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驾了车离开，裴云默坐下后就没好气的看一眼车厢最里面正在从容不迫往棋盘上落子的男人道，“朋友也分好多种，以后可别再叫我来做这种事了，比杀人放火都累。”
方才在莫云嫣处他还一派从容，不曾想转身出来就垮了脸。
南宫辰光从棋盘上抬眸看他一眼，唇角扬起一个笑容，淡淡道：“如何了？”
“还能怎么样？我本来就说根本不必走这一趟的。”裴云默道，坐过去，取了白子开始继续与他摆着那半幅残局，落了一子，才若有所思的又再抬头朝南宫辰光看去，道，“这事儿你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好端端的，往一个侯府后院塞丫头？什么时候这样的小事也是需要你亲自过问了。”
南宫辰光但笑不语，只是按部就班的落子，“你给的人她也不要？”
裴云默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便是笑了笑道：“她的疑心病哪里来的那么重，不过是出于别的考虑。看我那表姐的意思，她似是没打算在莫家一直呆下去的。”
南宫辰光抿抿唇，眼底却是不觉的浮现一抹笑意——
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在那那侯府大院里里头和一群的牛鬼蛇神抗争，那丫头，当真的好大的魄力！
“她给自己安排了后路？”南宫辰光沉吟。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裴云默摇头，手里拈了棋子慢慢观摩着棋局，本来是没太当回事，后来目光不经意的一瞥，见到南宫辰光失神，便是眸色一深，笑道，“我是发现你对我这表姐的事很有些上心的过了头了，你该不是——”
诚然，这一次开口，他也不过就是个试探。
原以为南宫辰光会很干脆的否认，不想他却是出人意料的沉默了。
裴云默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你不会是真有什么想法吧？”
“怎么了？不可以？”南宫辰光道，往棋盘上又搁一字。
裴云默这回是真的完完全全被他震住，张了几次嘴都没能找出一句合适的说辞来圆场面。
南宫辰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半真半假道：“这普天之下敢和朕谈交易耍手段的，她这也算是独一份了。朕如今也是十分好奇，她的下一步棋到底是要怎么走。”
裴云默看着他脸上的光彩，虽然也是很平淡的表情，可莫名的，他最近从南宫辰光脸上看到的表情的确是较之于以往要分明的多了。
难道——
会是因为莫云嫣吗？
南宫辰光几次夜入忠勇侯府的事裴云默并不知道，心里虽然好奇，却也没去打听南宫辰光的私事，只是接口道，“那位表姐的下一步棋要怎么走，我不知道，不过再个十天半个月我大哥回来，他的下一步棋要怎么走我却所能料出个七七八八的。”
“什么意思？”南宫辰光道，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裴云默也没了再继续下棋的兴致，直接双手抄在脑后往车厢上一靠，含笑道，“这段时间表姐身患隐疾的流言在街头巷尾闹的沸沸扬扬，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待到我大哥回京之后就会去求母亲把他和表姐的婚事定下来了。”
南宫辰光刚刚落了一字，手指压在棋子上面顿了一瞬。
虽然他掩饰的极好，还是被裴云默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微妙的变化。
见他沉默了下来，裴云默就又自顾继续说道，“其实很早以前，打从姑母过世之后我祖母就动过这个念头，不过当时因为两人都小也就没有明着说出来。这几年瞅着我父亲也隐隐有了旧事重提的打算，不过最近回京之后事情忙忙，就暂时给压下了。要是没有这一出染病的传言，我也不好说，不过这次，我大哥回京之后八成是要紧罗密布的准备上门提亲了。”
南宫辰光一直沉默的听着，若不是他落子的动作明显有减缓的趋势，裴云默可能还当他是根本没往心里去。
“你说——”沉默半晌，南宫辰光终究还是开口，可是话到一半却是欲言又止。
“我母亲肯定心里会有隔阂，不过如果大哥坚持的话，最终她也肯定妥协。”裴云默也知道要和他讨论这种事基本不现实，于是就又继续开口说道，“这件事其实从我们府上考虑，问题不大，想必你也看出来，关键还是在表姐那里。她是个有主意的，得要她点头才算，旁人的话，打算的再多到头来只要她不答应那也是一场空。”
南宫方天那边的事，裴云默从来就没当回事，因为只要有南宫辰光在上头压着，这一纸婚书就颁不下去。
当然了，如果南宫方天会用了非常手段那就另说了。
“我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跟你提个醒儿，你要心里真有什么想法，还是趁早拿主意的好。”裴云默道，“一边是我大哥，一边是你，万一等我大哥回来把事情闹开了，到时候我是没什么，就怕是损了你们君臣之间的情意。”
相交多年，对于南宫辰光的性情裴云默还是知道的。
南宫辰光这个人对待什么事都很冷淡，能入他眼的人和物从来就不多，如今他说是对莫云嫣有兴趣，只怕也就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了。
南宫辰光心里略一思忖，就是半真半假是笑了笑道：“那女人的性子和手段，较之于我似是不妨多让，我是觉得，如果能将她收在身边，或许还会带来意外的惊喜也说不定。”
裴云默并不去深究他这话里到底有基层意思，重新捡了棋子继续和他对弈。
这边忠勇侯府里，莫云嫣倒是不知道裴云默这一次过府原是受人之托，一直练字到了晌午才回花厅用饭，之后回到卧房拿了妆台上的帖子看了眼，就让桃叶去请了古大夫来给她把脉。
古大夫如今每次见她都很有些惶恐，莫云嫣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将那帖子扔给他看了。
“大小姐的意思是？”古大夫不解，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最近不是还每日去听雪楼吗？见着二妹妹方便，就顺便着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知道。”莫云嫣道。
与其收买人去搅和莫欢雪，还不如用着古大夫这么个现成的人稳妥。
不得不说，当时留下这个人还是有好处的。古大夫愕然：“大小姐的意思是——”
“别给我推三阻四的，古大夫你有多大本事，我心里有数。”莫云嫣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大小姐我又没叫你去杀人放火，传个话儿而已，也不算为难你。”
古大夫也知道自己靠上了莫云嫣也就等同于是上了贼船了，可是现在想要抽身而退也来不及了，无奈的只能应下。
对于南宫方天要过府拜访的事，莫云嫣一直没什么表示，整个下午桃叶和雪苏两个却都极为殷勤的帮忙挑衣服选首饰。
莫云嫣的神色淡淡，只说是随便，看的两人俱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最后见到莫云嫣的神色着实不喜，遂也就歇了心思。
两个丫头不懂，莫云嫣的心里却是十分清楚，南宫方天明日过府也就是走个过场，绝对不可能留下来用饭。
如今莫培在户部任职，众所周知六部之种的户部和礼部都是梁王南宫方天在主事，两人也算个上下级的关系，偶尔走动一下没什么，可若是做的过了的——
那就是给自己招祸的。
所以所谓的“宴请”就只是莫家人自作主张的决定罢了。
次日上午，南宫方天如约而至。
“二殿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对于这尊神，莫培自是陪着一万个小心的接待，亲自到大门口把人迎到了他的书房叙话。
“侯爷客气了，本王贸然打扰，唐突了才是。”南宫方天道，神色之间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温文尔雅的笑容。
两人你来我往先谈了点正事。
心不在焉的说了会儿话，莫培一直小心翼翼的注意观察着南宫方天的脸色，见到对方脸上没什么怒意才赔了笑道，“殿下，小女不懂事，上回您叫人过府——”
莫云嫣叫人大张旗鼓的把南宫方天送的礼物退了回去，莫培总怕这事儿会惹恼了南宫方天。
“当时也是本王考虑不周，是我冒昧了，大小姐那样做也无可厚非，侯爷不必放在心上。”南宫方天眼中一抹冷色一纵即逝，情绪并没有外露。
莫培见他似是真的没放在心上，这才放宽了心道：“殿下，您呈上去的请婚的折子，陛下还没发话吗？嫣儿这眼瞅着也不小了，耽搁的太久了怕是不好。”
主要是这事儿一天不能定下来，他这心里就始终是不安生。
“因为南方水灾的事情，皇兄最近事情多，再过几日吧。”南宫方天道，明显也有几分心不在焉。
本来以为由单太后出面，南宫辰光怎么都要顾忌几分，没想到他就是死不松口的压着不放。
想了一下，南宫方天回神，见莫培还期期艾艾的看着他，就飞快的敛了心神道，“对了，听闻大小姐最近一直都在闭门养病，不知道可有起色了？”
“劳殿下挂心，已经没什么妨碍了，不过那丫头喜欢清静，没怎么出门就是了。”莫培道，回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马上就到晌午了，府上略备了酒菜，还请殿下赏光。”
“本王下午还要回衙门。”南宫方天可没心思留下来用饭，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绝。
莫培脸上一阵尴尬，就听他话锋一转，突然道，“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本王和大小姐见上一面。”
莫培一愣，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来，一时间就有些犹豫不决。
南宫方天见他如此，便又笑道，“本王也知道这于礼不合，不过上一回的事情的确是本王唐突，怕是大小姐会有什么误会，想要当面和她赔个不是，没有别的意思。”
莫培如今只是迫切的希望能搭上梁王府这条线，何况依着莫云嫣如今在外的名声，若是错过了南宫方天，再也说不到更高门第的婚事了，这么一想遂也就应了。
“好！”莫培道，到门口对自己的长随吩咐了两句话，然后就由那长随引着南宫方天过去莫云嫣的院子。
走到半途，眼见那院子在望，那长随突然就告罪说肚子疼。
南宫方天看在眼里，却没拆穿他，只就挥挥手放了他离开。
“王爷，忠勇侯这是在打的什么主意？”孙逊看着那长随的背影，不解道。
“半点忌讳也没有的放了外男到后院去见他未出阁的女儿？你觉得呢？你觉得他能是存了什么心思？”南宫方天玩味笑道，语气嘲讽，“看来在这件事上，莫培可比本王心急多了。”
两人私底下见了面，若是再传出点风声去，那莫云嫣就算是不想嫁他都不行了。
南宫方天之所以急着见莫云嫣一面，只是因为前两次见面时候她对自己的态度让他生疑，想要问一个明白。
不曾想莫培居然打了这样的主意。
孙逊闻言，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居然连王爷都敢算计？”
“不能说是算计。”南宫方天却是摇头，冷蔑笑道，“大约是他曲解了本王的来意了吧。不过既然他有这样的意思，本王倒是不介意配合他把这出戏给唱下去，就是不知道那莫大小姐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打算会是个如何反应。”
孙逊看着他脸上笑容，却是极为不解，“这样一来，那莫大小姐对王爷的误会岂不是更深了？”
“那也未必，这事儿还得分怎么处理，利用好了，未尝不是个机会。”南宫方天莞尔，“连她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了名利都能将她算计到这个份上，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愿意在这样的家里待下去吗？”
孙逊一愣，随即了然，“还是王爷想的深远。”
“不想的远一些也不行啊，那个丫头和别的女子不太一样，不仅精明的厉害，又好像是对本王存着天生的芥蒂一样。”南宫方天叹一口气，神色之间却是不怎么乐观道，“这一次本王一定要把她的底给探清楚了，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选别的路子了，可不能和她就这么耗下去。”
说着就又继续举步往前走去。
莫云嫣虽然早有预感，南宫方天今天过府应该是冲着她来的，但她原来也只以为莫培会借机让她去前院打个照面，这会儿得了丫头禀报说梁王到访，脸色就一下子沉的极为难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