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安阁最为可怕的便是血蛊。此蛊由四位阁主炼制九九八十一天方才可以成型,而后植入人的体内,此蛊甚凶,若是入体,便生生世世在体内,即便身死,每每月圆之夜,也会在你灵魂之中折磨你。
这蛊却也并非没有好处,用了后便可功力大增,不受毒伤,且灵魂不灭,只要母蛊尚在,灵魂变会永远游荡于世间。
她十二岁时被植入血蛊,若要让蛊大成,便需以一百人的血为祭,唤醒子蛊,这一百人,亦要持蛊者亲手杀了方可。
她彼时尚且年幼,第一次杀人,就需要杀一百多人,未免有些残忍。
奈何皇城形势严峻,且她那时已然中了无解的毒,若是此时没有血蛊,将军府定然覆灭。
她缓缓走入牢房,脚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她的眼神冷淡又无情,这牢房之中十分昏暗,远处还有从破墙外泻进来的丝丝阳光,被绳子捆着的人发出难受的呻吟声,这些人如同在地狱一般徘徊着,眼神里黯淡无光,脸色亦是一片惨白。
每当她经过一个牢房,里面的人便紧紧的盯着她,灰暗的眼底似乎有阳光闪烁。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长久关在黑暗之中,若是突然见到了一个人,即便是绝望,也会被当做希望。
只见琉璃打开一间牢房,抽出刀,眸色淡然的杀了那些人,血液喷涌,她的袖口竟未沾分毫,仿佛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一般,众人心中顿时一惊。
目睹那些的人脸色顿时惨白如纸,而没有看见的人,甚至都没有听见那个牢房传来任何声音,就又见她将里面的牢房一个一个打开。
她的手指细白柔长,眼底竟尽数都是寒意,在半暗的牢房之中决定了每个人的生死。
待到她打开第三间大牢房时,不知何人突然解开了绳索,密密麻麻的人便层层叠叠的向她铺来。
四位长老命令所有人都不准前去,那一百多人,都是功力低微之人,若她此时无法摆平这些人,又如何当平安阁阁主呢?
她的功力虽在同龄人中较高,却仍旧无法以一敌百,她节节败退,而那些人却不知何时摸去了她的钥匙,将牢门打开,放出来了更多的人。
琉璃心中却是更为疑惑,这种情况下,既然自己可以逃走,为何又要去救别人?那些人居然也不逃,纷纷对她群起而攻之。
直至她退到了一个墙边,尚未细看,耳边顿时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若你能解开我,我便助你将他们都杀了可好?”
她抬头,便看见了一名年纪似乎与她相差无几的男子,在肮脏的牢房中半跪着,身体另一边紧紧靠着墙,抬眼看着她。
他脸颊瘦的有些往里凹起,眼里却灿若星辰,虽处于牢房之中,亦无法掩饰他的那张如同女子一般颠倒众生的脸,琉璃虽吃力,可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若是如此轻易的相信了他人,那可真是太……傻了。
她轻轻一笑,对上了他的眼睛:“你拿什么帮我?凭什么帮我?”
他眼神闪烁着细碎的狠厉之色:“我要报仇!”
此时琉璃背后又来了两人,她侧过身躲避,转过身精准的杀了那两人,那期间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他,他并没有任何闪躲,甚至于平静得有些过头了。
“我喜欢”,琉璃嘴角向上扬起,若是能将此人收入麾下,日后必然更加顺利。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都可以笑得出来,只是等到他尚未反应过来时,手上的绳子就被割断了。
他索性将那些人手脚都一一打折,她便一人接着一人抹脖子,配合甚是默契,直至剩下最后几人时,她看着他说到:“本小姐会向你肩上插一把刀,刀上有药,可让你暂时假死,本小姐自会救你,且放心。”
“好”他无法站的笔直,只好左手扶着墙,头也微微有些向下低垂,仿若无力一般堪堪的靠着墙支撑自己。
琉璃心中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拿出来了一枚黑色药丸,塞入他口中,他顿时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琉璃轻声说道:“暂时缓解你的毒性。”
他点了点头,她的手十分温暖柔软,触到了他干裂的嘴唇,也没有一丝嫌弃,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只是还未想到更多,肩上传来的刺痛感传入心底,他顿时晕了过去,琉璃准确的扶住了他。
真瘦,她皱了皱眉。
直到最后一人扔入乱葬岗,她唤来自己的两个影卫,打扮成少年人求财的模样,在尸体里面寻找那把刀,找到后便将他扛起,四处张望,而后消失于夜色之中。
而在另一侧,一名女子亦被救走。
“小姐,药已经敷好了。”
琉璃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在他身上可有搜到什么?”
她有四个贴身侍卫,两名女子贴身照顾,两名男子在暗地里护着她,未曾以真面目示人,去寻他尸体的那两人便是自己的两个暗卫。
“搜到了两个物品,一个便是于氏家族的令牌,还有一个,是个玉镯子。”
她将那个令牌拿起,此物并非普通令牌,正面是黄金雕刻得龙飞凤舞的文字,暗示着这个男子尊贵身份,反面却并无一物。
琉璃拿起来掂量了一下,果然是真金的:“于氏一族?可还真是巧了,听说于氏一族的大少爷近日不见了,世代家族,可真是乱的很。”
而那个镯子,拿布包的像个粽子,她细致的将那些布层层脱落,待到剥落最后一点布条时,眼前突然迸出一片闪亮,仿若夜明珠一般照亮了半边房间。
流光溢彩的镯子仅仅只是在这微弱的灯光下就如此,由此可见,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她自小生于皇家,见过的宝物何其之多,这是第一个,她只是看见一眼就想拿到手中的。
她悠悠的看了看床上深睡的人,又将镯子拿布条包好,放到他枕边。
她此时住在将军府,所以亦将他安置于暗室之中,血蛊近日才大成,此时便在他身边的塌上调息。
待到他悠悠转醒,琉璃察觉到他呼吸加重,她转眼过来看着他,此时只有一盏灯在门的右侧,看的脸都不真切。
“你醒了?”琉璃挑了挑眉,眼前的人微微有些呆愣,她看他时的侧颜美的让人移不开眼,浑然天成的丹凤眼不知勾着谁的魂儿。
只是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身上,看见枕边的物品后似乎又缓了一口气,抬眼又看看她,并未说话,琉璃便接着说道“你需要换衣服,身上的东西便被那些毛手毛脚的仆人都拿出来了罢。”
“我想回于氏,何时可以动身?”他看向枕边的令牌,想必他的身份她们必然已经知晓,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动身?我若是说不想让你离开呢?”琉璃将眼睛半眯笑着,可是他对面的人仍然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淡的说:“日后定当报答。”
她叹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我前几日让人留意于氏,你家族可是并不好,即使回去了恐怕日后更难出来”
他眼神忽然变得嗜血起来,嘴角微斜:“出来?我为何要出来,我死也要死在于氏,让那些人都为我陪葬!”
“甚是有意思”,她抿嘴笑到,“可否问于公子,你那镯子是何物,竟如此漂亮?”
他收敛了刚刚的眼神,扭头看着她,“你动了我的镯子?”
“甚是对不起,于公子,我只是想看看你身边的信物,更好的确定你的身份。”
也不管对面的人听不听得出来,她委婉的为自己搜他的身找了个借口。
琉璃低头,仿佛在认错一般,她的眼睫毛很长,密密的一层,他顿了顿,“此物是母亲留给我的,她在我出生时便去世了。”
琉璃有些吃惊,从未想过他居然就这样面无表情的说了出来,他说这些时眼神冷淡又薄凉,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
外面忽然传来了阵阵鸣笛之声,琉璃顿时意识到此时不应在此话题上面纠缠下去,她回头看着他说道:“你若是想尽快出发,明日便出发。”
“我睡了几日?”
“三日”
“这么久?”
“已经很短了,若不是我,你便要死在那里,在牢中待了这么久,真气耗损,你觉得平安阁会是什么好地方?那里的牢房日日都会散毒烟,不过莫要担心,你已经都好了。”
“多谢,你可喜欢那个镯子?”他目光如炬,直直的盯着她。
她有些禁不住他闪亮的眼神,脸有些微微发红,却一如既往的淡定着说道:“本小姐甚是喜欢,如何,你要送我吗?可那个是你母亲给你的遗物,还是罢了。”
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并未说要送给她,为何她会话这么多,“我此去经年,这个镯子,是我们于家至宝,现无力保护它,交于你替我保护可好?”
她听到后突然凑了过去,眼睛有些熠熠发光:“那个镯子非常好吗?你不怕本小姐私吞了,然后转脸不认人?”
“不怕”他笑着说,“好生戴着,此玉可以助你调息,你救了我,我日后定然会拿更好的给你。”
“你居然一眼便可看出我功力不稳,真不错啊,这个是我的令牌,日后可用此来寻我。”令牌上面反着五颜六色的光,仔细一看才发现都是小小的琉璃一点一点镶嵌进去的,显得无比雍容华贵。
他收了收笑容,低头轻声道:“多谢。”
“我也偷偷动了你的东西,抵了吧。不过,你们于氏在邻国可是大国,日后可找你打听一点事吗?”
他抬起眼说道:“恐怕你这平安阁,找我打听的不是一点事罢”。
她自知心虚,眼睛不住的向下瞟,摸了摸鼻子后说道:“你若不同意,便别回去了,或者半路死了算了,枉费本小姐救你了。此番救你可是不容易,日后问些消息都不可以吗?”
“你不怕我给你假消息?”
“那便算了。”
“我知道了,放心罢。”他又回到枕头上面,将眼睛闭上了,“不会让小姐后悔的。”
第二日天尚蒙蒙亮,她叫了一个马夫,让自己的一个暗卫同他一起出发了。
后来她再也没有打听过于氏之事,暗卫也在三周后回来了,平安阁素来不喜管不在自己范围内的事情。倒是听说于氏大少爷回来了以后将整个于氏腥风血雨了一番,她微微有些吃惊,转眼又觉得自己眼光甚好。
她那个时杀气十分之重,能同她冷静说话的人,并非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