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八个小时前。
地府。
“你此生的果，是上辈子结下的因。“在断桥边的女人搅拌着木桶里的汤娓娓道来，看着长长的队伍叹了口气，“今天的队伍有点长。”
“我说孟婆，”一个白影子有点不乐意了，“你这句话已经说了多少万年了，换个词吧。”
“不换，”孟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反正喝过我这孟婆汤的人都没了记忆，所以换词没什么用。”孟婆又舀出来一碗汤。
“咱们今天是不是可以去玩玩？”黑无常兴奋地搓了搓手，“今天可是万圣节啊。”后面的鬼魂也开始窃窃私语。
“咱们有三个节日可以到人间晃悠，”孟婆好心提醒，“而外国的鬼只有一天的万圣节。”
“清明节，中原节，寒衣节。”黑无常掰着手指头数着。“还真是少。”黑无常摇了摇头。
“那咱们的探亲节假日就加上一个万圣节吧。”白无常把手中的索命本翻得啪啪作响。
“好！”鬼魂的欢呼声震天响。
“咱们天天索命也不是个办法，”黑无常也兴奋了起来，“这次我们要做一个活动，”黑无常站在了奈何桥旁边的那块石头上，“咱们应该学人间那样，抽一个锦鲤，送他一条命。”
“好！”这次整个地府都轰动了，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地下世界。
“你们疯了，”孟婆目瞪口呆，“阎王爷会杀了你的。”孟婆向着阎王殿的方向呶了呶嘴。
“嘶”白无常倒吸一口冷气，“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是个死人。”白无常又开始眉开眼笑，“图个乐呵，再死一次也无妨吧。”
孟婆摇了摇头，转身又开始搅拌那桶孟婆汤。
7
“地府第一届锦鲤转转转活动现在开始，”黑无常卖力地大喊，“本次参与活动的人员仅限今天死过去的人。”黑无常听到了身后的一片哀叹声。
“好的这一次的活动步骤就是，”白无常努力把声音盖过了黑无常加上旁边鬼魂的哀叹声，“大家一人摘下来一朵彼岸花把它抛到水里，”白无常狡黠地笑了起来，“谁的花浮上了水面，今天的幸运儿就是谁。”
众鬼魂一改之前的张牙舞爪，都极其轻柔地把自己的花放入了水中。
忘川静静悄悄地，吞没了所有的花，甚至单个的花瓣都沉了下去，像一个吞噬掉一切的黑洞。
“为什么没有人的花浮起来？”孟婆悄悄地对着黑白无常耳语道。
“因为他们的心不够纯粹，”白无常笑了，“被其他的东西迷惑的心是沉重的。”白无常也是静静地注视着忘川的这滩死水，上面安安静静地，什么都没有。
“果然，”黑无常背过了头，“一个都...”话音未落，众鬼欢呼起来。
黑无常惊诧地回头，一朵小小的，还没有完全绽放的曼珠沙华，就那样倔强地，顽强地浮出了水面，颜色红的像是一滴没有殷开的心头血。
“你，你不行。”白无常惊呼。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直直地注视着队伍的最后方那个已经算不上人形的一摊东西。
8
说是人形都有些夸张，这完全地说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一堆碾碎了的肉泥。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全身的哪个部位发出来：“我，我回不去了吗？”带着哭腔的声音还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我的孩子，”黑无常沉默了“我们真的很抱歉，你的身体严重损坏了。”
血水从那坨东西里冒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流出来的眼泪。
“孩子，”孟婆缓缓地开口，“你过来，”孟婆拿出了一个新的碗，上面泛着暗黑色的光泽，“我可能帮不了你重生，但是我能够让你借助其他的身体回阳几个小时。”孟婆从忘川中舀出了一碗水，慢动作地把水浇到了他身上。
一滴血一样颜色的液体盖住了碗底，孟婆向碗里小心注入了少量孟婆汤，敲敲碗边，碗变成了一个漂亮精致的水晶高脚杯。
“你在人间让别人喝下这杯东西，这个孩子就能借别人的身体还阳。”孟婆郑重地把杯子交给了黑无常，“但是十二点以前，要是再回不来的话，这个孩子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黑无常郑重地接过了杯子。
三个人结伴向着地府出口走去，白无常被一个小鬼拉住了衣服，“我也想去看看，我就看看。”小鬼可怜巴巴。
“那好，”白无常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你们都变成玩具娃娃，我带着你们去人间看看热闹，”白无常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牛鬼蛇神样子的泥塑娃娃，“先说好都不许碰凡人啊，免得吸收他们的阳气。”
9
于是一个队伍很久很久以后才出发，因为鬼魂即便是变成了雕塑也不能看到阳光。
后座的女孩子仍然在哭哭啼蹄，白无常表示很无奈，因为他也不知道关于怎么安慰女孩子这种事情。
“我不是女孩子，”这个哭哭啼蹄的女生在前面的座椅套上擦了擦眼睛，黑的红的紫色汇聚成一片污渍。
前方开车的司机也顾不上计较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手瑟瑟发抖，路上超过了一辆又一辆的车，不满的喇叭声响彻了一条街。
“我是和妈妈吵架才跑出来的，”女孩子仍然在抽抽噎噎，“我是男生，我已经高三了。”女孩子脸上的妆一塌糊涂，白无常叹了一口气，递上一张纸。
“然后因为成绩和妈妈吵架了？”白无常又叹了一口气，他捏了捏口袋中的一个小玩偶。
“是的，”女孩子手里面的纸巾已经变得像一个调色盘，倒是脸上干净了很多。
“你妈妈已经疯了，”白无常看着手机上的新闻叹了一口气，“从她知道你出事到现在，已经在那条路上坐了三个小时。”白无常又递上来一张纸巾，“她还真的等到你回来了。”白无常摆弄着手机，“不过你时间不多，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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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飞快地逃跑了，当然是开着车逃跑的，当然也是在他们两个人下车以后。
“妈妈，”女孩子直直地向人群走去，这里有些匆忙拉起来的警戒线，一闪一闪的警灯，当然还有着永远密密麻麻的看热闹的人群。在人群中间的妇女呆呆地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十根手指因为不肯离去在马路上全部被磨得血肉模糊，她身子下面是一摊干涸的血液，这摊血痕曾经是她生命的延续。
这个事情也很荒谬，本来这条路一般无人通过，但是偏偏就是几个小时前一辆货车撞死了一个孩子后逃逸，现在还没有抓到肇事者。
“孩子！”她的眼前一亮，跌跌撞撞地起身，笨拙地穿过人群抱住你女孩。
这一幕看起来极为怪异与荒谬，穿着非主流以及画着残妆的少女和头发散乱精神涣散状若疯子的女人抱在一起，很多人的手机闪光灯的光亮此起彼伏。
“走，咱们回家。”女人拉起女孩子的手。
“不行，”白无常急了，“说几句离别是个意思。”白无常也拉着女孩的手“等会阎王醒了咱们就都完了。”
女人轻飘飘地倒在了她背后一个人的怀里，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正在恶狠狠地盯着白无常。
“我拿走她的一部分悲哀，”老头慢慢地对着女孩子说到，“让你的妈妈不至于伤心过度，”老头仍然浑身散发出瘆人的气息。“这个抽奖活动真好啊，”老头恶狠狠地瞪着白无常。
“阎王爷爷，”白无常不敢说话了，“您怎么来了？”白无常瑟瑟发抖。
“我醒来整个地府都空了，”阎王说的不紧不慢，“你们看这人间的万圣节好玩不好玩？”白无常低着头不敢吱声。
“妈妈，”女孩子向着阎王怀中的女人扑过去，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黑无常死死地拉住了她。
“快十二点了，”黑无常焦急地说，“有什么话抓紧时间说。”
“我爱你，”女孩子站的笔直吐字清晰，“很爱很爱你，我愿意付出一切去爱你，”女孩子擦了擦眼睛挤出来一个微笑，“可是对不起了妈妈，我要和你说再见了。”女孩子对着黑白无常深深地鞠躬，“谢谢你们。”
一缕烟状的东西从女孩的眼角的泪飘出来，已经是零点了，阎王轻轻地把那缕青烟捏在手心里。
“散了散了，”阎王不耐烦地把女人交给她她同样泪流面的丈夫，“人都有一死，天灾人祸避免不了。”
阎王的手轻轻地一挥，那缕烟状的东西钻入了路边的流浪狗的体内，“看你尚在年幼，你用这个身体再陪你母十年吧。”小狗撒着欢追赶着离去的那对中年夫妇。
“我们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阎王向着那些围观者招了找手，“都是精神分裂满口胡话。”围观者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比如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苏！”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了刚才跟着跑出校园的男生，他紧紧地抱住了女孩，“你没事吧。”他呆呆地看着女孩子哭到红肿的眼睛，已经花掉的妆，乱糟糟的衣服，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的鞋子后的光脚。
他以为女孩子会像以前那样哭一场然后两人就去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去了。
可是女孩子突然推开了他的手，“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女孩子打开了手机，却发现刚刚发给母亲的一条微信“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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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发的？女孩子向四处张望着。
可是没有那刚才的三个人了，影子都找不到了，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