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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哪只耳朵没听见我说爱你(冰朵儿)

楔子

夜凉。

夜已深,到处一片寂静,只剩几声虫鸣在黑暗里惆怅着。市郊的空气里,有一股说不清的东西在飘散。

火光。

漫天的火光借着夜风蔓延,暗红色的火舌叫嚣着吞噬了整个夜晚。星星都吓得躲了起来,再也不敢露脸。

烈焰包围之中,一栋别墅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大门也已经坍塌,浓浓的烟雾正从门窗里面喷射出来。

别墅的某个房间里,一对夫妇正泪眼婆娑的对望着。男人刚毅的眉角此时已刻满了痛苦的褶皱,女人恬静的神态里也流溢着无尽的哀愁。

火势越来越大,火苗扑过房门和窗户渐渐向这对夫妇逼近,浓烟呛得他们不住的咳嗽。

男人叹了口气,怜爱的抚弄着女人的鬓发:“老婆,是我没用,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对不……”

女人伸手温柔的制止了男人:“老公,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你什么都不要说,好吗?就让我静静的陪着你走完最后的路吧。”

男人感动的看着女人:“老婆……”

女人轻轻的笑了:“还好女儿没事……”

“嗯,只要女儿没事就好!”男人重重的点了头,起身倒了两杯酒过来,“老婆,陪我喝一杯吧!”

女人接过酒,笑微微的看着男人:“好。”

男人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环视着房间,眼泪瞬间充满了他的眼:“这里的一切都没变,和女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还不是你坚持保留着这间婴儿房的原貌……”女人温柔的笑了笑,声音渐渐变成了呢喃。

火势仍在蔓延,恣肆的火舌向房间里的夫妇扑来。

男人走过来把女人抱在怀里,哀哀的低语:“我们……该走了。”

女人微微点头,轻轻的闭了眼:“我想到女儿的床上躺一躺,你陪我好吗?”

“嗯。”男人扶女人躺下,自己也在她身侧躺下来。他温柔的牵起女人的手,缓缓的闭了眼。

“轰——”的一声,火舌成功的吞噬了房间里的一切,隐约有“劈啪——”的爆鸣声传出来……

大火恣肆的燃烧着,把殷红的血色涂满了夜空……

夜色好像感知了这桩悲剧,低低的压着那无边的火焰,兀自黑沉着。

夜风似也染上了伤痛,哀哀的躁动着,变得越来越厚重,像是受伤的大鸟扇动翅膀的“呼呼”声。

几点雨滴伴着风声落了下来,似是夜空也为那对夫妇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夜风越来越大,雨滴也密集起来,不一会儿就形成了酣畅的雨幕,淋漓的泼了下来。

暗红色的火焰渐渐熄灭,无边的黑暗宣告了对世界的统治。然而夜色却不甘于沉默,仍呼啸着风声和雨声,绵延着无穷的哀伤。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耀亮了别墅残骸的倾颓,雨水冲洗着它残骸上焦黑的伤口。

雨愈大……

风更狂……

第二天一早,C市各大媒体用头版头条报道了一条消息:商界巨头余毅成夫妇在其私家别墅中自杀身亡。

余毅成的至交刘铭家。

“给,看看!”刘铭的妻子取了报纸,正准备送去书房,不经意的瞄了两眼,头条新闻的标题让她吃了一惊,她急匆匆的把它拿给丈夫。

“啊?怎么会这样?”刘铭不敢相信的飞速浏览着新闻,“这次的打击固然惨重,可毅成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哪,他不该被一次的失败打垮才对……”

“哼,”刘铭的妻子不屑的冷哼一声,“他破产了好不好,你以为他还能东山再起吗?”

刘铭想起了什么,后悔莫及的拍了额头:“哎呀,前两天毅成约我喝酒,说以后朵儿就托付给我了……”

“啊?什么?”刘铭的妻子听了,一下子跳了起来。

刘铭还在伤心自己的疏忽:“都怪我!他忽然说那么奇怪的话,我却没在意,还以为他是开玩笑……我……”

刘铭的妻子一个指头戳在他头上:“你什么你,你先告诉我,当时还有没有其它人在?”

刘铭摇了摇头:“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

刘铭的妻子忿忿的扭过身去,又气呼呼的转过身来:“我跟你说啊,不管你答应过他什么,你给我送那个小丫头走——立刻、马上!”

刘铭觉得有些奇怪:“你不是一向很喜欢朵儿吗?”

“以前她爸爸不是没破产嘛。”刘铭的妻子做出义正词严的样子,“你把她送走吧,反正没有人知道你答应过要照顾她……”

“这——”刘铭为难的看着妻子,“我都答应毅成了……”

“我不管——”刘铭的妻子娇嗲的撒泼,“反正我不许你收留她,不然——”她蓦地转变了脸色,“我就和你离婚!”

刘铭害怕的抱住妻子:“老婆,不要啊,我……我答应你就是……”

“那还不快去!”刘铭的妻子满意的笑了,“这才乖嘛。”

“好吧。”刘铭摇了头,脚步沉重的走进了女儿的房间。映入他眼帘的,是两个小女孩并肩躺在一起甜睡的画面。房间的装饰粉粉嫩嫩的,她们身上的衣服也粉粉嫩嫩的,衬托得她们更加粉妆玉琢、娇嫩可爱。

他呆呆的看着两个女孩甜睡中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弯了腰轻轻抱起其中的一个。

被抱起的女孩有些醒了,她眯着惺忪的眼,看到刘铭,甜甜的轻轻一笑:“叔叔早!”

刘铭点了头,把女孩一直抱到了车上,伸手顺了顺她的刘海:“朵儿,叔叔对不起你……”

女孩懵懂的点了点头,眯上了睡眼,头往旁边一偏又睡着了。

车子在余毅成的别墅残骸前停了下来,废墟那触目的焦黑让人不寒而栗,门窗黑洞洞的,像野兽的血盆大口一样张开着。

刘铭不忍的看了看身侧的女孩,犹豫的握紧了方向盘,却还是打开车门把女孩抱了下去:“朵儿,叔叔……”他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小女孩不情愿的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忽然看到废墟的景象,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爸爸,妈妈!”她哭喊着跑了过去。

刘铭不忍心看下去,他按着额头蹲下身去,眼泪在他脸上纵横开来:“毅成,我……对不起你啊!”

“爸爸!”小女孩无助的叫喊着,“妈妈!”然而却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呀——”几只路过的小鸟像是受到了惊吓,厉声叫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小女孩扑进废墟,在里面茫然的叫喊着。“爸爸!妈妈!”

还是没有回答,只听见晨风“呜呜”的低吟。

小女孩害怕得哭了起来,她的哭声是那么的凄凉,断断续续的呜咽着,在凉风里飘散……

第一章 恶魔,我来了

时间的脚步有条不紊、永不止息,不曾为谁的催促而加快,也不曾因谁的挽留而停歇。

冬天来了。

又是一个季节的凋零。

无情的北风再次席卷了C市。

萧条。肃杀。一切属于冰冷的、残酷的、无情的都粉墨登场。一切,仿如多年前的一桩悲剧,沉吟着沧桑的悲凉。

水若冰拉着行李箱从机场走出来,她抬头看了眼昏昏的天空,轻轻而略带些慧黠的勾了勾嘴角。两个男人快步迎上来,毕恭毕敬的对她鞠躬:“小姐!”

“嗯。”水若冰点了点头,“我义父呢?”

“曾先生临时有个紧急会议,不能来接您了。”一个男人接过水若冰手里的皮箱,边紧跟在她身后走着,边回答她的问话。

水若冰微微的蹙了下眉,她这个义父可不是一般的忙啊。曾氏集团囊括了从餐饮、服饰到房地产等几大门类,在C市商界中一直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作为总裁的曾世勋工作繁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小姐,曾先生说,他在办公室……”另一个男人从旁提醒。

水若冰抬了下手,示意男人不必说下去:“我知道。”

一个小时后。

“欢迎回家,我的女儿!”会议结束,曾世勋走进了办公室,他喜笑颜开的看着靠背椅上气定神闲的水若冰,“在国外呆了几年之后又回来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水若冰表情淡淡的,“有人又失约了。”

“哟,我们家的小公主生我气了?”曾世勋笑眯眯的打量着水若冰,“几年不见,你出落的越发漂亮了……”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浓:眼前的女孩长得越发像心底里的某个人了……

“那还不是义父你调教有方。”几年来,曾先生延请了世界各地的名师,教她诸如礼仪、形体、化妆易容、密码解锁之类的技能,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曾先生闻言,开心的笑了:“那也是你资质好,不然哪能学那么快。”

水若冰冷冷一笑,眼眸渐渐合拢,瞳孔凝成一抹寒霜。

曾先生叹了口气:“这几年苦了你了——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你可以报仇了……”

水若冰无言的捏紧了拳头,想起父母死时的惨状,她原本粉嫩的指节,渐渐泛起了一抹苍白。她的指甲,不察觉的陷进了手心里,雕刻出肌肤的浅淡伤痕。她眼眸中的神色,却不寻常的冷静起来。

室内倾洒着幽幽的光晕,水若冰坐在床边的一架钢琴前,轻动十指,反复的弹奏着同一首曲子。

虽然义父曾世勋多次邀请她过去同住,但她还是坚持独居。别的不说,只为曾太太那居高临下的不屑眼神,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住过去看人白眼。

那种寄人篱下的痛苦,经历一次,就已经足够让一个人一辈子痛彻心扉。少年时期那三个月的孤儿院生活,给了水若冰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幸亏后来曾先生领养了她、结束了她的梦魇。

水若冰的房间,朴素得有些可怜,床边的那架钢琴是唯一的奢侈品,她不愿意自己一切都靠着曾先生,还要去花非必须的钱。她明白,一切总是要还的。生意人终究是生意人,曾先生之所以肯花大价钱培养她,无非是想利用她来打垮竞争对手——也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苏景涵。

敌人?是的。

就是那个叫苏景涵的家伙,害得她家破人亡,让她从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变成了人人闪躲的可怜虫。让她失去了本来幸福的生活、开始了看不到光明的黑暗日子的,就是他!

“爸爸妈妈,你们等着,女儿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念及过往,水若冰眸中划过一缕伤痕,冰冷的波光荡漾在她的眼中,一抹冰冷的寒意闪烁在她的嘴角,“苏景涵,我会让你加倍偿还的……苏景涵,大恶魔,你等着,我来了……”

C市最豪华的酒店“国色天乡”里,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商务酒会。

苏景涵撇下女伴罗晓曦,拿了杯鸡尾酒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松了下颈上的领带,皱了眉看着正在人群中怡然微笑的罗晓曦。

“她今晚真是太烦人了,一直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他也真是觉得奇怪,作为堂堂寰宇公司董事长的千金,追捧她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连他的好友吴以荪也心仪她,罗晓曦怎么就非黏着他不可?想到这里,一个形象忽然在他眼前跳脱出来——

他是在巴黎飞往C市的客机上见到她的。

他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手上拿倒了的杂志。他玩味着她沉静的表情,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姐,你的书拿倒了。”

“什么?”她错愕的偏过头,水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两弯新月安静的停息着,尖尖的下巴朝向他。她的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脸颊也略有些消瘦,使她看起来愈加招人怜爱。

他指了指她手上的杂志:“我说你的书拿倒了。”

“谢谢。”她的语调很平淡,说完就转过头去,并不把杂志倒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开口:“小姐你没事吧?你的脸色不太好。”

她转过头来,动了下嘴唇,竟没有说话,只定定的看了他几秒。

“真有个性!”他在心里自嘲,挑眉一笑,暗怪自己多事。

然而从那天起,她的冷漠、她的疏离、她的沉静,竟然让他时常想起、念念不忘。她身上仿佛有种无法言喻的神秘,召唤着他、吸引着他、让他不忍离去。

苏景涵举起高脚杯,呷了口鸡尾酒,凉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淌下去,他忽然笑了——

想他苏景涵一贯风流,却被一个第一次见面就给他冷脸看的女人给迷住了吗?更可笑的是,他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而他们,也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苏董只喝现磨咖啡……

苏董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啰嗦……

苏董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任何人打扰……

苏董……

“难伺候的坏脾气!”水若冰在心里低咒一声,却微笑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张姐提醒!”

张姐一脸幸福的扶着腰站起来,准妈妈的光环笼罩在她的头顶,她笑微微的看着水若冰:“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这次不只是休产假,以后也不会再回来公司了。我跟在苏董身边也快十年了,他的习惯我最了解不过,换了新人我怕他不习惯。”

“张姐你人真好!”虽然嘴上这么说,水若冰却在心里惋惜张姐关心错了人,因为苏景涵是坏人,彻头彻尾的坏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好了,工作交接完了。”张姐对水若冰微微一笑,“这里有份文件,你给苏董送去吧。我走了。”

“我送你。”水若冰殷勤的抢着拿起张姐从办公室清理出的私人物品。

张姐幸福的笑了:“不用了,我老公就在门外。你还是先把文件给苏董送去吧,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哦。”

“那好吧。”水若冰把东西搬到门外,交给张姐的老公。

“谢谢。”张姐的老公温和的笑着向水若冰道了谢,张姐笑眯眯的看着他,他体贴的腾出一只手来牵过张姐,“小心点。”

“我们走了,再见!”张姐幸福的回头向水若冰摆手。

“再见!”水若冰笑看着那对幸福的人,竟有一瞬间的闪神:何时我才能像他们一样,拥有属于我的幸福呢?

她突然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恨恨的在心里说:“都是你——苏景涵!是你毁了我的幸福、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你!”

水若冰怀着恨意扣响了苏景涵办公室的门,她心里忽然有些忐忑。终于要见到多年来日夜“惦记”的人了,她有些按耐不住内心仇恨的冲动。一直以来,她用以支撑自己的信念,无非是这一天的到来……

“进来!”门内传出沉稳的男声。

“爸爸妈妈,请你们保佑我吧!”水若冰在心里默念一句,认命的打开了房门。

办公桌后的男人正埋头工作,她只能看到他浓密的黑发和宽阔的肩膀。

水若冰的心忽然痛苦得战栗起来:就是他改变了她的生活,让她尝尽了人生苦辣酸甜的滋味!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默念着他的名字,梦魇般回想着他给她带来的伤痛;那种痛苦简直让她发疯,她发誓一定要为父母报仇,也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苏景涵忙完手头的事,抬头看到了面前站着的女人,他不可思议的盯着她——新月形的娥眉、晶亮的水眸、秀气的鼻子、莹润的嘴唇——她淡妆素裹的脸是那么精致而娇嫩;再加上合体的蛋青色套装的衬托,她整个人显得婷婷袅袅分外好看。

但她怎么是一副任谁也猜不透的表情呢?真是——好特别的女人。看着她,苏景涵心里蓦地淌过一泉温暖的欣喜。

“咳。”苏景涵把手放在嘴边,假咳了一声。

水若冰回过神来看到苏景涵那双英气逼人的黑眸——“比海洋深邃,比蓝天更高远”——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飞机上的交谈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她对于他还是不无好感的。那种被关心的感觉,她已经太久没有过了;她有的,只是凄凉无助。

父母死后,他们生前所交好的人没有一个愿意照顾她,最后她才会被送到了孤儿院。人心凉薄,水若冰早看清了。

而他不过是个路人,却愿意关心她,她觉得很温暖,却一时有些不适应,所以才会呆望着他说不出话来。那时她只觉得他的眼眸比海洋更深邃、比蓝天更高远,莫名的让人安心。

但他……居然是……苏景涵!

她心里一时有些慌乱,脸颊也不自觉的泛上了一抹绯红:“苏董好,我叫水若冰,是您的新秘书。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苏景涵点了点头,淡淡一笑:“我记得小姐你曾经把杂志拿倒过。而做我的秘书,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没有往下说,却分明带了些揶揄。

什么?他是在怀疑她的能力吗?水若冰咬了下嘴唇:“我想苏董你还没有看过我的简历吧。”她可是拿过斯坦福大学经济学、刑侦学、市场营销学三个硕士学位的耶。

“哦?”苏景涵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看了一眼,“我还没来得及看。”

“果然是恶魔多作怪。”水若冰在心底里恨恨了一句,却千娇百媚的笑了:“苏董,我会用事实证明给您看,我到底是不是能够胜任这份工作——这儿有份文件,请您过目。”

苏景涵淡淡的勾了嘴角:“我拭目以待。”她可不简单啊。他笑吟吟地看着她把文件放在面前,“咖啡,谢谢!”

“好的。请您稍等!”一个“大胆”的想法闯入了水若冰的思维。

“嗯?这是什么?”苏景涵一边看文件,一边顺手拿起杯子,还没喝却顿住了动作,他没有嗅到预期中的咖啡香。

水若冰坦然的微微一笑:“花茶。”

苏景涵静静的看了水若冰:“我想张秘书应该有告诉你——我只喝现磨咖啡。”

“是啊,她是告诉我了——可是她也告诉我,您胃不好。”水若冰浅笑着,“我是您的秘书,照顾您是我的职责。我知道我不该私自更换您的饮品,但是请您看在我是为您的健康考虑的份上,试一试这杯茶,好吗?”

苏景涵皱了眉看着杯子里浅碧色的茶汤,几朵小花和茶叶在里面浮浮沉沉,倒也觉得赏心悦目。

“那是洋槐花和玉蝴蝶,洋槐花润肺明目,玉蝴蝶排毒解酒,很适合您的。苏董您不妨试一试。”水若冰耐心的游说着。

“好吧。”苏景涵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头,“嗯,味道很不错呢,有一丝清凉的甘甜。”

“谢谢苏董的肯定,您喜欢就好。”水若冰既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欣喜,几年的凄凉处境下,她早已练就了宠辱不惊的性格。

苏景涵一口气把杯子里的茶喝去大半,但还是看似不经意的说:“我习惯了用咖啡提神。”这个小女人,一出现就给他冷脸,现在又想改变他的生活习惯吗?

水若冰勾了勾嘴角:“好的。我明白。”她打定了注意,她就不给他磨咖啡,看他怎么办,她不信他一个大总裁会有闲工夫自己去磨咖啡豆!

苏景涵埋头去看文件:“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好的。”水若冰转过身,脸上浮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胜利的浅笑:第一次过招,她赢了……

三五天下来,水若冰已经得心应手于她的新工作了,这不能不归功于她义父曾世勋的先见之明。

几年来,水若冰人在国外,多亏了曾世勋常把苏景涵公司的资料传真给她,她才能对苏景涵的龙图腾集团有那么深入细致的了解。

水若冰尽职尽责的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动声色的收集着各方面的信息。

“这是……”苏景涵有些诧异的看着水若冰,她拿来的新文件和资料,边角的地方被夹了纸条、做了标记。

水若冰淡淡的看着苏景涵:“苏董,做了标记的文件是您必须立刻批示的。我将资料归类整理了下,纸条上面是内容提要,希望能对您有所帮助。”

苏景涵心里感动于水若冰的细心和体贴:“这种方法很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水若冰的表情依然淡淡的,“如果您没有其它吩咐的话,我先出去了。”她的眼角,有一闪即逝的诡谲。

“嗯。”苏景涵探究着水若冰脸上的波澜不惊,心里沉吟着:她怎么总是这样神秘呢?若说她冷漠,那她为什么体贴的为他准备花茶,还这么细心的整理文件和资料呢?可是她身上又总是萦绕着一股疏离,让人无法靠近却又不忍离去。

周末,清早的风冰冷的切割着C市的皮肤。

霜雪打过的万物都呈现出一种衰迷气息。

街道也冻僵了似的,昏沉沉的绵亘着。

水若冰神色凝重的来到市郊的公墓,她的四周是一片空旷的死寂,只有冷风拂过长青树的呜咽声绵长悠远。

水若冰的脚步缓慢而沉重,她走在公墓的小径上,经过一块又一块冰冷的墓碑。她手上的那束白菊花被风吹得舞动起来,像她的发丝一般,显得有些凌乱的伤感。

她停在一个略大一些的墓前。

一切,仿佛是慢动作——

她弯腰放下手中的花束,徐徐地跪了下去。她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的刻字,两行泪源源不断的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爸爸、妈妈,女儿来看你们了……”滚烫的泪珠滚落下来,被冷风一吹,竟好像是有些凝固了,冰冷的黏在脸上。

“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漂泊在外,也没有来看过你们……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好想……可是爸爸你再不会宠溺的刮着我的鼻尖叫我小丫头,妈妈你也不会再给我做好吃的了……女儿一个人,好辛苦……”

“呀——”一只乌鸦飞落在不远处的墓碑上,发出尖利的叫声。

水若冰有些惊恐的转过头去,看到了那只乌鸦,她的视线不经意的放远,却又看到了正逐渐走近的一个人,那是——苏景涵?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起身,躲在了不远处的松树后面。

苏景涵面色凝重的缓缓走了过来,他舍弃了西装,改穿了一套藏蓝色的休闲服,这使他看起来十分清爽而帅气。

水若冰心里百感杂陈,失去亲人的伤痛、对美好时光的缅怀都化作了对苏景涵的恨意,她冷冷的看着他走近。

苏景涵驻足在了水若冰父母的墓前,他放下手中的花束,深深的三鞠躬,然后立定、静默着。

水若冰诧异的看着苏景涵,他怎么会来拜祭她的父母?良心不安吗?可是恶魔又哪里会有什么良心可言呢?

苏景涵忽然俯下身去摩挲着墓碑上的刻字,仿佛墓穴里面埋着的是他的至亲一般,那么恋恋不舍、情意绵绵。

水若冰疑惑不已的看着苏景涵的一系列动作,他这是?如果他来祭拜她的父母可以理解为他良心不安,那他为什么作出抚摸墓碑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呢?

为了求得一个答案,水若冰强压着内心错综复杂的情绪,脚步轻轻的从松树后面走了出来:“苏董。”

苏景涵诧异的转身,看着面前冷静而冷漠的女人。她应该是刚刚哭过吧?脸上还有分明的泪痕。

水若冰看了看苏景涵,又看了看她父母的墓碑,迟疑着开口:“您?”

“我……来看故人。”苏景涵言语间有些微的不自然,“你呢?今天的天气可不适合来这里啊。”

他以为是来旅游吗?还要看天气!水若冰心里划过一丝怨恨,却不着痕迹的往稍远处随意一指:“我来祭拜一位长辈。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外漂泊,也没有来看过他。昨天想起来,就来了。”

苏景涵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喃喃问道:“他活着的时候一定对你很好吧?”

“是啊,他就像父亲一样那么疼爱我。”水若冰仔细的琢磨着苏景涵的表情,“您呢?您的故人也对您很好吗?”

“嗯。”苏景涵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他们就像我的亲生父母亲一样。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是他们无私的救助了我……”

哦?听了苏景涵的话,水若冰心里忽然燃起一股怒火:如苏景涵所说,他应该对她的父母心怀感恩才是。可是,他非但不感恩,却反而使她父亲的公司破了产、直接造成了她父母的惨死!!!

“我来看那位长辈,其实……是因为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水若冰开始编故事,其实她只是故意在套苏景涵的话。

“是吗?”苏景涵嘲弄的一笑,笑容旋即凝固在脸上,有类似伤痛的表情浮现出来,“……你怎么和我的经历那么相似?”

“难道苏董也做过对不起故人的事?”水若冰故意作出不相信的口吻,“不会吧?”

苏景涵垂着头,倾身抚摸墓碑上的刻字:“是真的……等我知道我错了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们,发生了意外……”

想起父母的惨死,水若冰心里伤痛,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但她强忍着:“苏董您确定是您的错吗?也许,一切只是意外呢?”她忽然发现她心里竟然有些希望苏景涵能为自己作些开脱。

“不……都是我的错……”苏景涵痛苦的蹙紧了眉,“他们对我那么好,我却……要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死,都怪我……”

水若冰静静的看着苏景涵,难以言说的痛苦充斥了她的心,她下意识的咬着下唇。直到血腥味伴随着尖锐的疼痛袭击了她,她才意识到她已将嘴唇咬破。

苏景涵脸上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定定的看着水若冰:“今天的事,请你不要说出去好吗?”

水若冰轻轻的点了头:“我不记得今天在哪里见过苏董。”苏景涵的深切悲伤,还是有一些打动了她,让她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软,这一点让她十分懊恼。

苏景涵感激的看了水若冰:“我们走吧。”

水若冰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身前却又扫了父母墓前的花束一眼。她留恋的看了墓碑上的刻字,心里默念着:“爸爸、妈妈,就让这些花陪着你们吧,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

他们慢慢的离开了公墓,那只乌鸦还在凄厉的叫着,叫声在他们身后时断时续。

冷风吹动着零落的树木,发出“呜呜——”的声响。

他们都没有说话,默默的走到了墓园外面。

“你怎么来的?我载你回去吧。”苏景涵抬手指了下墓园门口的那辆白色房车。

水若冰看了眼四周,载她过来的那辆出租车早没了踪影。她在心里暗骂司机缺德,答应了要等她,却还是溜了。

“好吧。”她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

苏景涵发动了汽车,转动方向盘驶了出去,这才好整以暇的和水若冰聊天:“来点音乐好吗?你喜欢听什么?”

“安静一点儿的。”水若冰懒懒的回答。她的心思,还停留在刚才在公墓时的那场对话里。

苏景涵挑了下眉,微笑着勾了勾嘴角,按下了车载音响的播放键。

轻缓的钢琴声从音响里流泻出来,点缀在空气里,暖融融的春意一般,让人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

骤然听到自己曾经无数次演奏过的曲子,水若冰心里吃惊,却用淡淡的口吻说:“苏董喜欢这首曲子?”

“是啊。两年前我去斯坦福大学进修时,校园里正流行这首曲子,据说它是一个中国女孩所作,可惜我却无缘与她相见。”苏景涵的话语里透露着十分的惋惜。

“Angelia?”水若冰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苏景涵惊喜的侧过脸来:“你知道她?”

水若冰神秘一笑:“我不能知道她吗?在斯坦福大学的时候,我一直在修读钢琴课程。”

“你是说?”苏景涵探究的看了水若冰一眼,“难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水若冰心里想着,却不动声色的淡淡一笑:“我一直很喜欢这种曲风。”

“我也喜欢!”苏景涵愉快的笑了,“我去斯坦福进修的时候,公司正处于低迷期,那时候我的意志很消沉。有一天,我不经意听到了这首曲子,我一下子就迷上了它。它的音色是那么干净,曲子里有哀哀的伤感,却又弥漫着一股打不倒的昂扬,让人想起生命中不息的旋律——我觉得心里很安静、很美好,一切的阴翳似乎都明朗了起来。”

他竟然知道她的感觉!!!水若冰脸色微变。这首曲子是她父母双亡却不向命运屈服心理的真实写照,当初创作这首曲子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是夹杂着哀伤和感奋。

“怎么了?”苏景涵笑笑的看了水若冰。

水若冰掩饰的收回目光,浅浅的一笑:“没什么。我在仔细聆听这首曲子,去寻找你说的那种感觉啊。”

一抹孩童样的纯真荡漾在水若冰的脸上,苏景涵看了,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刮了她的鼻尖:“丫头,有些感觉不是寻找就能找得到的!”就像耳畔的曲子里最终所传出的委婉的生命激情,那种美好感觉岂是轻易寻找得到的?

苏景涵的亲密举动让水若冰很是吃惊,却不好说什么,只好掩饰的岔开话题,“苏董您小心开车。”

苏景涵玩世不恭的笑了:“有美女陪着,做鬼也风流,我怕什么?”

“苏董您说笑了。”水若冰冷冷的板起脸来,她可不会傻傻的以为苏景涵是在向她献殷勤,他跟她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苏景涵无可谓的淡淡笑了,不再接话,只专心的开起车来。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她好像有些生气了。他暗笑自己,怎么突然像毛头小子一样轻浮呢?

婉拒了苏景涵一起吃饭的提议之后,水若冰回到自己的小窝,无力的陷进床里。

她抱着枕头,一点一点的分析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忽然有一些疑惑:“苏景涵真的是害死爸爸妈妈的凶手吗?”

在爸爸妈妈的墓前时,苏景涵所表现出来的悲伤不像是装出来的,可那会是因为罪责吗?他对爸爸妈妈好像有种很深的感激,他又怎么会是害死他们的凶手呢?而且他能够读懂她的曲子,那他应该是个内心很细腻温柔的人吧?他居然还刮着她的鼻尖喊她丫头,就像个哥哥一样亲切……

“啊——”水若冰大叫一声,把枕头丢开,拉起被子蒙住了头,“不可以……我不可以这么想的……义父说苏景涵是害死爸爸妈妈的凶手,那就一定是他!何况他自己都承认了!他是恶魔,这一点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

苏景涵回到自己的居处,冲了个澡,换了件很随意的衣服走出了浴室。

门铃忽然不安分的响了起来,阿姨过去开了门,把苏景涵的好友吴以荪迎了进来。吴以荪一进门就笑哈哈的直跺脚:“这天儿真是越来越冷了。”

苏景涵皱了眉看着吴以荪的动作:“我说,你怎么总是一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样子呢?”

“嗨,你还不如直接说我是土包子进城了呢。”吴以荪满不在乎的笑了,“你缩在家里干嘛呢?一起出去玩吧,我们都好久没聚了。”

苏景涵半躺进客厅的大沙发里:“我不是前天才去过你们公司吗?”

“出去玩吧,”吴以荪神秘的笑了笑,附在苏景涵耳边低声说,“晓曦说她很想你……”

苏景涵不耐烦的皱了眉:“不要再提她了。”

“那夜店呢,我们一起去玩吧。就我们俩,这总行了吧?”吴以荪眨了眨眼,“‘夜来香’新来了几个欧洲辣妹,嘿嘿……”

苏景涵无所谓的挑了挑眉:“没兴趣,你自己去吧。”

吴以荪寻味的看着苏景涵:“苏大少,您该不是改性了吧?”

苏景涵伸出手指抚弄着鼻梁,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玩味的点了下头。

“啊?不是吧?!”吴以荪惊讶的张大了嘴,半天没收回来。

苏景涵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伸手拨开挡在眼前的一绺湿漉漉的头发。

吴以荪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伸手指着苏景涵:“哦!我说呢,怎么突然收了心……快说,你家里藏了谁?”

“我哪有藏谁?”苏景涵满不在乎的轻哂。

“没有吗?那就是你的心里藏了谁!”吴以荪靠近苏景涵,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像你这样一向留恋花丛中的花花公子,却忽然转性,那只有一种解释——你爱上了一个人。”

“你别瞎说,我可不是花花公子。”苏景涵没好气的看了吴以荪:人家是正人君子好不好?

吴以荪愤愤的哼声:“那些莺莺燕燕一见了你,就像丢了魂似的。你马上就要醉死在花丛中了,还不是花花公子呢?”

苏景涵作出一个无害的无辜表情:“拜托,我可没有招惹她们。”

“那倒是……”吴以荪悻悻的点了头,“也是奇怪,那么多美丽多情的女人向你示好,从来也没见你对谁动过心……晓曦人那么好,你也不喜欢……”

苏景涵无奈的抚了额头:“你又来了——”他最看不惯吴以荪这个好友的,就是他明明喜欢罗晓曦却不肯承认,不承认也就算了,他怎么倒还好像巴不得他苏景涵把她给接收了才高兴呢?

“哎,景涵,说心里话,你真就没有什么喜欢的女人吗?”吴以荪不无担心的看着好友。

苏景涵闪了下神,一张笑脸蓦地就漾在了眼前,他只觉一阵心痛,起身站了起来:“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吴以荪一头雾水的看苏景涵走开,这才小声嘟囔:“什么嘛,你不肯说,明明就是心里有鬼!”

苏景涵背对着吴以荪,脸上晕开一缕伤愁,在心底叹了口气:“你在哪儿,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也许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也不会原谅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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