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四齐佝偻着身体，披着一件厚厚的棉衣，趿着鞋从房间里慢慢挪出来。正对着房门的巫海成第一时间发现。
“爸，您怎么出来啦？”巫海成第一时间迎上去。虽然有抱怨，但到底是自己亲爹。
巫四齐一边咳，一边在儿子的搀扶下在火炉边坐下来。
“今天，过年，出来，透透气。”一句话，巫四齐说得断断续续，声音虚浮，底气不足。
张丽华连忙倒杯热水给公公。巫四齐喝下热水，感觉好受多了。看到被抱在怀里尚还懵懂的重孙子，目光里多了一些慈祥。
他的重孙子还这么小，他还想看他长大，可不想这么早就去了，所以更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现在没医生，唯一的希望只有大院。
他跟巫庆峰的关系已经不可调和，但他家的小辈可跟当年的事没关系。他冷眼看着，那炼瑶是个心软的，要想从大院拿到药，还得从她身上下手。
“当年的恩怨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跟孩子有什么关系。一笔写不个两巫字，到底还是一家人。让小辈去拜个年也没什么。”巫四齐说得有些艰难，但意思还是让所有人都听清楚。
有他这番话，杜兰更是觉得自己没错，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他不待见我们大人，难道还能为难孩子？我可听说了，大院之前可囤了不少东西，没道理别人能去，反而咱们家不能去。哎呦，我可怜的孙子，怎么就碰到这么个倒霉的时候呢？想吃口糖都没有。”
因为以前的关系，巫庆峰的话他们家是一点也没听进去。要不是接下来全村人都着慌买东西，他们也跟着发慌胡乱买了些，只怕除了米仓里那点子东西，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可到底是买晚了，差不多花光家里的现金也没能买到多少东西。所以日子只能过得抠抠嗦嗦，紧巴巴的。连小孙子的营养都保证不了，杜兰的心里那个悔啊！
没办法，也只能将主意再打到大院头上。谁让他们富有呢？
巫庆宇还是不愿意，可是看到懵懵懂懂的儿子，整个人陷入沉默当中。
“哎，不如，我带他们去？”一旁的巫庆阳突然出声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那个跟家里不对付的表哥很感兴趣。要不是家里矛盾，他其实挺想跟他做朋友。特别是那次看到林宝的身手，他就更有兴趣。毕竟哪个男孩子没有当武林高手的梦？
巫庆宇看堂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二话没说就同意下来：“那你去好了。”
“你……看你这没出息的样……”杜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儿子一下。眼珠子一转，说道：“庆阳去也行，带上你姐。”
本来就一脸不耐地巫庆美没想到她妈突然点她的名，想到那巫庆峰冷漠的表情，连忙摇头：“我才不去。有什么好去的，就为点瓜子花生还要不要脸啦？”
“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怎么不要脸啦？这不是去拜年吗？”杜兰很疼这个女儿，这么说也没生气。“要不是心疼你们几个小的，过年连块糖都吃不到，全都一脸菜色，妈怎么舍得让你们去看别人脸色？这不是没办法吗？那大院的东西有多少谁都不知道。只知道跟大院交好的那几家，哪家都没少得大院的好。虽然……我们大人之间有些那啥，可你爷爷不是说了吗？那都跟你们这些孩子没关系。所以你们去，说几句吉利话，这关系一缓和，不光是你们，对家里也好不是？”
听完杜兰的话，巫庆美也不再作声。她虽然不耐烦村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但如今这天气也出不去，只能待在家里整天整天听妈说这样琐事。
特别是每当家里餐桌上，每天翻来覆去就那一两个菜，吃得她想吐时，她就忍不住会想到大院那几个温棚，还有她妈拎着那一条肉回来，夸张地说大院买了整头猪的事。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埋怨家里为什么要跟大院闹翻。如果没闹翻，自己一家是不是会跟胖婶家一样，可以住到大院吃吃喝喝？
可是这么想过后，她又忍不住鄙视自己。觉得自己跟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没什么两样。明明不待见人家，还这么没骨气。
“……妈也不想你们受委屈，可是谁让老天不开眼呢？形势比人强啊！这个村除了大院，也没人能这么大方了。听说除了花生瓜子，还有炒米糕和芝麻糖，每个去的孩子在那吃完，回来还能兜一兜回。省着点，也能吃段时间。现在雪停了，过段时间雪一化，咱们再去镇上看看情况。说不定就好了呢？”
杜兰还在她耳边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巫庆美心里烦得很，一时冲动就应了下来。
等巫庆阳抱着小凯，她牵着小佳站在大院门口时，看着那半敞的黑色大门，她突然有些胆怯。她怎么会鬼使神差跑这来？
因为今天来拜年的人多，大院也就没关大门，省得一会就要去开一趟门。
等巫庆阳几个推开堂屋大门走进来时，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所有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巫庆阳再大大咧咧也有些后脑勺发凉。看到抱在手上的小凯，灵机一动，举起小凯的手作拜年状：“给大家拜年啦！祝大家新年快乐，爷爷奶奶身体健康，叔叔阿姨吉祥如意，小姐姐越来越聪明漂亮！”
小凯懵懵懂懂，听小叔叔这么说，就稀里糊涂跟着抱拳作揖。
只是拜完年，屋里还是一片安静。这下，任巫庆阳脸皮再厚，也有些站不住了。
“你们来干什么？”林宝首先出声，出口就没半分好气。
巫庆阳干笑着举了举小凯：“这不是拜年吗？”
“嘁，我们要你们来拜年了吗？”林宝一脸不屑。
巫庆美跟在巫庆阳后面已经臊红一张脸。明知道上门是来受辱，自己是疯了才会答应妈的要求。而小佳的目光老早就粘到桌上的盘子里拔都拔不出来。
就在她准备愤而离去时，还是胖婶站出来拍了林宝一巴掌：“说什么呢？大过年的，人家上门拜年哪不对啦？还不快去泡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