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我们这是去哪?”宴会过后,那天帝便带着瀛洲君出了大殿。虽是这经历之地也有几处赫赫生辉的宫殿,却不天宫之处繁华。
“占星台。”天帝只身走在瀛洲君前,双手背后。这背影俨然如一座高山,衬得这年纪尚轻的瀛洲君的确单薄了些。
瀛洲君跟在背后,仿佛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天帝。那和蔼的叔父模样,只不过是几场仙乐奏过,便也如悠扬的歌声,逝去就逝去了。
“原来这天下待我,总是有些急切……”瀛洲君低下头想到自己一出生母亲便仙逝,如今父亲也魂飞魄散,这悠悠天下,到底是一人过活。就算是神仙,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菩玉,菩玉!”瀛洲君出神,却没想到天帝已然停下脚步。他一头撞自在天帝怀里,像一只被惊吓的兔子,还没等天帝反应过来,便自己跳了回去。
瀛洲君呼了一口气,转眼又抬头看看,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多久,竟跟随天帝来到了一座孤立的小岛前。说是小岛,也不同于瀛洲君在人间看到的那些水上岛屿,它是完全悬浮于空中的,还有几分萧条衰飒的景象。
这里好像经过了什么变动,却也不像是人为打斗造成的。瀛洲君本族虽在天界的资质低,但原本是山神,与地脉却感知甚好。他虽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总有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儿。
天帝见状,道:“怎么了菩玉,想什么了,这么出神?”
“菩玉只是想起父君,又看到这些荒凉景象,不免伤感。”瀛洲君行了个礼回道。
“世事无常,轮回变化,无需伤感。”天帝轻轻地拍了拍瀛洲君的肩膀,接着,便向着这孤岛上唯一的建筑走了过去。
“只道这是哪吗?”天帝停住,回头望着瀛洲君问道。
“占星台?”刚才天帝便说过,瀛洲君虽不知占星台是什么,但也牢记在心。
“也是第十重天!”天帝站在石阶上,仰望着那建筑大门内无尽的黑暗道。
“菩玉,却,却不知道有第十重天。”瀛洲君惊讶地看着这两扇像自己敞开的玄石门,今日天上所见,与当年父君所述大不相同。
天帝便仰天笑道:“你当然不知,这第十重天的秘密只有我们天帝嫡系子孙世代相传,旁人却无从得知。”
“那为何又叫做占星台?”瀛洲君提着宽大的衣服,一步一步看着脚下的台阶问道。
“你有所不知,只要在这世界上活着,无论是神还是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可循。凡人的生死皆在生死簿上,而我们神的生死,却在占星台!”从玄门进入,便是无尽的黑暗,脚下不知是石板还是云彩,听不到丝毫的脚步声。
“原来如此。”瀛洲君只能跟随着那声音一步步迈进。
“叔父,世人死了可以进入六道轮回,那我们神仙死了是不是也可以有踪迹可循?”瀛洲君眼前一亮,既然占星台可以反观命运,那父君会不会转世呢?
“不会,”天帝淡淡答道,“神仙死了只会化成风,就像那应龙,死后化成灵气徘徊在人间各处。我们神也是同样,与山川大河融为一体。”
“是。”瀛洲君这一声极其低微,似乎听不到声音。
渐渐地,前方紫气乍现,瀛洲君忽然感觉一阵头晕恶心,几欲晕倒,再睁开眼却见满眼繁星。
这大概就是占星台了,四方墙壁上画满了各种星宿图文,头顶上方有一个巨大的穹顶,展现着三界不同的景象。占星台中央有一个几米宽的圆洞,自下而上有一个强烈的光柱贯入,好像蕴含着支撑这三界的无尽力量。
那光柱前站着一位身着紫衣的人,好像正在对它施法。听有人进入,他转过身来,恭敬地道:“天帝,瀛洲君。”
“原来是紫微星君。”瀛洲君慢慢地把手从眼前拿开,适应这光芒。
“星君刚刚在宴会上喝得酩酊大醉,怎么……”瀛洲君指着紫微星君不解道。
那紫微星君微微一笑,道:“呵呵,劳烦小君操心,我现在已酒醒,无妨无妨。”
“菩玉,今日来是想你来看这……”天帝伸出手来,那穹顶上便有一块大的地图落到他的手心。
只见他的手心处正中央有一座山峰林立,几处翠霭迷茫,日月交叠自从它起,一片山城万丈霞光。另有一处,碧海惊浪浮沙,翠衣金纹雪花,仰观天际不到处,俯首低回是我家。
瀛洲君细看那座山,惊讶道:“是我瀛洲山!”
天帝点点头道:“不错。”
瀛洲君又看那无际碧海,“既然与我瀛洲山相连,那必然就是方壶了!”
“也不错!”天君赞许道。
但这两处之外还有一处较为模糊,似故意遮掩倒像是山间自有雾气出,但若是自然形成,与另外两处却有些许不同。
“是蓬莱仙山。”瀛洲君皱着眉头,他似乎已经知道天帝的用意。先是将龙鳞嵌入他的手中,而后又带领他到这可以窥探三界机密的机要之处,自己已然被控制,想要逃脱却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那黑洞处却忽然传来一声恶叫,似兽鸣,却不知是何猛兽。
瀛洲君被吓了一跳,他见天帝眉头一紧,给紫微星君使了个眼色,却向着自己走来。
“是镇压的恶兽,不必在意。”天帝扶着他的肩膀,转过身去。
本以为世上恶魔早已除尽,没想到盛世繁华只是表面虚景。
瀛洲君仿佛还在对那恶兽意犹未尽,留连了几分来转过身去。
“不听,不看,不言,”天帝看着瀛洲君道,“是我最钟意你父君的地方。”
“菩玉该死!”瀛洲君连忙请罪。
“你年纪尚小,我怎会怪罪于你。只是这天界的处世之道,也要学上几分,以后才能做我的得力助手。”天帝将瀛洲君扶起,笑道。
那恶兽的叫声渐渐平息,天帝才指着那地图上模糊的一块道:“身为天帝,我必须要对三界每一处都了如指掌,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
“菩玉领命。”瀛洲君拱手道。
“奇怪……”紫微星君却在仰着头,不知道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何事?”天帝将手中的地图化去,看着紫微星君问道。
“回天帝,瘟神的命星寂了。”紫微星君回道。
天帝身子一震,指着紫微星君大声喊道:“快,快去摘星殿核查,若是误了半分,除了你的仙位!”
“是!”紫微星君连忙冲出占星台,那速度与方才追赶瀛洲君有得一拼。
瀛洲君虽然不解天帝为何对瘟神这等无名小卒如此关心,但又不敢多问。既然要不言,那不如就从现在学起。
“你下去吧。”天帝沉默了一会儿,背对着瀛洲君说道。
“是。”瀛洲君拱手退下。
瀛洲君出了占星台,却忘了该往哪里去。他心想,都要怪当时为何出了神,现在却没办法。走着走着,见到了一大片花田,瀛洲君连忙拐走,怕是见到玄女又要给他戴花了。
另一条路通向酒泉,还没听到那泉水叮咚声,就看到蓬莱仙人用拂尘拉着仙鹤的脖子,慢悠悠地走着。那仙鹤好似喝醉了,全身酒香,在蓬莱仙人身后一摇一摆,像只大鹅。
“仙人。”瀛洲君行了个礼道。
“怎么?瀛洲君小小年纪也要去酒泉尝酒?”蓬莱仙人打趣道。
“仙人莫要开玩笑,菩玉只是寻不到出路而已。”瀛洲君微笑道,说完,便指着仙鹤,“看来松子是高兴坏了。”
“哼,这呆鹤,只顾撒欢,它倒是高兴,叫我如何回蓬莱!”蓬莱仙人阴沉着脸说道。
“仙人若是不嫌弃,菩玉可以载仙人一程。”瀛洲君笑道。
“你这路痴小子,还要带我回家?”蓬莱仙人捋捋胡子,大笑三声道。
“这……”瀛洲君满脸通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罢了,罢了,我见你家山鬼往天门处去了,你载我到那里这呆鹤应该也就醒酒了。”蓬莱仙人道。
“是。”瀛洲君应道。
快到天门之时,瀛洲君忽然问道:“仙人,不知瘟神是谁?”
“就是方才大殿上出言不逊的那人。”蓬莱仙人低头又看了那仙鹤一眼,已有几分醒了。
“原来是他。”
“为何突然提起瘟神?”
“这……”瀛洲君却不能透露占星台一事,道:“方才菩玉见紫微星君匆匆忙忙往星殿走去,好像是说瘟神出事了。”
蓬莱仙人哼了一声,道:“神仙能出什么事!除非……”
“除非什么?”瀛洲君问道。
“你这呆鹤,让你不要贪喝!再有下次,打折你的腿!”瀛洲仙人忽然转过头去责骂仙鹤。
待瀛洲君再想开口去问,只听一阵柔声传来,“公子,你去哪了,让山鬼找的好苦!”
原来是山鬼带着赤豹、文狸二兽在天门等候。
“方才迷了路,幸亏仙人指路,不然不知要在天宫待到何时。”瀛洲君从云上下来,那仙鹤竟也跟着去了。
蓬莱仙人却拿着拂尘缠住仙鹤的脖子拽回自己身后,道:“你这呆鹤,怎么,酒还没醒吗?”
瀛洲君便笑道:“这仙鹤还醉着,不如让菩玉送您。”
蓬莱仙人却冷哼了一声道:“不知是这酒醉,还是人醉!”那仙鹤便低下了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不用劳烦了,这呆鹤我看精神得很!”蓬莱仙人便站上鹤身,与瀛洲君告了别。
山鬼却在后边道:“都说蓬莱仙人性格有些怪,倒是不假。公子明明是好意,他却不领情。”
瀛洲君却在身后谈了口气道:“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
“公子……”山鬼不解。
“山鬼,这么多年来,多谢你在我身边!”瀛洲君看着山鬼微微一笑,那笑容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融化了一般。
山鬼脸上有些红晕,道:“山鬼已经发过誓,此生对公子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