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谁种的因果
这个季节似乎太感伤,隔三差五的飘飞多情的雨滴。
苏景涵走到窗前,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苏景涵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了句:“进来。”
门打开,新来的小秘书走了进来,细声细气的开口:“苏董,我有工作要向您汇报。”
苏景涵微皱了眉扬了下手:“你先出去,半小时之后再进来。这半小时内我不希望被打扰,你别让任何人进来,电话也不要接进来。”心下突然一阵辛酸的缠绵,他犹豫了下,还是加了句,“除非是水若冰小姐。”
秘书答应一声,出去了。
苏景涵转过身去,黯然的望着雨幕,长久的出神。
最近他的苦恼真是太多了,生意上有曾世勋处处作对不说,他还迟迟没有水若冰的消息。前者让他吃力费神,后者让他伤心失神。
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苏景涵没有走过去接电话,却打开门责问外面的秘书:“我不是说无论谁打电话都不要接进来的吗?”
小秘书经验尚轻,看见上司发难,小脸微微一红:“苏董你不是说……除了水若冰小姐吗?”
什么,居然是她?!他没想过她真的会打电话过来,只是心存一丝侥幸,才会那么吩咐秘书。
苏景涵欣喜若狂的飞扑过去拿起电话:“朵儿,是你吗?朵儿……”喉间有千言万语哽着,他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语气里难掩的激动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异样。
“是我啊,苏董。”水若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有些局促不安的握着话筒,心里莫名的柔软,“你好吗?”虽然反复打过腹稿,最终出口的,只是这一句。原来,她只想要他好……
“你在哪儿?”苏景涵却顾不得许多,只想知道水若冰此刻身处何地。他只要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她,这就够了。
身边有护士脚步匆匆的经过,水若冰看着她们走向走廊尽头,脸色瞬间一变:“苏董你听我说,曾世勋他想害你,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小心提防。我没有时间和你多说了,拜拜。”黯然的飞快收线,她一刻不敢迟疑的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
“朵儿!朵儿,喂,喂——”苏景涵不死心的呼唤着水若冰,可惜电话那端再无回应。他受不了的扔下电话,快步走到窗边。
这算什么嘛!
一走了之就算了,好不容易打了电话回来,居然什么都不等他说就把电话给挂了。这个女人,未免太可恶了吧?!
不过等等……
她特意打电话回来提醒他,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其实很关心他、不希望他有事呢?一定是的!
这么一想,苏景涵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不自觉的勾了嘴角,脚步轻快的来到桌边,拨了电话给吴以荪:“你不是有个亲戚在电信局上班吗,帮我个小忙可好?”
“你先说是什么事。”吴以荪觉得还是先问明白再决定帮不帮忙比较好,可别又像上次似的喝的烂醉如泥还骂他不够朋友不陪他继续喝。
苏景涵伸手翻了一下话机的通话记录:“我这有个电话号码,我想知道是哪里的。”
“小事一桩。”吴以荪松了口气,“一会儿打给你。”
“好。”放下电话,苏景涵不无得意的挑了挑眉:女人,看你逃不逃得掉!
自从被送到医院之后,“伤疤颈”的病情一直不明朗,好在水若冰向学校请了假,一直不离左右的尽心照料着他。
昏迷了三天之后,“伤疤颈”总算清醒了过来,却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挣扎着说了句:“老爷一心想要苏景涵死,他不会放过他的……”
水若冰很担心苏景涵会出意外,想要打电话给他却在拨号的时刻犹豫,她问自己:真的要和他联系吗?既然选择了离开不就是想斩断和他的一切吗……
然而最终,还是打了电话……
她,还是关心他、放不下他啊。
水若冰冲进病房,看见病床上已然再次昏迷的“伤疤颈”,不由一阵揪心。但她只是默默的看着房间里忙碌的护士们,脑袋一片空白。
护士终于停止了忙碌,轻轻的为“伤疤颈”掩上了被子,准备离开。
“他怎么样?”水若冰走上前询问。
有个护士微微笑了笑:“你不要太担心,他只是睡着了。他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正常了,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水若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了“谢谢”,来到病床边坐下,心情复杂的看着“伤疤颈”。
“伤疤颈”略显沧桑的脸上,布满着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他紧紧的闭着眼,眉宇间有分明的痛苦。
“新岚。”“伤疤颈”翻了个身,把一张照片贴到胸口,微笑了依稀吐出一个名字。
水若冰看了看“伤疤颈”手中紧攥着的照片,轻轻叹了口气。照片里的女孩不过二十岁,意气风发的脸不染尘埃的微笑着。
水若冰的心情一直很复杂——
“伤疤颈”做了那么多坏事,当然可恨;可他却是为了让他女儿可以拥有无忧的生活,才会受制于曾世勋,这又让水若冰心生同情。
第二天,当温柔的阳光再次为普罗旺斯涂抹上一抹多情时,水若冰走进了教室,开始给学生们授课。“伤疤颈”的身体终于有了好转,已经不需要她再时刻照顾。
虽然最近太过操劳,难免会觉得疲惫,坐在钢琴前的水若冰却一脸温暖的笑意:“Have you practice the musical composition we learned last class?(同学们课下有没有好好练习我们上节课学过的那首曲子?)”“Yes,Miss Angelia。(有啊,安吉利拉小姐。)”学生们纷纷回答。
“Very good。Then let’s play it one by one。Lina,you first。(非常好。那我们就一个个的来演奏一下。莉娜,从你开始。)”
“OK。”被点到名字的小女孩笑了笑,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悠扬的钢琴声瞬间充满了整个教室,音符抑扬间,稚嫩得如雏鸭学水,轻妙得如绿水微波。水若冰听的有些着迷,嘴角挂着明媚的笑,微微偏着头,轻轻的用手指打着拍子。
这一幕,被站在教室窗外的人收进了眼底,又化作一抹温柔晕开。朵儿,原来你不用束缚自己的时候这么快乐,眉心可以这么舒展……
温柔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水若冰身上,把她的笑容衬托得越发明媚,她水水的眸子晶亮亮的,清澈得似乎可以预见灵魂。
窗外的人看得似乎有些痴了,静静而贪婪的吮吸着那朵笑容的温暖,一抹开心的笑意凝在嘴角,久久不能动作。
小女孩的演奏结束,教室里有瞬间的宁静,水若冰笑着竖起大拇指:“ Well done,Lina。But there's only a little mistake……(太棒了,莉娜。但是有一个小错误……)”窗外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水若冰诧异的转过头去,看到一抹身影一闪而过。
看到孩子们还盯着窗外,水若冰拍了下掌吸引他们的注意:“ Nothing,let’s continue。(没什么,我们继续。)”
然而水若冰自己的注意力,却很久没有收回来,那抹身影,分明是……苏景涵啊。
月儿当空,却似染上了哀愁,蒙昧而黯淡着。
水若冰静静倚在阳台上,任一层薄薄的月色倾洒在她的周围。
薰衣草馥郁的芬芳扑鼻而来,水若冰享受的微微闭了眼。
“分别不足掩埋痴心的漩涡,想办法将你收藏入柜。却只是层层叠叠,眷眷恋恋;缠缠绵绵,不曾走远。看不见,听不见,仍然想念;转眼,一瞬间,蝶飞你可见,相思亦缠绵……”
想起白天看到的那抹身影,水若冰心里哀愁得无法收拾,忍不住清唱她为新创的曲子所填的词。
哀婉的词,忧伤的调,在夜色里飘远,显得那么空灵而清越。
不远处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一束五彩斑斓的烟花随即绽放在夜空中。像是一群顽皮的鱼吐出的彩色泡泡一样,调皮的在夜空里舞动,一点一点,最终游到一起,凝为几个字:“朵儿,我爱你。”
烟花下,薰衣草间的小径上,一个黑衣男子微仰着头笑靥如花。朵儿,我来了。我既然来找你,就不想一个人离开,你不会让我失望吧?看我一眼好吗,读一读我的心。当你一层层剥开我心的洋葱,我相信总有一片能将你感动,能让你流泪……
水若冰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天空中的烟花褪尽光彩。
又一朵烟花绽开来,却是纯洁的银白色,如一把银色的小花当空洒下,点点飘散,晶莹剔透。小花开过,荧光的字迹再次显现:“原谅我好吗?”
一抹水样的情绪漫上水若冰的心头,她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别的什么。虽然她已经知道真相,但一时之间,她还不能完全接受苏景涵的角色转变,她毕竟是恨过他也算计过他。
待天空中银色消失,苏景涵蹲下身去,又点燃一支烟花。
这一朵烟花开放,是蓝色的瀑布雨,瀑布垂下来,闪着蓝色的粼粼波光。波光里,一句话若隐若现:“我愿用一生相惜。”
水若冰仍然没有动作,只是呆呆的凝望着那瞬间绽放瞬间湮灭的美丽。
苏景涵并不着急,又点燃了一支烟花……
空中,烟花明了灭,灭了明。
地上,人儿两相望,终无语。
苏景涵不开口让水若冰开门,水若冰也没有开门请他进来。
两个人,一个放烟花,一个看烟花。
一朵朵烟花,就像一个个美丽的心事,绽放在寂寞的夜晚,留给有心人去解读。
苏景涵不开口,是因为他还无法确定水若冰是否打开了心门,是否愿意做那个有心人。
水若冰也不开口,却是因为她还没有整理好心绪,还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面对苏景涵。
烟花,一朵,又一朵。绽放在普罗旺斯的天空,给这个多情而美丽的土地增添了一份神奇。
苏景涵低眉凝望着地上的最后一个烟花,里面有他想要借烟花之口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么令人情结百转千回的古老情话,却不知是否能够感动此刻默默无语的女子……
最后一朵烟花。
灿烂。
光辉。
似乎点燃了一个盛世,风云不再,阴霾不再,只剩一句天长地久的情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景涵静静的看着水若冰,慢慢的伸出一只手。
水若冰看着那只遥遥伸向她的手,身形微震。
薰衣草的香味,浓浓淡淡的飘散过来,撩拨得人的鼻子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正是风香情浓的好时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又似乎已经停滞不前。这一刻,他把手打开、伸向她,等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也等她走进他的心窝。
或许是花香作祟,陶醉了人心,让人心变得柔软而善感,水若冰的眼睛慢慢的有些潮湿起来。
苏景涵的手臂保持着向前伸的动作,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凝望着月影下身形微颤的女子。
水若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淌了出来,她飞身到了苏景涵身边,轻轻而慢慢的把手放在他手心里。
曾经朝也思暮也想,现在终于到了面前。
苏景涵握着水若冰的手,眼里饱满着无边的温柔。
水若冰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却微笑了低语:“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苏景涵轻轻的回答。
两个人都不再开口,只默默的对视着,似乎想要一下子把对方看个够。
苏景涵终于收紧手臂,把水若冰带进了怀抱,语调里不自觉的裹了哀伤:“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再也不要消失了好不好?”
水若冰闭了眼去听苏景涵有力的心跳,哽咽着点了点头:“好,我再也不了。”原来,还是眷恋极了他的怀抱……
“再也不许逃跑,不许丢下我。”苏景涵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得到了承诺,却还要再确定一下才能完全安心。
一朵温柔的涟漪在水若冰心里无声的漾开,她含着泪花笑了,两手环上苏景涵的脖子:“不逃跑了。”
“可是,有件事情我还没向你解释清楚。”苏景涵仍然觉得不安,低缓了声音,“如果你听了之后不能原谅我呢?你一定会后悔的。”
水若冰笑了笑,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苏景涵的唇:“我不后悔。”
“真的?”苏景涵不觉的收紧了手臂。
“真的。”水若冰轻轻的点了头,“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那你真的不怪我吗?”毕竟如果不是他的愚蠢,曾世勋不一定能那么顺利的打垮余毅成。
水若冰淡淡的笑了:“那时候的你,也还不过是个孩子。就算没有你的误打误撞、走漏消息给曾世勋,以他老谋深算阴险狡诈的个性和心机,我爸爸也根本斗不过他。”
“可我毕竟是有责任。”是啊,那时候的苏景涵,还是个刚从乡下来的孩子,一点人生经验也无。可毕竟是他不小心说漏了嘴,才使曾世勋抓住时机打垮了余毅成,他始终不能原谅自己。
水若冰轻轻的抚了抚苏景涵的脸颊:“都过去了。这些年你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你就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你说我怎么才能原谅自己?你爸爸对我很照顾,我却……”提及往事,苏景涵难掩心中的难过。
“那以后你就替我爸爸妈妈照顾好我吧。”水若冰笑着眨了眨眼,“今天你是不是去学校找我了?”
“是啊。”只是后来出了状况,他不得不立刻去处理一些事情。秘书打电话来说,公司的司机开着他的车去清洗,途中出了意外,车子突然发生了爆炸。
水若冰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那个躲在窗外的人真是你啊,那后来你怎么走掉了?”
“出了点小事。”为了不让某人担心,苏景涵决定轻描淡写,“我都已经处理好了。”
你肯定是遇到了很棘手的事吧,不然也不会现在才有时间来找我。水若冰心里猜想着,却不再多问。“那就好。”
苏景涵点了点头,轻轻的把水若冰的头揽过来贴在胸前,一手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
手指划过发丝的舒服感觉逗得水若冰的身体酥酥麻麻的,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尽情的享受着苏景涵胸膛的温暖。
迷蒙的月色无言的倾洒着淡淡的光晕,给一望无际的薰衣草着上了一件神秘的轻纱。微风拂过,轻纱影随风动,携着曼妙的香气送向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一对璧人。
世界,那么美好。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