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宋醴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看上梁四小姐的,或许是第一回遇到她时她太特立独行,又或许是因为对镇国夫人的好奇,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他就已经很难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三年里只见过七回,其中还有两回都是中秋夜宴上远远瞧上一眼,可起初的那点儿心动却一点没散,反而愈演愈烈,甚至心里已经有一种感觉,这个小丫头将会是他未来的妻子。
他慢慢等着她长大,他细细咀嚼她的美好,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果子还没熟,竟已先被别人捷足先登。
长公主第一回找他谈市井流言的时候,他是不信的,毕竟就梁四那个比水还清淡的性格,一见钟情、为爱痴狂这两个词是怎么也和她沾不上边的。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却又叫他不得不信,毕竟留一个外男住在自己院子里,除了真是喜欢的紧了,一般女子又怎会这般自毁声誉?
正因为信了,他才觉得憋闷。
“你和那梁姑娘也没见过几面,又何必如此在意呢?”长公主坐在书房的客座上,温柔劝解道。
“我,我也不知道。”宋醴的眼神很迷茫,但心却是空落落的。
莲华长公主看儿子这般落寞的神情,也很心疼。她这个儿子自小就乖巧,因为家里的特殊情况,不得不比寻常少年郎早熟一些。
“昨夜我虽然没去,但是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那位魏公子和梁四小姐的婚事已经在你舅舅面前走了个过场,估计以后是很难改了。”
听到婚事这两个字的时候,宋醴忽然落下泪来,心一阵一阵的抽疼。
长公主被儿子这一反常吓到,连忙挥退伺候的嬷嬷,起身上前问道:“我原先看你虽然有一二分在意,青楼乐馆却没少去,只当你没那么喜欢,可现在瞧着,那梁姑娘对你就当真那么重要吗?”
“母亲,我不知道。”眼泪流得更凶了,心也疼得更厉害。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声嘶力竭鲜血淋淋,就在那个瞬间,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着银甲上马,一个红衣姑娘却牵住缰绳仰面对他说:
“怀英,我等你回来。”
此时此刻,看着心痛不已的儿子,长公主一时也有些恍惚,似乎时光又回到多年以前,她抱着驸马浑身是血的尸身悲痛欲绝。
——
李淡和宗远到雁行宫的时候,长公主已经有些着急地等在行宫门前。
“姑母,秋天风冷,你快进去吧!”李淡最先反应过来,一跃下马便扶着长公主想送她回行宫里。
长公主摇摇头,一只手搭在李淡的手背上,“润玉,你与怀英自**好,他平时也最听你的话,所以今天你可要好好劝劝他。”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吗?”李淡关切地问道。
“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梁家四小姐,”莲华长公主没好气地说道。
一听是梁四,本来老实在旁边走着的宗远忽然来了精神,然而长公主却不肯再说,只是叹了几口气。
“既然如此,姑母你先回屋,我去和表弟聊聊,”李淡眉头微皱,“这回他也太不像样子了。”
“他在书房,你去了也别一味责骂,我养的儿子我知道,他只是一时魔障了,点醒就好。”显然是知道李淡什么性格的长公主开始为自己儿子开解,甚至有些后悔派人去请皇侄来。
“我省得的。姑母你不必担心。”李淡自然看出姑母的心思,有些好笑地安慰道。
听说姑母当年还没生下孩子时,也是个才绝智绝的美人,只是后来有了孩子,却只知道一味溺爱骄纵,这才让他这个表弟整日里不是斗鸡走马,便是流连烟花之地。
李淡到书房的时候,宋醴正挥笔写些什么。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怎么会对那种冷心绝情的人有兴趣。”
宋醴停住笔,头却并没有抬起来。
“我这几天总是在做一个梦。”
李淡神色一僵,“什么梦?”
“我没能记住,只是隐约有印象,自己负了一个人。”宋醴摇摇头,语气很轻,又很伤感。
“所以你这些天是为了这个梦难受?”李淡走到书案前,斜瞥了一眼纸上的字,不动声色地问道。
宋醴搁下笔,从木椅上起身,他抬起头望向李淡,点了点头。
原来宋醴不是为了梁四眼瞎,也对,像她这种,除了靠她母亲和父亲留下的那点名声和财力绑来个上门女婿,恐怕这辈子也没人要。
宗远笑了一声,“原来不是为了梁四,我就说嘛!”
或许是真的释然了,宋醴再听到梁四,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虽然梦的内容他记不清了,梦里自己负了的妻子也记不清样貌,但是他很清楚,那个姑娘给他的感觉就和梁四小姐一样。
所以说,也就是经由那个梦他才明白,或许人真有前世,或许他只是把前世未完成的感情寄托在梁四小姐身上而已。
然而,人毕竟是不一样的。
“那你现在心里可好些了?”即使听到宋醴不是为了梁四而伤心,李淡的神情也没有一点的放松。
宋醴摆摆手,拿起桌上的宣纸。
“你看这幅字如何?”
宗远也凑上前看了看,只见纸上写的是: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1】
看完宗远神色一变,认真看了看宋醴,“斗鸡走马许多年,你也学会思春了?”
“一个梦而已,难当你还当真了?”李淡和宗远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风度翩翩的惇王李润玉,如今黑着脸盯着自己的表弟。
“是啊,当真了。”宋醴认真地回答。
“原本你虚度光阴,我只以为你是少年意气,现在再一看,你原来不只是少年意气,是烧糊涂了。”李淡的脸色更冷,看的一旁看戏的宗远也退了两步。
这表兄弟两个的事儿,并不适合他一个外人掺和。
宋醴最近本就心情抑郁不得释放,现在又被李淡的语气激到,脸色也不好了起来。
“李润玉,你这是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如果不是烧糊涂,怎么会这么跟一个梦这么较真。”
“我为什么虚度光阴,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难道说你也和别人一样,觉得我就是个花花公子不成?”
“李润玉,我告诉你,我还就跟这个梦较真了。上辈子是我负了她留她孤守一生,这辈子我就不能还她深情一生不娶吗?”
这么一句气话,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一样,李淡登时被气得眼睛通红,“上辈子的事儿,这辈子你还得了吗!”
说着李淡揪住宋醴颈前的衣襟,“我告诉你,宋怀英,别说你这个梦是不是真的,就算她是真的,那也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宗远见状上前拉住李淡,“润玉,你们可是表兄弟,难道要在雁行宫打起来不成吗?”
“就算你们不在意,长公主若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果然,在宗远搬出长公主以后,李淡通红的眼睛立刻冷静下来,他松开宋醴的衣襟,拂袖离开。
宗远叹了口气。
“宋醴,你不要介意,前几日宫里传来消息,他这几日也是心烦。”
留下这么一句话,宗远也追着李淡的背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