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墙内佳人墙外知音
拓跋焘踏月而去,兴尽而归。原想直奔寝宫闷头大睡,天知道什么原因,竟鬼使神差地踏进了光影寥落的御花园。
心烦意乱地下了辇,徒步奔向半夜里依旧掌着灯的惊鸿轩。心里暗暗打怵:这么晚还不睡,莫不是屋里有人?
因为那“梨花带雨”做下了心病,屋里的奴婢乃是偷欢窃爱的惯犯,见窗内亮着灯,第一时间想到窄榻上意乱情迷的苦吟。
该死,尽胡思乱想些什么?那奴儿方才小产,怎么可能?
满心疑虑,三两步冲上水榭,行至窗下,忽闻房内暧昧的对话——
宗爱女里女气的嗓音飘出窗外,句句点到为止,却分明透着不寻常的意味。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心中愤愤咒骂:这狗奴才居然……居然……
居然什么?
能治其染指后宫之罪吗?一个是书女,并非他的嫔妃;一个是宦官,纵使有色心也没“那活儿”。
可恨的是色胆包天!
而细究起来,对方却又一个出格的字眼都没说过。
该死,断不能便宜了这阉货,他有什么资格恋慕他的私宠?更可恶的是那水性杨花的****!生就耐不住寂寞,还是别有用心呢?
怒不可遏,急于破门而入,女人月光般净朗的吟哦,诧然惊起心底的一泓波澜。薄唇轻启,默默重复着那句“屠龙搏虎帝王术,泣麟悲凤仁者心”。闭起双目仰首苍天,一时间哭笑不得:呵,天下之大,知他心的怕是只有这罪该万死的刁奴。
雁落羽啊雁落羽,一联佳句皆出于佛门心地,乃是犯了宫里的大忌,爱也是你恨也是你,到教朕如何处置你?
手扶廊柱,沉思片刻,悄然步出廊下。佯装方才到此,假意咳了几声,“咳咳,四更天了,还未安歇?”语调透着几分埋怨,推门直入。
宗爱大惊失色,一个激灵坐起身,疾步迎出房门,“万岁,奴才擅离职守,罪该万死!”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伏在“阎王”脚下。心中惴惴不安:刚刚那些话,万岁他听到了吗?
拓跋焘一脸淡漠,看都没看对方,“你这狗奴才不是腹泻吗?怎么跑到这惊鸿轩里来了?此乃朕的御书房,不是出恭的地方。”脚步片刻未停,步履生风跨入偏房。与靠在窗边的人儿四目相对,尚未开口,女人眼中已擎满了泪水。明明满心怜爱,却是一腔冷调,“傍晚走时,谁人扒在耳边央求朕回来?朕回来了,还不起身接驾?你这奴儿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雁落羽打量对方片刻,忽然破涕为笑,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挪向榻边,“奴婢叩见——”“万岁”两字尚未出口,便叫男人霸道的唇吞进了肚里。
男儿多情,帝王尤甚,不知“唯一”何许,却知道哪个才是自己最在意的人。舌尖刺穿贝齿探入一片温热的****,双臂一横将女人娇弱的身子抱在膝上,扬手抚过略显凌乱的秀发,沉声数落道:“伤了身子,不知好生安养,怎还熬到夜半更深?”
小女人抹去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儿,靠在他耳畔小声嘟囔,“你还记得我伤了身子?”
拓跋焘听出了话语间的埋怨,转头望向微红的泪眼,坦白地说道:“朕,不容你有事瞒着朕。决心把你留在身边,就是想你有一天能被真情所动,主动向朕坦白自己的身份。午前……何止是伤你,根本是要杀你,谁叫你这混账奴儿负了朕的心?”
小手捧起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认真地问:“这么久以来,我有出卖过你吗?有伤害过你吗?如果我是受人指使,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你,你大概已经死了几百次了。”妙指滑过火热的颈侧,鬓发,轻轻摘下金光闪闪的面具,“看着我!佛狸,你真的那么在乎我的身世吗?”
佛狸——
他久违的小字。先皇驾崩之后,再没有人敢这样唤他,如今听起来竟格外刺耳。
这个名字真的属于他吗?
该死!地窖里那段私情已过去了半载,居然刚刚注意到那“奸夫”与他同名。
沉在心底的画面跳跃剪接,地窖里微弱的光线映照着苍白的“梨花带雨”……
好一声“佛狸”,她是在叫他,还是将他当做了那该死的“亡国流民”?“放肆,胆敢直呼朕的名讳!”厉声呵斥,赫然皱起浓眉。
“带上面具,你是大魏国的皇帝;摘下面具,你是我的佛狸。拓跋焘,你不累吗?在朝廷上扛着一张面具,躺在榻上做梦的时候还要继续扛下去?坐在金殿之上,你是万人瞩目的天神;在我的闺房里,你只是个男人。”
一席知心话出口,他暴躁的心忽然没了火气,面对那双洞穿灵魂的深情美眸,连吞了几口吐沫,嘴唇微微动了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奴儿斗胆唤了他的小字,虽有冒犯之嫌,却是真真切切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