，必然是有紧急的大事发声，难不成和宁俊山的事有关吧，应该不会，刚刚兴起这个念头马小就把自己否定了，这宁公子夜夜笙歌，到处寻欢作乐是城里人尽皆知的，就算发现他不见了也只可能认为他又出去鬼混了，不可能在这么早为他而吹号角。
号角还在吹，一声急过一声，藏在这里也理不出头绪，马小打算返回城里看看什么情况，刚要下巨石却见到昨晚放生的马儿在不远处自顾自吃着草，马小赶紧跑过去，也不管有没有马鞍，夹住马背就往城里城东门赶。
来到城门时城门早就开了，不少的百姓已经出城做事，守城门的军卒其中一个姓徐，也是从遂州一起过来的老兵，认识马小，把他拦下“马小，你怎么从外面回来，又干什么去了?”
“徐大哥，还不是帮上面的军爷跑腿，赚点糖糕钱”说着跳下马来，一下握住徐姓门卒的手，偷偷塞给他一吊钱，小声说道“徐大哥守城辛苦，轮值完了去买点酒喝，嘿嘿！”
徐姓门卒悄悄将钱塞进怀里嘿嘿一笑“最近没少赚啊，你这娃娃机灵的很，怪不得人家总找你办事”
“对了徐大哥，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了号角声，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唉！你还不知道吧，又要打仗了，今早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情，临都隘州被围，摩云将军发了勤王令，咱们泰州城要派兵勤王”徐姓门卒眉头紧锁，好容易过上半年多的安生日子，没人想要去打仗送命，闻知号角和宁俊山没有关系，马小心里一松，又和徐姓门卒闲聊了几句，便骑马赶往固城军营。
刚进城就看到军卒们全都在忙忙碌碌，几个军官不停的催促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马小把马匹拴好就跑回了杂务营，却见到几个军卒正在给杂役们分发兵器，他跑到老杂役身边报了个到，老杂役告诉他赶紧换上军衣，等军营给分发武器。
马小一边忙活着收拾自己的家当，一边和相识的杂役们闲聊，这才得知大概情况，根据军情来报，滁国和草绺子不知因何原因竟然组成联军，意图瓜分沛国领土，集结十三万大军连续扫荡了拱卫临都的六座重镇，现在将隘州围困，摩云将军向沛国所有将领和城守发出了勤王令，要求出动所有兵力，限期接令十五日内到临都隘州集结，保卫新王。他们城东的杂务营全被征调，要跟着大军前往隘州增援。
泰州城守宁宗瑞将分几批派兵前往，他也知道此次勤王派出如此大规模的军队，相当于放弃了泰州城，为了不给敌人留下补给，城守下达了清城的命令，青壮年男子全部征调入伍，所有百姓必须上交全部粮食和牲畜，可以选择和大军一同前往临都，也可以选择留下自生自灭，待大军全部启程之日，城里不能给敌军留下一粒粮食。
清城的命令一下，所有城门关闭，军队开始行动，马小也被编在征收军粮的队伍里，抓壮丁和征粮的行动很快在百姓的抵触下变成了镇压行动，一个个男子被强行从妻儿老母身边捆走，一袋袋谷子米面被军卒强搬上车，所有反抗的百姓都要挨棍棒和皮鞭，到处都有百姓和军卒厮打成一团，哭天抢地，头破血流，拥挤在人群中的马小被撞来撞去，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一时有些恍惚，他都还没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场面就已经失控混乱了，他也实在下不了手，要去从百姓手中抢夺宝贵的粮食，可这一身土黄色的军衣，让所有见到他的百姓的眼里都充满了恐惧和愤恨，有人辱骂他，有人用石子袭击他，他太理解百姓们行为了，因为这一幕一年前就在石城发生过，马小也不清楚他们这一群兵卒是如何从受害的人突然转变成了加害他人的人，只是因为换了一身衣服吗。
在军营高层果决的推动下，清城行动很快结束，屡战屡败的沛军在抢夺粮食方面颇有建树，看着一车车征来的粮食和一批批捆来壮丁，泰州城的将官们一个个神采飞扬，好像赢得了一场久违的胜利，粮食和壮丁很快被安排的妥妥当当，充实到各个军营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