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戚家刀的轻巧,眼前这把大斩马刀则以大气厚重见长,刀身全长三尺二寸,刀柄很长,足有半尺,双手握住还剩很长一节,却是用普通钢料铸成,外面包黄铜,错出祥云、朱雀的纹饰,,刀的护手和吞口以精铜铸成饕餮形状。刀刃长二尺余,开双血槽,足有五六枚铜钱厚,中间略窄,刀头部位略宽,刀尖隆起一个修长的三角形,整刀弧线极其优美,颜值爆表。
由于是合金钢打造,从刀鞘之中抽出,立刻一股明晃晃的冷光闪烁,愈显得杀气腾腾。
整刀重约十余斤,以朱纯良的臂膂也是正趁手。这刀另外配有一根长一米二的铜棍,刀柄后方是中空,且有螺纹,需要时便可将铜棍螺入刀柄,变成了一柄长刀,去掉铜棍便是一把近战腰刀,这可长可短的功能,是朱纯良的独创。
“梁记铁铺的技艺精湛,令人赞叹!人都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却不知,有了好材料,更需要好匠人,好钢才能发挥最大作用,物尽其用!”朱纯良收了刀,满意地笑着对梁铁匠一家说道。
“得公子谬赞,老汉荣幸之至!”梁铁匠憨厚如树皮一般的老脸上漾起一丝自豪的红润。
“所谓物尽所用,人更要尽其才,依梁师傅的精湛技术,应该有更大的报复和前途才是!”
“老汉半朽之人,而且匠户卑贱,只顾得一日三餐有粗食褁腹,三九天有破衣御寒,何敢奢望报复前途之说?公子这是说笑了……”梁铁匠始终对梁师傅的这个称呼诚惶诚恐,有一种蚂蚁上身般的不自在。
“我请梁师傅到我望江庄上做供奉,每月给工食银三两,你的两个儿子给工食银一两五钱,还有你的儿媳妇,可在庄内做些杂活,每月给六钱零花银子,至于你每年必须的匠役,全部由庄内折算成班匠银,付给官府,无需你再操心……你看可好?”
朱纯良缓声说道,他现在需要招收第一批技术娴熟的工匠,然后按照自己的理念逐渐培养起来,打造出一些新玩意!梁铁匠一家诚实憨厚,倒是不错的人选。
梁家老少闻言顿时全都双眼发直,痴呆了一般,梁铁匠的儿媳妇正端着粗瓷碗喂孩子喝水,惊得直接将碗掉在地上,摔得稀烂。
对这家人而言,朱纯良开出的价格就是凭空掉下来一个大馅饼砸在头上,而且还是肉馅的!
明代将户籍分为民、军、匠三等,匠户全是手工业者,是世袭制和终身制,即一人为匠世代为匠户,不可更改!且地位极低,一些编入军籍的匠户地位更低,被与娼妓、乞丐、戏子、小偷等列为下九流,匠户要想脱离匠籍十分困难,除非有皇帝特旨批准,而且世代不许参加科举考试!这一条实在太不人道了,科举是穷人唯一改变命运的进身之阶,居然连这一点权力也被活活堵死了,地位连一般贫苦农民都不如,实在太不人道了!
匠户每月要服匠役,就是到官府无偿干活做工,搞无私奉献,这就为各级官府提供了一条生财之道,常常任意摊派劳役、大肆征调工匠干各种免费劳动,压榨盘剥,中饱私囊,匠役之苦,苦不堪言。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之后,匠户可以不去做工,自谋生路,只需缴纳对等的“班匠银”就可以免除匠役。本来这是一项不错的改革,可是好经却让下头的官吏给念歪了,原来是利用匠户做工赚钱,现在可以直接收钱了,反而更省事了!那就拼命加价吧,原来只需每月做工十天的匠役,现在变成直接每月收你一两的“班匠银”,盘剥压榨残酷十倍不止!
这样匠户的日子就雪上加霜!反正无论那一个时代,普罗大众身上的油水总如海绵里的水,使劲挤一挤、榨一榨还是会有的!
梁铁匠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就光他一人每月三两的工食银,一年下来就是三十六两,正好是一个从八品官员的年俸,再加上两个儿子的工食银,一年总体收入不下七十两,这个数字是他一家十年的收成,简直让他想都不敢想!
“老汉我只会打铁……别的都不会,不知公子要我们具体做什么活计?”梁铁匠老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声音颤抖地说道,他两个儿子也是眼巴巴看着朱纯良,简直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具体活计,到时候听我的具体安排!”朱纯良背着手,认真地说道,“不过,我要有言在先,做了我望江庄的供奉,就要遵守庄内保密契约,五年内不得离开庄子!”
梁老铁匠原本伸长的脖子猛地一缩,与两个儿子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丰厚的报酬之下都是有条件限制和付出的。
“容老汉与家人商量一番,再做回禀如何?”梁铁匠神情认真地说道。
朱纯良点头,吩咐他若是商量好了,可以举家直接搬到望江庄来。
回到庄内,朱纯良一撩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就顺便在工地上查看了一番。各项工程进度颇快,第一座水冲厕所已经完成,水塔已经封顶,毛竹筒水管已经一节一节地连接好,铺设出几里路长,只等对面山头的水坝打好,接上水源,庄内就能通自来水了。
“主家,你交代的开设学堂,我已经选好址,就设在进庄的寨门左侧空地上,按照你的设计,还会开辟出一个大空地,作为操场,水坝今晚日落前即可完工,不日就能召集人手打地基了……”
朱纯良刚刚前脚迈进主宅,苏管家就迎上来禀报。
“另外,聘请学堂先生的事,我多方拜访,居然请到了一位秀才!是本府涪洲人士,姓萧名秋寒,字冠之,一个秀才能教习庄上孩子发蒙,实在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苏管家说话的神情比捡到了金元宝还兴奋。
朱纯良倒是不置可否,穿过前院,抬脚跨入前厅,就见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坐在客位上,正百无聊赖地喝着茶。
他身上一件粗布圆领儒衫,洗得掉了色,白一块蓝一块,皱的如同一幅猪大肠一般挂在身上,袖口处还打了几个补丁,头上是一顶半旧阳明巾,这是典型的大明儒生打扮,他年纪约莫二十上下,但是额头上却泛出一道深深的抬头纹,显得几分老态和沉郁,正是苏管家说的那个萧秀才。
“这位是潇相公,这位是我家朱庄主……”
苏管家左右引荐,朱纯良笑逐颜开,拱手一礼,那萧相公站起身,也是拱手一礼。朱纯良这才注意到他脚下穿着一双沾满黄泥的布鞋,破了两个大窟窿,脚趾头都漏了出来,萧秋寒脸色一红,尴尬地扯了扯袍角,盖住那双破鞋。
朱纯良连忙挪开目光,客气地寒暄说道:“闻萧相公贤能,如今屈尊鄙庄,教习后生蒙学,实在是大材小用,委屈阁下了!”
“原本按照在下的身份和才学,是不会屈尊来舍下当这教书先生的!读书人,就本该攀登于科举,志在凌云,兼济天下!只是自幼家贫,且有高堂在上,需要供养,这才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萧秋寒声音高冷,丝毫没有谦虚之态地说道。
我草!朱纯良吃了一惊,差点将吞下去的一口唾沫吐了出来,喷他一脸!
明朝读书人说话都这么狂吗?看那表情、语气,是满满的对自己瞧不起啊!稍有点社会阅历之人,都知道自我谦虚一回!你本来就是出来混口饭吃的,还偏偏冠冕堂皇,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老子赚你钱,是看得起你!穷成这样,哪来的优越感?
朱纯良不由得侧过身,看向苏管家,却意外的发现苏管家对萧秋寒之言毫无异样感觉,反而用一种崇拜和崇敬之色专心凝视着对方,还屁垫垫底谦恭说道:“萧相公堂堂秀才,功名在身,屈身庄上,与孩童为伍,确实是屈才的紧……梅花香自苦寒来,萧相公目下龙搁浅滩,虎落平阳,只需暂栖舍下,来日必会一鸣惊人,前途无量……”
读书人,秀才功名,这就是底气和优越感啊!
朱纯良有些恍然大悟了,古代特别是明末,读书人地位极其尊崇,而且有了功名之后,更是水涨船高。生员虽然是科举最低一级功名,但是已经算脱离底层阶级,踏入士族特权阶层了,虽然不能做官,但是享有免税赋、徭役,见官不跪的特权了,地位比普通百姓高人一等!
因此,在萧秋寒眼中,如同朱纯良这般人,没有功名在身,及使再有钱,也是土豪一枚,依然是平民阶层!莫说朱纯良现在只是一个过了武科县试的武学童生,及使现在取得了武秀才的功名,在他面前也不够看,因为人家是文秀才!文人本来就是高武人一头,武秀才就显得特不值钱了!
别看老子穷,可是老子骨子里比你高贵!
明白了这一点,朱纯良只能无声地笑了一下,这就是传说之中,文人的清高吗?
“萧相公,每月开你一两五钱的束脩,食宿全有庄内供应,你看如何!”朱纯良不再纠结于此,直截了当说正事,本来打算束脩会开每月三两以上的,就他这牛鼻子冲上天的德行,直接砍了一半!
“君子不言财,束脩之多少,其实并不重要,随意就行!”萧秋寒目光一动,心中飞快计算着一年就有十八两的纯收入,脸上却一副淡泊名利之色地说道。
“既如此,明日早晨就可开课!”朱纯良嘴角一撇说道,这家伙比自己还能装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