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牌要打到什么时候?”
穿着白校衣牛仔裤的余兰,扯着衣袖低头站在杨义成对面。
这是木屋一楼公用的厅堂。木桌边,除了杨义成,还有一男一女两个牌友。不时瞟余兰一眼。
她不记得这句话重复了多少遍。每次,杨义成都是抬头看一眼,又低头继续打牌,不予理会。余曼婷回来给余兰过生日那几日,倒是好上几天。而这次,杨义成头都懒得抬。
余兰没想过告诉余曼婷。她并不希望会有再次的争吵。
杨义晴给余兰寄来的二手单车,也寿终正寝了。赶回家吃午饭,饭没做,催了一个星期的英语试卷钱,杨义成也不给。
“爸,我回来了。”
“宇星啊,没做饭,拿2块钱自己去吃吧。”
杨义成从上衣口袋掏了2块给宇星,又低头忙着打牌。
宇星一脸开心接过钱,转身就跑。
“记得吃饭,不许拿去打游戏!”余兰对宇星喊着,回转身看着面前的杨义成。从什么时候起,他像变了一个人。大冬天,他也要打开所有门窗。每天打牌,完全消沉。
“你不打算吃饭吗?”
……
“我在和你说话。”
以为杨义成刚没听见,余兰声音放大声了些。但显然不是,聋子都该听到了。这不,女牌友就不耐烦了。
“小孩子怎么和大人说话的?”
“阿姨,我…”
“你这不懂事的孩子,没看到你爸爸在忙啊?义成你也不管管,闹得我心烦。”
女牌友约摸三十四五,涂着大口红,厌弃看眼转头,抽张牌啪嗒丢桌上,埋怨余兰搅扰自己打牌的好兴致。
还真是忙得很,杨义成抬头都嫌费时间。
“是不是要饭钱?”
“还有试卷钱。”
被阿姨数落一通,余兰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打扰了她老人家雅兴。管杨义成伸手要钱,她也觉得是件不应该,羞耻的事情。
“什么试卷钱?没有!”
“上星期就和你说了。今天是最后一天。”
余兰杵在那,越说越小声。想走不能走。一脸为难又无奈。
“整天要钱要钱!你天生就是个讨债的!”
杨义成对着余兰就是一顿吼,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把零钱丢地上。“拿去,不够也别烦我!”
余兰先是一愣,黯然蹲下,一张张捡起零钞。刚好够试卷钱。
拿钱起身往铁道楼梯走。铁道不远处,有座铁路桥,她转身趴在护栏上,低头看着桥下的河流。肚子一阵咕噜响。她摸了摸空扁的肚子,昂头看看天,眼泪倒流回眼眶。这样就好了!
天空,灰白无际,没有太阳,刮着微冷的风。余兰跺跺脚,哈口气,把衣袖往下扯了扯,缩着脖子往学校方向走……
“余兰,你出来一下。”
下午第一节课刚结束,门口,林子琪冒着半个脑袋,像余兰招招手。
余兰刚走出门口,就被林子琪一把搂住肩,带着往前走。“走,小霜她们在前面水池边等我们。”
冬天的喷水池没开,落叶静静漂浮水面。见余兰来了,李乐容她们都围了过来。丁小霜率先开了口,递给余兰一个信封。
“余兰,帮乐容一个忙呗。”
“这是…”
余兰拿着信封,看看丁小霜,又看看李乐容。李乐容双手放前娇羞低头。
“李乐容说,她喜欢林承宇,写了封情书要表白呢。他不是坐你旁边吗?这艰巨的任务,你最合适。”
丁小霜拍拍余兰的肩,算是交托任务。
林承宇,吗?余兰低头看着草绿色信封发呆。
“怎么了?都是好朋友,你不愿意帮忙啊?”
“丁小霜,你不知道余兰和男生说话都脸红啊?让她去送信,还是我去吧。”
林子琪说完从余兰手上拿过信。
“你个男人婆,男生一看你就躲。信你我去送,人家不看就撕了。不行,余兰去送最合适。”
丁小霜一把抢回信,放回余兰手上。
“欸你…”林子琪叉腰歪脖看着丁小霜,丁小霜交叉双臂回看林子琪。
“余兰,我们是最好的好朋友,对吧?拜托你了!”李乐容双手合十看着余兰。余兰捏着信刚要开口,丁小霜又打断了。
“余兰,我可听说林承宇只帮你画插画啊。你该不会…”
“丁小霜,别乱说。对吧,余兰!你不会喜欢他,也不会和我抢的。”
“余兰这样的好学生,只喜欢考试和书。男生什么的,她哪懂。”陈子涵难得说上一句。
好朋友,好学生。余兰抬起头,“我和他…”
上课铃响起,大家一阵小跑向教室方向。
“余兰,交给你了。”
“…只是好朋友。”余兰低头喃喃自语,心里一阵莫名难过。跟着小跑回了教室。
经过林承宇课桌,余兰把信封放在他课桌上。
林承宇一脸喜色,转头看眼坐下的余兰,拆开抽出信摊平。
余兰不敢转头,却能感觉到左边寒意袭来。越来越冷的寒冬,冷得她缩起来不敢动。
“你为什么要帮别人送信给我?”
纸条递了过来。可能真的太冷,余兰连握笔都抖。
“她是我的好朋友。”
纸条再没递回来。整整一个下午,余兰都恍惚着……
晚上回到家,杨义成早早睡去。宇轩宇星不在。
余兰关上门,放下书包在床头。久久看着那盒静静躺在旁的磁带,手伸了伸,犹疑抓起磁带打开,放进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旋律悠扬响起。
她倒头躺下用手臂遮住半边脸,眼泪无声滑落。一切也就这样了。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不知不觉已一月,寒假紧跟临近。
课间休息,余兰低头记着下节课要听写的英语单词。
“余兰!”
余兰转头,后面女生看着余兰,指指林承宇,小声说着。“我看到他在偷偷画你!”
这又能代表和改变什么呢。她只是笑笑,回转头望了眼,又转身低头看单词。
林承宇回望一眼,落寂转头。
“下雪了!”
教室外突然一阵欢腾。2002年的第一场雪,没有迟来,没有早到。临近寒假前的这场雪,让全校师生都很兴奋。
虽然年年下雪,但在余兰心中,今年这场雪,似乎很特别。她不禁往左望着,靠窗低头的他,还有飘洒而下的雪花。一切…转头继续默单词。
林承宇在余兰回头后,转头嘴微张了下,又合上。他已找不到开口的理由。
第二天下午课间休息,闷头学习的余兰不禁也跑出教室透气。
洁白的雪花,依旧洋洋洒洒。余兰穿件高领红夹克站在那,鼻头冻得微红。她把手放进口袋,看着眼前雪里玩闹的人。林承宇经她身后,看了一眼,转身跑掉。
有些错过的东西,就这样被掩埋在这个冬季。
忽然,余兰看见面前有个穿深蓝色外衣,戴顶棒球帽的男生,不断爬起又跌倒,摔得屁股开花,后来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不起来了。
余兰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当男生转头的时候,余兰刚要转头回教室。外面实在太冷。
男生转头望着走掉的背影,爬起身,站在雪里。雪花落在他身上。如多年前,余兰故事里的,雪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