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康熙巡幸塞的队伍终于归来。
一大早我便在院子里守着,德妃痛失爱女一定比我要难过得多,虽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却还是想陪着伤心欲绝的她,哪怕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也好。一想到温言,我便难过的想哭,泪水又隐隐的涌了上来。
正在出神间,却听到门外太监的高喊,“德妃娘娘回宫!”
我急忙上前率着众人福下身,“恭迎娘娘回宫,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起吧。”不如从前的大方沉稳,如今德妃的声音有些微哑而又透着无尽的沧桑,让人听了便有些心疼。
德妃沐浴梳洗了一番后便回屋躺着了,什么也没吃,谁也不愿见。她的沉痛似乎感染了所有人,整个永和宫在霎时间变得有些阴霾重重。
我看着满桌的果酿佳肴,又忆起了温言和德妃互相夹菜,肆意谈笑的样子,眼泪终是忍不住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温言,你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无力的向房间走去,却在路过初晴的房间见到她一脸的失魂落魄,心里更是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总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
“初晴?”我轻轻叩门,不确定的喊着。
她好似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目光空洞。
有些忧心的走到她身边,才想说什么却听到她低沉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响起,让我听了心中一惊,“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完她便爬到床上,翻过身将薄被紧紧的拉至头上,随后一动不动。
见她如此,心中的疑惑和担忧越来越深,只是我也明白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空间,每个人都会有小秘密是不想告之他人的。
见她始终死死的蒙住头,想了想还是缓缓踱至床边,拉扯了半天才将她裹在头上的被子扯了下来。在她红着眼欲恼时帮她掖好被角,然后轻柔的说着,“别把自己闷坏了,好好休息吧!”
在我一脚已踏出门外时,身后却传来初晴悲伤的声音,“语歌姐姐,十三阿哥要娶福晋了!”
我震惊的回过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却见初晴抱膝坐在床上,眼神哀戚,泪水一滴滴无声的从眼角滑落着,昭示着这一切的真实。
我走过去将初晴揽入怀中,她在我怀里哭得伤心欲绝,抱着我腰的手越收越紧。我轻柔的抚着她的背,心毫无章法的胡乱跳着,脑袋里一片空白。
难道是我记错了?胤祥的福晋不是兆佳?难道是历史出现了变数?
诸多的疑问在瞬时间全部都集结在脑中,最后混做一团,再也理不清。
第二日,康熙下旨:郎中阿哈占之女瓜尔佳氏月霞,温良贤德,深识大体,今赐为皇十三子之侧福晋,择日完婚。
我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禁怔在那里,月霞面上虽依旧沉稳淡然,只是颤抖着接过圣旨的手却泄露了她此时的紧张。心在倏然间跌入谷底,难怪初晴会如此难过,瓜尔佳氏月霞,那个人竟然是月霞!
婚礼的前一晚,胤祥跑来找我,他的眼神却始终定在初晴紧闭的房门上,过了许久才幽幽地开口,“帮我照顾好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最终还是将这个憋在心中已久的疑问问出了口。
清冷的月光映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是额娘的条件。”他顿了顿,随即淡淡的说着,“要想娶初晴,必须先娶月霞。”
我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他却已转身离去,只留下愈发坚毅的背影,坚定的让人心安。
恍然发觉,在不觉中胤祥是真的长大了……
广褒无垠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尽头。碧蓝如洗的天空,大朵大朵的浮云,大大的好似蛋黄般诱人的落日,犹在眼前,近在咫尺。
草原深处立着一个宛如精灵的身影,歪着头看着我顽皮一笑,扬起手向我挥着,声音清丽动人,“语歌,快来、快来!”
“温言!”我万分惊喜的看着她,几步快速跑了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仔细的打量她一如以往俏丽的容颜,泪不由蒙了眼,“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死了?”
她不在意的笑着,却让我慌了神,急忙捂住她的嘴,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嗔怪的看着她,“胡说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向四周,只是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若是被人听到了,温言就会消失了。
她掰开我的手,没好气的看着我,“行了行了,再捂下去该被你闷死了!”
我急忙将手背到身后,讪讪地看着她笑,心却莫名跳得很快。被她拉着跑入树林深处,深深的恐惧渐渐蔓延至心头,刚才我差点就要害死温言了,差点就要害死她了。
“语歌,语歌?”清丽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侧头看去,却见夕阳下她一手指着远方的一片绿洲,嘴角绽放着迷人的弧度,小鹿般灵动的双眸澄净而,“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我笑着点点头,随着她跑向远方。
绿洲边,我们席地而坐,她仰头看着天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清灵而透彻,带着让人向往的美好,幽幽地好似精灵的呓语。
一直到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也不见时,她才侧过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再次见到温言,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好,开心奔跑在碧海波澜中,任由清风抚过面庞,拂过青丝,飘过心中。
跑了许久才发现温言一直都没有说话,身后也没有她跟来的脚步声,心中不由慌乱起来。回首看去,广袤无垠的草原中空空如也,只有那什么都不懂的草儿随着阵阵的风笑弯了腰。
我手足无措的站在空旷的草原中,不确定的轻呼着,“温言?”
焦急的向回跑在空无一人的碧海中,心渐渐沉入谷底,不可抑止的悲伤从心底翻涌而出。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有什么沿着眼角缓缓滑落,落入口中咸咸的,苦苦的。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嘴里不住的呢喃着,“温言……温言……”
感到有人在用力推着我,随即而来的是仿若莺啼的声音,“语歌姐姐,语歌姐姐,快醒醒、醒醒!”
我缓缓睁开眼来,初晴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怔怔的看向她,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流,流淌不尽。
“语歌姐姐……”初晴站在床边轻轻的抚着我的背,声音也略微有些哽咽,却让我听了不禁更是难过,忍不住痛哭失声。
温言离去已有一年多了,而我梦到她却只有寥寥几次,而这次的梦最是醉人的。只是,这个太美好的梦,却美好的伤人……
康熙四十三年在我还未准备好该如何去迎接时便无声无息的到来了,细细数来才发觉我来到这里竟已有近18年了。
如今留在德妃身边的只剩下了我和初晴,雨落和梦琪在年初分别被指婚,嫁给了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在看着她们或幸福或期待的离开永和宫时,我和初晴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羡慕。
女人的一生,最看重的莫过于婚姻了吧,那么我们的婚姻究竟在何时才要到来呢?
出神间,门外响起太监尖细的高喊,“八贝勒,八福晋到!”
我闻声看去,胤禩一袭月白色的长衫,清雅如风的身影在如银的月光下看起来清瘦了许多,幽深的眼眸中流转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让我也不禁有些伤感。
去年的这个时候,与胤禩向来亲近的裕亲王福全离世了,让他很是悲伤。而我却忆起了温言,那个宛如精灵却在大好年华匆匆离去的女子。
他触到我的目光后微微一怔,随即目光幽幽的看着我,伤心、爱恋、悔恨无不从眸中渐渐显露出来,让我不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倏然间我感到有目光正深深的凝视着我,侧头看去,胤禟站在胤禩身后不远处,看着我目光有种不确定的复杂。
与胤禟四目相接时,我看着他莞尔一笑,眼里耳里只剩下一个身影,挺拔而修长。我想用我专注的眼神告诉他,胤禩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过去,而他才是现在。
果然,他俊美的脸庞又挂上了痞痞的笑容,微微上挑的眸中透着玩世不恭的意味。忍不住好笑的睨眼看了他一眼一个身影却在此时忽然从我面前走过,宽松的旗袍却掩饰不住微隆的腹部。
无意识的抬眸,却在看到那面庞时微微一愣,似月光华的面庞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我的目光却是挑衅意味十足,而一旁的胤禩看着我的目光忽而闪过一丝不自在。
“语歌姐姐!”初晴如若莺啼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看着郭络罗•;荞霜淡淡一笑,随即转身缓缓向那个明若朝阳的身影走去。或许是因为真的放下了,如今面对她的挑衅,似乎再也不能扰乱我的心。
今日是弘晖的生辰,我和初晴一早便被德妃派到四贝勒府帮忙。
看着曾经的小肉团如今已长成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心里不禁有种微妙的感觉。若干年以后当我看着自己的孩子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人渐渐地来齐,却听到胤俄中气十足的声音,“四哥不是向来节俭,这次怎么摆这么大的阵仗?”
胤禛淡定自若的浅浅一笑,声音一如以往般清冷,“不过是找个机会兄弟一起聚一聚而已。”
“原来是这样,那弟弟我就先敬哥哥一杯!”说着胤俄又开始四处找人拼酒,让人看着无奈的很。
四处打量着,却意外的在太子妃的颈项间看到一个吊坠,高音谱号的形状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晕,那是胤禟送给我的。
心里有些按耐不住,想要去要回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却听到一个熟悉却让我心寒的声音,“太子妃的吊坠真是别致,语歌姑娘可是看了许久呢!”
闻声看去,郭络罗•;荞霜执着酒杯状似无意的看着我,却在低头饮酒时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太子妃听她如是说立即将头转向我,随即低声对身边的丫鬟说了些什么。在我不安的眼神中,那丫鬟缓缓走向了我,说出了我最不想听到的话,“姑娘,太子妃请你过去!”
我低着头站在太子妃面前,紧张的拽着衣襟,不知道郭络罗•;荞霜这次又要玩什么把戏来害我。却见太子妃将吊坠取下,举至我眼前柔柔的问着,“这是你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肯定,让我不禁微微怔住,犹豫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却在她柔柔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目光时,心中莫名的升起一丝不安……
六月的一天,我再次坐上了随行塞外的马车上。
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炫目景色,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就要发生了,迎接我的究竟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