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蟋——
军营内外，偶尔几只蟋蟀跳过，响起小闹。
深夜子时，大多数士兵都已经去就寝了，除了一批守夜的士兵，还有就是所有的百夫长，以及他们的传令兵，都汇聚在军营内侧的议事大厅。
大厅内，一张长桌，和几十张椅子。长桌的首位两旁，依旧是左侧幕府军旗，右侧绣字战袍。
我带着无名走进大厅，刚让无名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听到了有人过来说：“千夫长，我收到一份通知，是言军营采购了一批怀表，一共七百两银子，有怀表二十副，等待着交割货款。请求尽快处理。”
这…..是侯方域啊。
突然想起来，是有这件事。我对他说：“对，我是订购了一批怀表。尽快的话.....你能现在带钱去吗？明天就可以给每一名百夫长发放一副。今天是哪一只队伍在守夜？”
侯方域回应：“是焉有扬百人队。”
啊，对。我朝长桌看了一下，还好有扬在这里。喊了他几下，有扬听到后，连忙站起，抽开了椅子，快步地走过来，问道：“是，官长怎么了么。”
我对有扬吩咐：“有扬，军营有一批货款需要护送。你让一名传令兵拿令牌，抽调你的百人队里面四个什队，至少四十名士兵护卫银子，跟着监纪官的队伍，一直到大运河市场交割货款。”
等到交代好传令兵，侯方域也确认了之后，带着两个幕僚就要告辞离开了。我想了一下，立刻叫住了他，喊：“等等，侯方域你不能离开。这次军法议事很重要，你必须也要参加且记录下来后，今晚过后要上报幕府。”
喊完，目光一转，看到了一个幕僚在侯方域的身边，似乎有点眼熟。
嗯.....我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他好像是....
我出声问：“你是赞画？”
侯方域和幕僚数人也停下，转身过来。我看到眼前的赞画走上前，行了个作揖的拱手礼节，还没等他说话，我就喊道：“行了，这次交割货款就你去吧，侯方域你要留下来。”
让幕僚们自己他们交代好，我就直接地到大厅首位坐下。
一刻不到后，再看了一下大厅内，十六名百夫长都到齐了，侯方域和幕僚们也拿好纸笔，大家都就绪完毕。
好，可以开始议事。
我敲了几下桌子，梆梆梆，梆——
等他们望过来，我开始对他们说：“大家都知道啊，军营已经收录了一批军马，很快训练日程就会加上骑术。不过，今晚议事，我们并不是讨论军马的配置。而是军法。
我双手搭在桌上，微微向前倾身，游视着对他们，说：“我今天回营的时候，遇到了两件事，想和大家分享一下。”
“第一件事，我到了军营之外，看到有贩卖酒水。”
“第二件事，我听到有乡民说，最近有一群骑手纵马奔腾，踩塌了几处农田。”
讲完后，我看了一下众多百夫长们的神情。他们大多数都一副严肃的样子，有数人或皱眉头，或者两三人互相看了几眼。
呼了口气，我转而喊道：“侯方域，马匹的领取记录有没有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侯方域站起来，对我俯身了一下，出言：“依据看守的汇报，当时有好几批几名士兵来使用军马，要练习骑术，只是检查了腰牌和名册之类的就放行了。后来也问过是什么样子的人，但是借的人多，也没有记下，他们也不记得了。”
我又问：“没有记下名字？”
“没有....是在下疏忽。”
我哼了一下。
略加思索，我继续道：“这样可不行。从今天以后，一切数目的出入，借用，都必须登记入册，书册的每一笔必须清晰，不要再像今天一样，连谁干的都不知道。”
我端正了一下脊背，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用低沉的语气说：“这好像是两件事，但我却认为只是一件事。”
开始进入正题。
“但凡军中，本应令行禁止，变得这样混乱不清，都是因为惩罚不严，军法不在。”
“大家都知道十七斩，要在斩杀之下，再另行设法，诸位有什么建言？”
我轻轻敲着桌子，梆...梆....
有百夫长先喊了一句：“当然都是斩首处置。”
侯方域居然先反应了，回道：“这样不太好吧，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要斩首以下的惩罚。”
龙傲天又在喊出：“打军棍啊，抽鞭子啊。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反正就是让他们惧怕军棍。”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再问：“棍鞭，斩首，还有呢？”
又有一人出语：“除了斩首，还有割鼻割耳。”
…….这让大家沉默了一下。
都在想什么呢，我略撇了嘴角，点了另外一人，道：“有扬，你来说。”
有扬反应地动了下，望过来讲：“那样不太好吧，割耳朵，割鼻子这些毕竟也是陋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旦割除就无法恢复，太侮辱了。还是换一种吧，打军棍也好过这些侮辱啊。”
等于没说。
我只好喊道：“那就下一个，谁来说。”
水枪咳了一下，才开口说：“卑职只是行走镖师出身，不懂军法，不敢妄言。但是我知道，凡事镖师，对于自身钱财格外看重，毕竟这些都是拿命换来的钱，也会拿命保住这些钱。”
保住钱财？
或者能有一个不同的做法。
他们把财产当成自己的生命啊，没收财产等于要他们的命，更加好震慑他们。
李无名坐在后面，居然也出言：“以往，在辽军有一种做法，那就是把违法军士调去冲锋队，作为第一波队伍冲锋伤亡极大，这就是惩罚。”
…..我想了一阵，才开口出语：“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拔营出战，冲锋队可以换成仆役吧。”
接下来议论了将近一个时辰，把军中最近的行为以及惩罚确立了下来，而侯方域则在旁边记录。
一直到丑时.....
我站起身，宣布结束了。
“行营军法就这样吧，战场的军法要另外区分，等我们拔营开战再议论。”
“还有，清晨四点的集合依然照旧。每人百夫长，明天集合之前去领一副怀表，十二时辰换作二十四小时，具体怎么样用自己多研究研究。
“就这样吧，军马事宜下次再说。有扬，记得去检查巡夜，散会。”
众多百夫长告辞一番后，和传令兵一起离开了。
晚上，我和侯方域通宵了一宿，而赞画也已经带着二十副怀表回来了。
最后合上了汇报书后，我说：“今天过后，除了军法汇报幕府，务必对军营中财产进行名册登记。马骡要严加看护，明早给每一名百夫长派怀表。另外，拿出一百两银子，买一批棍鞭，锁铐和斩首的大刀。”
想着应该差不多了。侯方域却告诉我，出言：“可是，营中只剩下不到三百两了啊。”
唉....
我揉了揉额头，想了一下，才回道：“那就...抽拨五十两银子吧。”
…...
清晨，鸟雀起巢，又吱吱喳喳地叫着。
我看了下怀表，四点卯....嗯，换成小时就是第七小时。已经是早上七点了。终于可以用怀表计算时间了，不用再看着这种麻烦的日晷，真舒服。
伸了个腰，我对鼓手叫了一句：“擂鼓，让他们集合。”
咚——咚咚——
咚——咚咚——
…...
不到一刻，十六个队伍在校场里面集合，渐渐地，脚步和叫声嘈杂一起，人越来越多，今日应该也都到齐了。
校官和百夫长们在队伍里面走动，到处点名，然后前来向我汇报。
罗水枪走过来，他好像脚步有点慌乱，对我喊道：“报！缺.....一个伍！”
我楞了一下，确认地问：“你说什么？，缺一个伍，那就是少五个人？”
我心下一惊，不会是逃跑了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不过叛逃也不可能啊，难道说一个伍队一起跑？
怎么可能？！
我对水枪说道：“水枪，你等下去翻看名册，找出是哪一个伍队。派几名信得过的旗鼓手，到他们家里问问，有没有见过他们，我今日会抽调一批亲丁，骑马去周边村庄再巡查。”
水枪应了几句，就退下了。
“报，第一队全员到齐。”是掌旗官来了。
我走过去，对他说：“掌旗官，等一下宣布完军法后，记得来找我。我们去抽调五十人，找侯方域领取五十匹马。有一个百人队，里面的一个伍都没有回营，去周边巡查问一下。”
汇报结束，只有那一个伍人队没有回营，这让我有点不安。
各名百夫长也回去队伍了。
他们整理了一下队伍，几瞬过后，校场就安静了下来。
我稍微清理了一下情绪。
开始吧。
站在高台之上，面对着十六个百人队，一千六百余人。我对他们大喊：“军营建立以来，纪律不严，都是因为军法不清。如今在此立下行营军法，若是拔营出战，则另有战场军法。”
深吸了一口气，呼~~
大声宣布
“行营，五斩十惩。”
其一，惩斩叛逃。
行营驻地，日夜值守有规制，何天何队自有安排。凡无事叛离值守者，逾期三日内，惩罚没收财产，军棍一百次。逾期五日内，并革职士兵之身，为军中仆役。逾期五日者，斩。
其二，惩斩祸民
行营驻地，凡有流窜周边，桀骜行事，用刀剑冲动伤良民者，没收财产，军棍五十次，革职士兵之身，为军中仆役。有一时之念想而残忍杀害良民者，大错，可斩，以抵罪。
其三，惩斩淫荡
行营驻地，凡流入城中郊外，有凌辱女妇者，无论被辱者何人，辱者皆一视同罪。一经查明，大错，可斩。
其四，惩斩劫掠
行营驻地，临近城乡，有士兵私贪钱货，掠取夺走家产，据为己有者，惩罚没收财产，军棍三十次。若是存心屡次行事，并且革职士兵之身，为军中仆役。不尊不改，勾结别人继续掠夺者，可斩。
其五，惩伤农
行营驻地，靠近稻田，有骑马者不可冲入稻田，步兵行车亦避免踩踏禾苗。违者惩罚军棍二十次。若是存心屡次行事，不尊不改者，并没收财产，并且革职士兵之身，为军中仆役。
其六，惩违令
行营驻地，凡事集结，皆有旗鼓传令，有不尊旗鼓，点名不到，不守时辰，违者惩罚军棍十次。若是存心屡次行事，并没收财产。再不尊不改者，并且革职士兵之身，为军中仆役。
其七，惩斩私斗
行营驻地，军中皆是同伴手足，凡是军中偷窃砸乱者，惩罚没收财产，军棍十次。有私自斗殴者以及聚众闹事者，没收财产，并革职士兵之身，为军中仆役。再不尊不改，有伶牙俐齿，以煽动蛊惑者，可斩。
其八，惩丢弃
凡是行营，枪炮弓箭，长枪刀剑，每名士兵皆应该细心维护，全心保存，有损害应立刻上报。有丢失兵器者，惩罚没收财产，并且军棍十次。
其九，惩嗜酒
凡是行军中，有伤病之时，应立刻前往报告校官，并让军医视察。不得嗜好饮酒，而染成恶疾。违者惩罚财物，并且军棍十次。
其十，惩贪扣
行营驻地，有专车辆及仓库，以储备转运辎重。凡是下发军饷，器械及各式财物用具，必须入册清晰，按册点数。有贪污克扣者，一经查明，没收财产，并且革职士兵之身，为军中仆役。
此法，为行营军法，执于六月二十九日，崇祯十七年。
