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旁边的学校里没有本地的学生，一群外来农民工的孩子在里面嬉闹。炉渣铺成的操场上让人惬意。夏天的烈日炙烤着大地，我俩等到微风吹拂的午后，躲在操场上高大的杨树底下，玩着从操场边捡来的别人踢坏的干瘪的足球，你挣我抢，争先恐后地踢到高大的足球门里。
一上午下来，我俩满身是汗。足球很快就玩厌了，我们跑到水池边玩气球，将充满水的气球互相往对方身上扔，砸的满身是水，我俩笑着跑着，跑到家里，又少不掉母亲的一顿骂……
时常会有暴雨，晚上我俩在店铺外面的树下面睡觉，暴雨倾盆而下，父亲赶忙把我们叫起来，将床收进屋子里。一手打着伞，一手抱着哥哥，送到对面姑姑家里去。
我不喜欢下雨天，雷声轰轰，大雨猝不及防地下起来。白天，整个早市弥漫着一股蔬菜水果腐烂的气味，还夹杂着鱼肉腥味和泥土的独特气味，我总是想驻足感受着这气味，静听着这哗哗的雨声。有时候感觉这一切是虚幻的，一会又晴空万里，烈日照耀在水面上发出刺目的光芒，我定定的看着水波晃神。
“伟伟，又想啥呢？”母亲看我发呆，问我。
“没，没啥……”
她觉察到那个活泼开朗的凌伟眼神里有些阴郁，长期的离别避免不了这种疏远。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情况，只感觉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什么都不想说，已经过去的事情恐怕说出来也难以排解情绪。
我们上厕所会到中学操场后面的一间土厕所里，像大部分农村旱厕一样，这里面也坑脏无比。每次进去都要忍受一股冲鼻子辣眼睛的强烈气味，熏得人都要晕倒。
跑向厕所的时候，我想里面的尿液早晚会灌满整个厕所，到时候“砰”地一声，冲垮整个砖墙，爆发出巨大的响声，惊动警察们。想着想着自己忍不住笑，发出“咯咯”的声音。
父亲母亲生意不忙的时候，尤其是下雨天，一整天没有几个客人出来。他们会带我俩去附近的三姑和三叔那。他们在杨庄早市，与我们所在的早市不同，那是一个全天市场，蔬菜、水果、干果、粮油……应有尽有，像是老家镇上的集市，但又比集市更加集中，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贩们都聚集在这里。
我和哥哥被母亲牵着手，穿过拥嚷的人群，哥哥悄声地我说：“前面地上有两角钱！”我抬头一看，立马挣脱母亲的手，飞奔过去捡起来。
“别乱跑！那么多车，撞到你怎么办！”母亲对我厉声喝道。
“地上有别人丢的两毛钱！”我解释道。
“那也不能捡，那么多车，撞到你怎么办？”
我低下头去，将攥到手里的钱偷偷地塞进裤兜里。
菜市场和老山早市无异，空气中散发着五味杂陈的奇怪的味道，混着商贩们粗犷的嗓音和笑声，来自全国各地各种各样的方言和蹩脚的普通话，融成一种独特的文化，伴随我的整个童年。
在干果区的一间狭窄的门面房里，我见到了小叔，似乎是生平第一次，之前我对这个叔叔没有一点印象。
小叔不爱说话，看到了我们，咧着嘴笑，三婶连忙招待我俩进屋里坐。
“两个小子长这么大了！”三婶高兴地合不拢嘴。
“梓涵啥时候过来？好长时间没见了！”母亲问道。
“她姥姥最近腿疼进医院了，她妗子过两天送过来。”婶婶说道。梓涵是三叔家的女儿，早产儿的她看起来比同龄人瘦弱，她出生后一直被放在姥姥家照顾，我在老家也难得见一面。
我俩到了里屋，狭小的堆满零食干果箱子的屋子里面摆了一张稍大的单人床，床对面的桌子角放了一台小型的松下彩色电视，电视顶上有一根雷达一样的001天线。叔叔把电视机打开，从外面的货架上不断的捧着干果饼干递给我们。
“这脆皮饼，雪米饼，好吃哩很！”叔叔对我们说。
我俩手里捧着，嘴里塞的满满的吃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拿不下了，拿不下了！”我嘴里塞着吃的，呜哩哇啦地吃着说着，嘴里的吃的快要崩出来了……
外面母亲和三婶聊着，“最近生意怎么样？”母亲问。
“还可以，买家不少，就是利薄，旁边都卖的价低，只能跟她们一个价。凌超天天进货累，他还腰疼，不能搬重货！”婶婶说。
“能挣到钱就好，累就累点吧。我那边这几个月都不行，买家少，天热人都不愿意出来了。”
“不行你也来这边卖货吧，那边早市就早上能卖，自己做又热又累，这边老刘过几天要走，摊位要转出去。”
“先干着吧，杂七杂八的不要了也麻烦，这边立德也没干过，进货没驾照也没法开车。”
母亲和三婶说完话，我们要去三姑家吃饭，叔叔起身要拿饼干给我俩吃，我们整满嘴都是甜味，再吃就腻了，赶紧遛了，叔叔在后面喊着：“来来，这边还有甜味棒呢！”
我俩看了看对方，哈哈大笑起来，嘴里的吃的蹦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