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才微微亮起,悠悠兴奋的声音便从房间外传来,继而门被大力的推开,“砰”地一声惊得还迷恋着被窝的我一抖。
不耐的翻了个身,将头往被子里埋了又埋,极尽全力忽略掉悠悠唱大戏似的声音,蜷曲着身子继续冬眠。
意识里还在和周公把酒言欢,耳边却始终回荡着悠悠既兴奋又有些窃喜的声音,“额娘,额娘,快起来,外面下雪了,快出来看啊,额娘……”
在我被她摇得再无一丝睡意时,终于忍不住一骨碌坐起来,裹着被子冲她大吼着,“爱新觉罗·雅彤,你欠揍是不是?”
“嘻嘻……”谁知她却只是嬉皮笑脸的笑着,然后歪着脑袋一脸纯真的看着我,“额娘,下雪了!”
无奈的伸手抚额,我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个捣蛋鬼。
正在为自己悲叹时,凉凉的寒意却忽然袭来,这才发觉悠悠正在扯我的被子,克制着想要抓狂的冲动怒视着她用力扯回来,咬牙切地威胁着,“你今天还想不想吃桂花糕了,嗯?”
最终,我还是被悠悠拉到了院子里。
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白雪皑皑明亮了整座京城,也照亮了人的心情。
站在回廊边,看着悠悠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忙活来忙活去的堆着雪人,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却依旧笑意满满,眉眼间尽是简单而幸福的欢愉,让我的嘴角也不由的向上勾起。
“格格能这么健康快乐的成长可是多亏了福晋,福晋真是善心的人啊!”正看着玩的不亦乐乎的悠悠出神,慧姨却忽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闻言笑了笑,目光依旧注视着冻得向手里呵气的悠悠,淡淡的说着,“其实……幸福的不只是悠悠一个人,不是吗?”
为了照顾弘蟑,胤禟特地从别院将慧姨请了回来,慧姨将弘蟑照顾得很好,基本上我都没怎么操过心,也因为如此我被悠悠占得满满的,只有趁悠悠午睡还有习字的时候才能得空去看弘蟑。
侧头看着有些意外的慧姨笑了笑,便缓缓向弘蟑的房间走去。
屋外冷冽的风吹得让人不由浑身蜷曲,房间里却是火炉烧得正旺,暖和好似春日。
轻手轻脚的走向床边,看着与胤禟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弘蟑,心中的幸福感在此刻一直蔓延到全身。拉开他放在嘴里含着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放进被子里,看着他酣睡的样子忍不住凑近,然后在他嫩嫩的小脸上留下一个轻吻。
屋外悠悠欢快的笑声不时传来,看着熟睡的弘蟑不由很想看到他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是会像悠悠一样调皮捣蛋?又或者和他阿玛一样痞痞的却又魅力十足?
“弘蟑,你要快点长大哦!”
“外面下了好大好大的雪,你要快点长大才能和姐姐一起堆雪人。”
“弘蟑,你什么时候才会叫额娘呢?”
……
“弘蟑,到额娘这来,弘蟑……”
我蹲在地上伸长了双手,在眼前的小人颠颠晃晃的向我走来,软软的身子扑到我怀里的那一刹那,忽然觉得即使拥有了全世界也没有现在这么幸福。
一手托着他小小的身子,然后“啾”的亲在他的小脸上,不忘大声夸奖着,“我的弘蟑真棒!”
谁知他却更是得意,竟要推开我的手自己走,果然不出两步便歪倒在地上,还好冬天里穿得厚实,倒不担心会摔伤。
“看你还得意!”有些好笑的抱起扁着嘴一脸委屈的弘蟑,又在他脸上亲了几口才算是雨过天晴。
正摊开手想要接着让弘蟑学着走路,一道声音却忽然传来,“福晋,十三福晋来了,说是要见您。”
“初晴?”闻言不禁微微有些诧异,算起来上次见还是四十八年的事,如今想起来很是愧疚。
在我生下弘蟑后,我的世界里似乎就只剩下了三个人:胤禟,弘蟑,还有悠悠。应酬什么的能推就推,见姐姐初晴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一方面是真的放不下两个孩子,而胤禟他们在朝中发生的事,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或许我是在逃避,或许我只是在自我安慰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当事实来临时我会措手不及,但是我还是宁愿选择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们之间不管是谁,在我的心中都有着特殊的地位,而我面对他们的争斗却永远无能为力。
“福晋?”正胡思乱想着,水儿轻柔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回过神来,急忙对水儿道:“让她到我院子里来吧。”
“慧姨,帮我准备些茶和点心。”说完便抱着弘蟑走向院门,站在门边静静的等着初晴。
不多时,一个的暖黄身影正匆匆的向我们走来,裙角随着脚步的移动摆动着,在寒冷的冬日里划下一道温暖的弧度。
岁月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留下痕迹,而当我们发觉时其实已经离往昔遥远的恍如隔世。犹记往昔,初晴的出现每每都是明媚如骄阳,而如今的初晴则是如冬日的阳光般沉静,时间总是改变了太多太多。
正想走过去迎接,初晴有些哽咽的声音便传来,“语歌姐姐,你一定要帮我!”
“发生什么事了?”直到初晴走近,我这才发觉她一双眼睛红红的,往日顾盼生辉的脸上如今写满了焦急与无助,见到我后眼泪便似滔滔流水,无穷无尽的流着。
不知为何,心中一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急忙的将弘蟑交给了慧姨,便拉着初晴向我的房间里走去了。关上门,静静地等着她平静下来,半晌她却还是不停的流着眼泪,让我实在有些沉不住气。 “你先别哭啊,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她却恍若未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默默的流着泪,呆滞的目光中散发出的绝望与无助让我心中的不安更甚,忍不住用力摇了摇她,焦急的问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日我等了胤祥一晚他都没回来,谁知第二天宫里便有人来告诉我们胤祥惹怒了皇阿玛,被罚看守夹蜂道……”
后来她还说了什么我已听不进去,脑袋中只是不断闪现着触目惊心的四个大字:十年圈禁。
康熙四十七年的圈禁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便将胤祥放了出来,那时我还在庆幸小说里的历史果然不能信以为真,殊不知原来现在这才是圈禁的真正开始。
跌坐在椅子上,茫然若失的看着前方出神,想不到我逃避已久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再次见到胤祥便只能是十年之后?
“语歌姐姐,我该怎么办?”初晴终是扑倒在我的身上痛哭失声。
初晴悲凉的眼泪****了我的衣襟,也灼痛了我的心,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发觉眼前竟是雾蒙蒙的一片,微微一眨眼温热的泪水便刷刷地落下。
往日的回忆在脑海中一一浮现。第一次见面便让我放松下来的胤祥,带着我吃遍京城玩遍京郊的胤祥,与我约定吃到老玩到老的胤祥,与我一起以酒消愁的胤祥,与我同一日降生的胤祥,与我始终默契相伴的胤祥……
沉沉的天空昏暗得好似就要哭泣,刺骨的寒风肆意的侵袭着每一个角落,刀割般的划过每一个路人的脸庞,只残余下悲凉的呼鸣。
寒寒冬日下,偌大的皇宫孤独的立在冰雪皑皑中,就好似一座冰宫。
众宫女太监秩序井然的穿梭在宫殿回廊上,除了细碎的脚步声便只余下冷冽的风呼啸在耳边的声音。我和初晴匆匆的行走在一条条甬道中,疾风袭来却始终不及内心冷冽,厚厚的斗篷在空中,一如我们此刻急切的心情。
永和宫内,守在正房门外的小宫女将门推开,一股暖流便争先恐后的涌了过来,温暖得让人有些不适应,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呦,可是着凉了。”软榻上,德妃端庄得体的端坐着,声音依旧如记忆中那么沉稳大方,“去给两位福晋熬点姜汤来,没事儿也预防着。”
我和初晴急忙福下身,请安道:“儿媳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起吧,给两位福晋看座。”
喝过姜汤,初晴便心急如焚的开了口,“额娘……”
只是她的话音还未落便被德妃打断,“行了,你们为什么来我知道。”
德妃的这句话话让我和初晴霎时间有了一线希望,欣喜的四目相接后便坐直了身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生怕听落下什么。只是,我们等到的回答却是让人绝望,“只是,我也无能为力。”
有些不甘心的问着,“额娘,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胤祥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是再怎么说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我又怎么可能毫无关心?我是力不从心啊……”
力不从心,是啊,我们真的是力不从心了。
从胤禛到胤禩,再到如今的德妃,除了不肯见我们的康熙我和初晴能求的人都求遍了,却始终毫无办法,甚至连胤祥究竟犯了什么错也无从得知。
颓然的靠在椅背上,深深的无助和悲伤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游走叫嚣着,难受得就快要死掉,而初晴早已伏在桌上痛哭失声。
十年的光阴,究竟该如何才能独自面对?那么初晴,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们又该怎么办?
看着痛不欲生的初晴,想起那个如阳光般温暖的身影,无力感和伤痛混杂在一起侵袭着我的心,直到手上传来一滴温热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过了良久,德妃略为沉重的声音才从前方传来,“我只能帮你们一件事……”
二月末的这一天,大雪纷飞。
纯白的雪单纯的从我和初晴眼前飘舞纷落,快乐得像手舞足蹈的孩子,却一点都不了解我们此刻的忧伤。
大朵大朵的雪花染白了她如墨的青丝,也苍白了初晴顾盼生辉的脸。
“初晴!”
不知为何,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在看到她一脸坚决的表情时只余下一声哽咽的呢喃。
她笑着走近我,用如雪般冰凉的手握住我的,看着我甜甜一笑,比骄阳还要明媚耀眼,一如多年以前。
“语歌姐姐,只要有胤祥的地方,便是我的家。只要能和胤祥在一起,无论在哪里我都会幸福!”留下这几句话她便义无反顾的走了,头也不回,好似她的生命里除了胤祥便再无其他。
看着她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清丽背影,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那日的情景。
良久,德妃略为沉重的声音才从前方传来,“我只能帮你们一件事……把初晴也送进去,除了这我无能为力……”
闻言,初晴立刻站起身来,坚定的目光流转在她迷人的眼眸中璀璨得堪比繁星,没有半分犹豫的答道,“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