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莫云嫣犹且还在揉着自己被他捏的发疼的手腕，见他看过来，索性就一抖裙子上面湿漉漉的水渍，大大方方的就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莞尔笑道：“技不如人罢了，王爷何必挖苦我！”
“你——”南宫方天被她气的七窍生烟，一时半刻却是说不出什么来。
这个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出这样的花样，让他安排在这里的上百守卫如同虚设，就这么看着她堂而皇之的脱困？
这一次已经不仅仅是在公然打他的脸，更是侮辱了他的智商。
他的面色铁青，腮边肌肉也隐隐抽搐的盯着跟前的女人，却纵使是有满腔的怒火也无处发泄。
跟进来的侍卫和女暗卫早就看的目瞪口呆。
南宫方天是拿莫云嫣完全的没有办法，于是迁怒，只就对众人叱道：“还不把尸体都搬出去？”
“是！”众人如梦初醒，赶忙过来将床上的两具尸体抬了出去，顺带着把染了血的床单被褥也一并搬了出去。
待到这些人都如蒙大赦一般的尽数退了出去，南宫方天都要目光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莫云嫣。
莫云嫣被他这样虎视眈眈满含仇视的看着，也不觉得不自在，整理好身上衣物方才看向了他道：“非常时期，你不能指望着我坐以待毙，何必要用这样看叛徒一样的眼神来盯着我看？我和你之间，这可不是信任和背叛的关系！”
“你要去哪儿？”南宫方天盯了她半天，这时候才是突然阴测测的开口问道。
他上前一步，双手撑在莫云嫣坐着的那张椅子两边的扶手上，俯视下来，近距离的逼视她的面孔，“这皇宫内外如今已经尽数都在我掌控之中，即使你能出的了这万寿宫，你又能去哪儿？”
莫云嫣不会坐以待毙，这没什么稀奇，只是今天这事儿在他看来却怎么都透着几分诡异。
“这就和你无关了！”莫云嫣道，不避不让的迎上他的视线。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两人的呼吸混在一起，在冰凉的雨夜中，那感觉——
分外的粘稠不舒服。
莫云嫣嫌恶的皱了下眉头。
南宫方天近距离的看着她的脸。
相较于一年之前他初见她时候的模样，眼前的这个女子的眉目似乎更加真实生动了起来，想着他初见她时候她几乎都是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在他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一块可以被他拿来的垫脚石罢了。
可是如今——
还是那样的一副无关眉目，这女人的整张脸孔看起来却分外的明艳生动，哪怕那眼神之间满满的都是敌视和冷意，那一张脸——
却仿佛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几乎挪不开视线。
南宫方天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眼中目光热切一动。
莫云嫣的心头一紧，自是察觉了他这过分炽热的目光，赶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她已经飞快镇定下来，用了很大的力气将他一把推开，然后顺势起身，走到一旁的窗户前面，推开了窗户，目光冷淡的去看外面的夜色。
南宫方天被她推了个踉跄，一时微愣，待到身后冰冷潮湿的空气吹拂在身上，方才歇了心猿意马的心思。
他的目光也是飞快的恢复清明，回头，用一种嘲讽至深的目光看着莫云嫣的背影，冷涩道：“本王还因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怕呢！”
就在方才的那一瞬，他是真真切切的捕捉到了这个女人眼中一晃而逝的恐慌情绪。
那种发现，让他说不上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越发的愤怒难当。
他突然一步抢过去，拽了莫云嫣胳膊，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恶狠狠道：“一直以来，难道真是本王对你不够忍让也不够好吗？你这一次一次的触我的底，莫云嫣，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我的耐性有限——”
“说什么你迁就我？”莫云嫣却是不他说完就已经冷声打断，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嘲讽，“你是真的因为迁就才没有杀了我吗？不尽然吧？你不动我，是因为你不敢，如果没有了我在手里做筹码，回头一旦皇上回朝，你的手里就少了一重保障。”
南宫方天闻言，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心虚的情绪，冷嗤道：“你也为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莫云嫣看在眼里，便更是嘲讽道：“我的存在本来就微不足道，可你现在看重的却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所有的筹码都是压在这里的，不是吗？有朝一日，或者拿他去逼迫皇上就范，也或者——用这个孩子让他声望尽损，一败涂地，无论如何，你都不吃亏！”
南宫方天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虚伪和工于心计。
之前在笃定了南宫辰光病危的时候，他只一门心思的想要拿掉她的孩子，并且将她据为己有，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而在知道南宫辰光已经脱离他掌控之外的时候，他马上就改了主意——
再没有对她腹中胎儿下手。
他这不是放弃了算计，而是重新又算计了一盘！
说什么心仪于她？全然不过都是他的借口罢了，在他的心里，还是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他的权力*和野心。
在他的江山大业面前——
哪怕他无数次的信誓旦旦——
她莫云嫣这个女人，也还是一文不值的！
好在是早在前世的时候就已经看穿了这个男人的冷血和绝情，也好在是这一世她和他半点干系也无，否则真要在这临危一刻再被他这样不遗余力的算计利用一次——
当真是足以将人打入万丈深渊里去了。
心思被她就这样直言戳破，南宫方天的脸色就在那一瞬间阴沉到了极致。
他盯着眼前那女人眼中冰冷讽刺的神情，额角青筋骤起，却是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莫云嫣已经是没了心思再和他耗下去，直接拉开他擒住她下颚的手，走到一边道：“你我之间现在什么都多说无益，成王败寇，不过就是等那最后一天罢了，你也没必要再在我面前来演戏浪费时间了，你走吧！”
南宫方天也是碰够了钉子。
这个女人油盐不进，跟她说什么也根本就是白搭。
可是不管怎样，莫云嫣的这个桀骜不驯的态度也总像是在他心里横了一根刺，让他怎么都觉得难以受用。
南宫方天的目光阴冷，还是死死的盯着她，半天未动。
直至听到外面孙逊唤他，“王爷？”
孙逊会主动找来，肯定是有要紧事。
南宫方天不能多留，这才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他突然响起了什么，就又回头看来，道：“裴云默假意被袭，裴云英早在数日之前就秘密出京，为了助他守住这个皇位，他们裴家人也算是不遗余力了，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南宫辰光还是为了你！”
他说完，就一撩袍角大步走了出去。
裴家会卷进这一次的事情里来，莫云嫣一点也不意外。
她外公耿直，自是站在南宫辰光的一边的，而裴云英——
哪怕她不提，他亦是不会对她现在的处境袖手旁观。
只是这样一来——
裴家的其他人肯定来不及迁出京城，这会儿全部都在南宫方天的眼皮子底下，万也不要有什么差池才好。
莫云嫣的眉心拧起，眼底神色也逐渐转为凝重。
南宫方天从正殿里出来，又对门外等着的侍卫和暗卫嘱咐道：“给本王看好了她，多调派一些人手，寸步不离的盯着，今晚的事——被再让本王看到第二次。”
“是！”一众人等也都是后怕的紧，赶忙答应着。
南宫方天的面色阴沉，脚下步子不停，快步朝大门口走去，一边对孙逊问道：“出什么事了？”
“公主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太后娘娘的灵堂上吵闹，嚷嚷着要来找皇后娘娘偿命呢！”孙逊道。
南宫方天却是没管，直接问道：“黎王那里的事情如何了？”
“说是黎王已经答应了。”孙逊道：“早在当年黎王就和先帝不合，现在机会摆在眼前，自是不遗余力的想要上位，只是——”
孙逊说着，又不免忧虑，道：“那人也是只老狐狸，一旦招惹上，怕是不容易摔掉。”
南宫方天却是不以为然，突然止住步子，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万寿宫方向。
黎明时分，细雨之下那宫殿整个看上去阴森而压抑。
他的唇角亦是带着冰冷嗜血的笑容道：“本王敢用他，就自然有叫他万劫不复的法子，你放心就好！”
孙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是不由的心神一敛，心里都跟着凉成一片。
南宫方天却不管他，继续举步往前走去，一边道：“去前面看看，雪洛再闹，就把事情跟他说了，让她找德妃去！”
单语乔那里，虽然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用了一把，但是——
他也决计没有继续留着那个女人的可能。
孙逊恭敬的拱手应下。
南宫方天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是脚下步子一顿，道：“你再去排查一遍，看看这宫里可是还有漏网之鱼，我总觉得莫云嫣今日的举动太过反常了。”
她不想坐以待毙，要脱困这合情合理，而且以她的心机手段，她也的确是几乎做到了，最后功亏一篑被自己拿住，看起来也没什么破绽。
可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会总觉得怪异，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真相呼之欲出，但要深究的时候却又全无头绪。
到底——
是发生了什么事？
孙逊看着他的神色，也不敢掉以轻心，赶忙答应着去办了。
南宫方天回了前朝。
这段时间南宫辰光一直不曾露面，自是不能理政的，前朝那边就由姚阁老带着几位阁臣在坐镇。
南宫方天也不好突然揽权揽的太厉害，所以也只是参与其中罢了，一次也并没有激进。
在前面和姚阁老等人处理了整个上午的公务，正午时分南宫方天就独自离开，借口去单太后的灵堂上香，这边他人才刚出了宫殿的大门，迎面却见南宫雪洛满面肃杀之气，拽着单语乔直奔而来。
“跪下，你这贱人！”南宫雪洛不由分说就将单语乔推倒在地。
彼时单语乔已经是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脸上几个明显的巴掌印子，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被南宫雪洛推了一把，摔在地上几乎就软在那里爬不起来。
“雪洛，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放肆？”南宫方天沉了脸，怒声呵斥。
殿中姚阁老等人也已经闻讯赶了出来，却是没人说话，只都沉默的看着。
南宫雪洛满面怒容，一张脸上的表情近乎狰狞，又狠狠踹了单语乔一脚，走上起来，回身一指他，怒声道：“这个贱人，她大逆不道，害了母后的性命，我今天就要替母后报仇，皇兄，我要你下令将她处死，不能便宜了这个贱人！”
单语乔瑟缩着跪在那里，却是连辩驳的力气也没有。
南宫雪洛骄纵又狠辣，而现在宫中全部都由南宫方天做主，这兄妹两个从来都是一条心，她说什么也都是白搭。
更何况——
在这件事上她是真的心虚，根本就也无话可说。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姚阁老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走上前来一步问道。
“哼！”南宫雪洛冷哼一声，却是不等南宫方天开口就已经向身后一招手道：“拿过来！”
她的婢女递上一枚发钗，她便又是狠狠剜了单语乔一眼道：“这就是她刺死母后的凶器，之前皇兄你叫人去查，说是皇上赐给皇后的，可是御赐之物都是内务府督造，我拿着去问过那边的匠人了，这东西根本就的仿制的，而且皇后宫中的婢女也可以作证，她的那批首饰早在失火的时候被留在了火场里。分明就是这个贱人心狠手毒，害了母后又栽赃嫁祸的！”
这是什么意思？之前不遗余力的要栽莫云嫣一个死罪，这转瞬之间就逆转局势，替莫云嫣平了反了？
姚阁老等人都是心中生疑，一时却都没说什么。
南宫雪洛也由不得其他人多说什么，又一招手，她的侍卫马上就又带了几个人上来。
包括单语乔身边的雪凝在内，有内务府的工匠，和她顺藤摸瓜从宫外找来的给单语乔打造那支凤钗的匠人。
几个人倒豆子是的，毫无保留的将事情一一禀明。
听完了之后，单语乔已经面如死灰。
“贱人，你还有什么话说？”南宫雪洛厉声道。
“那也是她该死！”单语乔道，眼见着大难将至，她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立刻就要细数单太后做过的龌龊事。
南宫方天却是目光一闪，当机立断的上前一步，冷声道：“把她带下去！”
孙逊刚好赶到，不由分说就带人上前将单语乔给堵了嘴，限制住。
南宫方天看着她，面无表情道：“皇兄现在重病昏迷，看在他的面子上，本王就也给你一份最后的体面，不叫你过堂审讯了，一杯毒酒，你自行了断了吧！”
单太后是已经死了，可是他们母子视为一体，他还是不能让人把单太后做过的龌龊事都抖出来，那样对他而言也是极为不利的。
单语乔根本就什么也来不及说，就被侍卫们强行拖了下去。
南宫方天又再打发了其他的无关人等，这才看向了孙逊，挑眉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什么事？”
“王爷，出事了！”孙逊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赶忙屈膝跪了下去，道：“属下刚从芙蓉馆那边过来，那边的侍卫来报，说是——皇上被人掳劫了！”
“什么？”众人俱是一惊，都跟着露出骇然的表情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南宫方天上前一步，满面焦急的问道。
“就在昨夜！”孙逊道：“芙蓉馆那里安置皇上的宫殿里头发现了一条密道，直通御花园里的某处花园，外面的侍卫全无所查，今天一早有人进去送早膳的时候才发现皇上不翼而飞。”
“陆行呢？他不是一直守着皇兄的吗？”南宫方天又再追问。
“陆行也不见了，那殿中也全无打斗的痕迹。”孙逊道，顿了一下又试着补充道：“会不会是陆行带走了皇上？”
除非是陆行动手，如果换做别人的话，不可能不声不响的就得手了。
南宫方天面上也露出忧虑无比的表情。
南宫雪洛的唇角牵起一抹隐晦的冷笑，上前一步道：“这是怎么回事？陆行为什么要这样做？掳劫一国之君？他是反了吗？”
陆行是南宫辰光的心腹，如果说是他为了防范南宫方天而将昏迷不醒的南宫辰光带走也有情可原。
而很明显，这兄妹两个是不想要限制在这个思路上，而是一力的想要把众人的视线引向别处。
南宫方天也不主动说什么，只是面色凝重的皱眉不语。
眼前的场面冷凝了片刻，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吩咐道：“不管是什么人做的这件事，他们既然连皇兄都敢动，那就说明宫里已经不安全了，孙逊你马上过去万寿宫把皇后接出来，这个节骨眼上，保不准那些人还会再出手。”
“是！”孙逊领命去了。
这里的气氛却还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先是南宫方天兄妹替莫云嫣洗刷了谋害太后的冤屈，紧跟着就是南宫辰光失踪，如果是他要针对南宫辰光的话，找草除根，万也没有这样放过莫云嫣道理。
可如果不是南宫方天主导，那又是什么？
众人都是内里心思不住的运转，揣测着事情的始末和可能会有的内幕，而孙逊这一趟去的时间就有点长了。
“孙逊怎么去的这么久还没回？”南宫雪洛第一个按耐不住，指了一个侍卫道：“你去看看，他那边在磨蹭什么。”
那人答应着，刚要离开，迎面却见一个御林军侍卫衣衫染血从远处奔了过来。
众人俱是一惊，赶忙迎下台阶。
“出什么事了？”南宫方天问道。
那侍卫砰地一声跪下去，慌乱又沉痛的说道：“王爷，各位大人，大事不好了，半个时辰之前有一支队伍攻破了东侧宫门闯进宫里来了，并且一路上见人就杀，疯了一样。”
“什么？怎么会？”在场的几位文臣都齐刷刷的白了脸。
南宫方天一步上前将他提起来，质问道：“你说什么？有人闯宫？是什么人？”
“暂时还没弄清楚。”那侍卫回道，说话间神情就更显慌乱，“可是就在刚刚，他们闯进万寿宫劫持了皇后娘娘，孙侍卫带人和他们对上了，但是那伙人杀人如麻，似乎难以抵挡，这会儿——他们人正朝这边来了！”
南宫方天面上冷峻的神色不变，唇角却是无声牵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来——
莫云嫣，你既然不识抬举，那我就如你所愿，就叫你做我的一块垫脚石了又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